待高力士等人皆退下,並隨手掩合上閣門,於外靜候,江采蘋麵有憂色的看向獨自陪其呆在閣內的李隆基,這才輕啟朱唇,柔聲細語道:


    “陛下,嬪妾懇請陛下恕罪。”


    凝睇江采蘋,李隆基龍目微挑:“愛妃何出此言?快些起來。”


    江采蘋搖搖頭,就地屈身蹙眉道:“陛下且聽嬪妾說完,可好?”


    見李隆基未置可否,江采蘋略頓,方續道:“陛下,嬪妾適才一時失禮,原本好好的一頓早膳……攪了陛下雅興,嬪妾知罪。”


    李隆基未慍反笑:“愛妃今下身懷龍裔,性情難免多愁善感。朕並無意於責怪愛妃,愛妃無需忡慮即是。”


    “可是陛下,嬪妾……”李隆基不加追質,江采蘋懸著的一顆心自是安落下不少,不無慶幸之餘,卻又有點喜憂參半,但聞李隆基溫聲道:


    “想當年,母妃懷上朕時,那脾氣,更為無常。以朕看,愛妃腹中定是個皇兒,像朕!”


    且不論李隆基這番話是否隻為寬慰江采蘋,之於一個女人而言,一個男人對其可以如此的體貼有加,已然是這個女人幾世修來的福氣。俗話說,孕婦最大。然而,古今不同,古時的種種製度,男尊女卑的束縛觀念,女人根本不可與男人同日而語,等量齊觀。為人夫,淨可休妻,但婦若休夫則被世人視作天大的笑話,男人可三妻四妾,女人卻隻允從一而終,凡夫俗子尚爾爾,何況李隆基乃一國之君,是以,江采蘋委實未曾作料過。其麵前的這個九五之尊,竟有這般寬容細膩的一麵。


    不管是因於何故,女人在男人麵前,哭哭啼啼的總不討男人歡。更別提是當著諸多仆奴的麵,恐怕不被人當做無理取鬧,就給人背地裏指畫說成是在矯情的犯.賤。其實,江采蘋剛才亦不過是一時未忍住而已,入宮至今。(.好看的小說)心中實在藏有太多的酸楚。無以訴說,甚至乎連個道體己話者均無,即便受盡委屈,也唯有獨自一人一忍再忍,時至而今,總算是揚眉吐氣了回。但一直以來心下的隱憂,卻始終揮之不去。非但止於此,反而日益擾得其終日惶惶坐臥不寧。患得患失。


    明知在不久的將來,己身注定要被人取而代之,然。自從那夜被李隆基強占了清白之軀,直至今日,竟又懷上了皇嗣,江采蘋早已理不清自己對李隆基到底是種甚麽樣的感覺。倘是恨,可每每麵對李隆基的溫情脈脈。江采蘋心頭楞是既為之動情又為此惱幽,尤其是近些時日,見日間見不到李隆基時,江采蘋竟是異常莫名其妙般覺得身邊似乎缺少了甚麽重要的東西一樣。


    那是一種日漸濃深的依賴,強烈的刻骨銘心的依賴,女人對男人天生的那種依賴,甘願將自個交托的依賴。


    故,長久隱忍以來,江采蘋感覺其近乎快崩潰掉,糾結在其內心深處的複雜的矛盾,簡直要撕裂其,幾乎壓逼得其整個人險些失常成為一個雙重性格的人。人壓抑的久了,久而久之,不是自殘的毀滅掉自身,便是把積壓於內裏已久的那股子情緒狠狠地發泄出來。而對於女人來說,眼淚恰是宣泄的最好途徑。黯然傷神的工夫,無所顧忌的大哭一通,昏天暗地之際,也就雲開霧散,晴霽淅塵了。


    江采蘋這會兒,正深有此感,但事後的爛攤子,卻尚需其收拾才是。與李隆基片刻相視無語,江采蘋粉腮染霞,囁嚅道:“陛下切莫打趣嬪妾了。陛下早有數十皇子皇女,嬪妾人微言輕,著實不敢僭越。”


    廣平王李椒,以及其父忠王李嶼,那父子二人才是繼李隆基之後,唐史上名正言順的君主人選,關於這點,江采蘋自認,時下乃至將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其均比這時代的任何人敢鑿定,縱使是李隆基,怕也有當局者迷的時候。[]故而江采蘋壓根就不會動這個並不切合實際的念頭,與史不符,即為幻想。


    李隆基輕拍拍江采蘋玉手:“朕答應愛妃,不管愛妃腹中懷的是皇子,亦或是皇女,朕俱厚愛之。”


    江采蘋莞爾一笑:“陛下真會說笑,嬪妾再不濟,嬪妾腹中可是陛下的皇兒,陛下豈可不厚愛之?”


