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采盈與月兒倆人前往司膳房取茶點,司膳房早已將江采蘋近些時日酷嗜的酸梅湯備妥。隻是,看似並不怎可口的樣子。


    由於身懷六甲的緣故,江采蘋近來的膳食,逐日偏向於清淡,口味日愈喜酸。為了照顧江采蘋,連李隆基的禦膳,均改為清酸類。早食時分,司膳房上下才遵照江采蘋的指點,做了梅幹扣肉,午時的茶點,江采蘋竟又點名司膳房弄鍋酸梅湯。說實在的,江采蘋的種種翻新花樣,著實難煞司膳房。好在江采蘋有將基本做法告知於司膳房,司膳房這才敢一再實驗烹調出鍋。


    “月兒,奴怎覺得,這碗東西不好喝……”待捧著食盒步出司膳房,采盈忍不住喚住同來取差點的月兒,犯疑道,“你瞅這色澤,還有這味兒,刺鼻得很。小娘子怎地喜食這東西,清湯寡水,有甚好喝的?”


    月兒端持著幾樣小茶點,行走在旁,扭頭看眼采盈手中的那碗酸梅湯,不由咽了口酸水。確實,采盈手裏的酸梅湯,酸味著是不一般的濃重,根本無需打開蓋食蓋湊近聞嗅,始自前刻在司膳房,采盈接過掌勺司膳親手遞上的這碗酸梅湯開始,那股子像極打翻陳醋壇子般的濃重醋酸氣息,就一直縈繞於周圍。恐怕丈八距離之內,但凡擦身而過者,皆嗅得著這股子味道。


    眾所皆知,少量的酸味,可緩解人疲乏感,促進人食欲。然而,一旦過為己甚,卻也難以消受。現下,不止是手捧這碗酸梅湯的采盈直覺鼻癢難受,月兒並行在側,同樣被陣陣吸入鼻息的酸味。直刺激的有點憋氣,但又怨尤不得,無奈之下,唯有每走幾步就暗暗屏氣小會兒,以阻呼吸間竄入鼻腔的那股子濃酸。


    “月兒,你怎地不說話?癟著嘴作甚?你說,這東西能喝嗎?”未聽見月兒回應,采盈徑自咕噥著。臉上的表情甚為奇怪。再看月兒。那模樣,看似對這碗所謂的酸梅湯同是無福消享。這下,采盈心底的疑惑越加變深,眼見前方不遠處有座假山,假山旁邊設有座涼亭,於是徑直拐向涼亭方向。


    月兒見狀。慌忙緊跟兩步,不解的問詢道:“采盈,你怎地往那邊走?此路非是通往梅閣之道。左邊這條宮道。方為直通梅閣之路。”


    “奴自知。你瞧這頭頂的大日頭,先行在這涼亭處,歇會兒腳。”采盈說示間。已然頭也未回的直奔向涼亭。


    月兒抬頭看眼天空的日頭,此刻確實有分毒辣,灼人眼球。但見采盈已是奔入那座涼亭,遂也疾步跟上前去,不過。心中依是有所顧慮:“小娘子可是尚在梅閣,等著喝酸梅湯呢。奴與你卻在此偷懶,中途歇息,萬一被小娘子知曉怎好?”


    采盈白眼跟入涼亭的月兒,撇撇嘴:“怕甚?奴家小娘子秉性純善,你等又不是不知?即便小娘子知曉,豈會懲罰奴等?再者說,時下這大晌午頭上,各宮各苑的妃嬪以及婢子,有幾個不在午憩?先時奴等出閣時,小娘子不是也亦臥榻小憩,這一時半刻的,哪兒裏醒得了?你可別自個瞎嚇唬自個了。”


    擱置下茶點,月兒環目四下,側首向已然於石凳上坐下身的采盈,字裏行間夾雜著些許的惶恐:“舉頭三尺有神明,吾等豈非是在自欺欺人?即使小娘子一時間逮不見奴等在這兒偷懶,倘使旁人瞧見,口舌傳入小娘子耳中,怎生了得?”


    斜睨慣常唯諾的月兒,采盈以袖襟呼扇幾下涼風,不禁皺起眉頭歎口氣:“月兒,你怎地偏就這般膽小怕事?這還未怎樣,瞧你說的這個厲害勁兒……哎,你實打實的跟奴說,黃口小兒時候,你是否遭人狠虐過?不然,何故如此不開竅。奴家小娘子可不像宮中的其她女人,心狠手黑。就算你不信奴的話,伺候在小娘子身邊這幾個月裏,奴家小娘子可曾體罰過你等?自個想想不就是了,不就歇會兒腳,有甚麽大不了?好生閉上嘴喘口氣兒吧,磨嘰個鬼!天塌下來,奴頂在前,行不?”


    月兒努努嘴,欲言又止的摸著涼亭中的石桌,這才貌似不安的側坐下身來。但聞采盈仿乎在說風涼話似的續道:“你想呀,奴等火