    見江采蘋破涕為笑,李隆基看似舒了口氣,遂點頭道:“是,愛妃言之有理。乃是朕一時失口了。”


    先時江采蘋宛似蟬露秋枝般梨花帶雨,這刻卻是淚痕尚尤在、笑靨自然開,直看的李隆基不由迷離。敏感秀慧的女子,就好比一株帶刺的薔薇,而在李隆基眼中,江采蘋卻為一枝帶刺的梅花,令其有分難以言喻的神秘感。


    若有所思的略沉,江采蘋清喉嬌囀道:“陛下,嬪妾還有一事相求。央懇陛下可應允嬪妾之請。”


    李隆基入鬢的長眉微皺:“何事?愛妃但說無妨。”


    纖指撫平李隆基緊擰的眉宇,江采蘋清眸底閃過一抹淒憐:“陛下先行承應嬪妾,往後裏不可動不動皺眉頭,嬪妾才說所求究是何事。”


    李隆基順勢握住江采蘋皓腕,但笑未語的輕啄了下江采蘋玉手。


    為此,江采蘋心頭,怦然心動了下。一代帝皇,竟也有柔情似水的時候,無異於尋常百姓人家的平凡夫妻似的,肯安靜的聽枕邊人相訴說幾句心裏話,怎不叫人心動,撩動心弦?或許,自古帝王也是孤獨無助的,高高在上的背後,有時是不為人知的孤寂,怕愛又不敢愛。


    江采蘋稍加斂色:“陛下,今晨武賢儀、董芳儀、王美人、鄭才人、常才人姊妹幾人,親臨翠華西閣探望嬪妾,實屬關切嬪妾,關切嬪妾腹中的皇嗣,初衷乃善意之為。陛下,嬪妾平日管教無方,身邊的幾個婢子,著是口無遮攔成性了,此乃嬪妾之失池,但求陛下切莫因此遷怒於眾姊。”


    察言觀色著李隆基龍顏細微變化,江采蘋低垂臻首:“眾姊前來探望嬪妾,如因由這個,反遭問罪,嬪妾於心何寧?倘傳出去,豈非嬪妾尋事生非,小家子氣?陛下恩寵嬪妾,有陛下的恩典,嬪妾已足矣,實不期橫生事端。再者說,後.宮一團和氣,家和萬事興。縱使嬪妾受點委屈,也算不得甚麽。采盈那丫頭,自小跟在嬪妾身邊,嬪妾待之如同自家人,卻也將其慣壞了。過去的事,嬪妾不願舊事重提,幹戈化玉帛,未嚐不是大幸之事。陛下日理萬機,便莫為這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傷腦筋了,可好?權作嬪妾求陛下了,給嬪妾留點臉麵,不然,由今以後,宮中的旁人看見嬪妾,豈非好像撞見洪水猛獸般,唯恐避之不及了?”


    江采蘋一席話,全為肺腑之言。一者,不希李隆基回頭嗬斥其她妃嬪,問究拿辦誰人,畢竟,過去的事既已過去,現下再行追究,臨末隻會鬧得冤冤相報無窮無盡,與其樹敵,與人結仇,反不如順水推舟賣人人情。其次,江采蘋實則亦是在替采盈等人著想,不單是為采盈前刻的莽撞開脫,同時也在為雲兒、彩兒及月兒仨人說情,如果李隆基一氣之下,今個真命人把之前王美人上門找茬的事情,一一做以查辦的話,屆時,恐怕不光是王美人一人遭殃,連帶采盈、雲兒等四人,免不了難逃其咎,被定伺候不當之嫌,按宮規,宮婢至少須挨杖刑。


    反觀李隆基,須臾緘默,金口玉言道:“愛妃大度,深明大義,息事寧人。朕,深感欣慰,豈有不允之理?”


    江采蘋自知,其這番話,想必正中李隆基下懷。先前王美人幾次三番挑釁江采蘋,想是早就傳到李隆基耳中。之所以未聲張,李隆基該是已然心中有數。照此推來,江采蘋今兒個的求情,應是為合情合禮的抉擇。反之,倘若趕在這節骨眼上咄咄逼人,換來的必為李隆基的厭惡。


    話已說到這份上,江采蘋於是頷首行禮道:“嬪妾謝陛下。”


    李隆基起身攬住江采蘋柳腰,剛毅的下巴摩挲著江采蘋寬皙的額際,半晌,不無喟歎道:“得愛妃如斯,夫複何求?”


    伸手環抱住李隆基背脊,江采蘋偎依在李隆基溫暖的懷抱裏,彼此良久相視而笑。心貼心交心的滋味,煞是暖人心窩。就連窗外冉冉升騰而起、鋪撒於天地間的束束日光,仿佛均變得明亮怡人。


    “愛妃隨朕去處地方……”溫馨無比的時刻,李隆基倏爾思及起甚麽般,驀地牽著江采蘋柔荑,龍行虎步邁向閣門外去,並高聲傳喚正敬候在西閣門階處的高力士等人道,“力士,擺駕!”


    眼見李隆基與江采蘋步出閣門,徑直朝閣階下方走去,高力士來不及多詢,趕忙衝侍奉在門外的一幹人等揮手示意道:“快,陛下起駕!”


    采盈、雲兒、彩兒以及月兒四人,尤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緒,暫且惟有緊跟在高力士身旁,急匆匆追向已然步至閣園的李隆基和江采蘋,隨駕同行在後。


    今早的陽光,甚為晴朗。一路行至禦園,放眼望去,園中的百花,已是到了盛開的時節。陣陣花香,撲鼻而來,間或可聞幾聲鳥叫,雖尋不見撲翅聲源自何處,聽來確也蠻清越動人。有道是,萬紫千紅總是春,花開富貴,富貴呈祥,其中的寓意,倒也不失為美妙,至情至景。


    沿路江采蘋並未多問李隆基究竟要帶其去往宮裏的何處,此時,其頗願聽從心靈的驅使,跟隨李隆基徒步行往任何地方。兩個人手牽手迎風而馳的感覺,遍地升花,格外舒暢,且妙不可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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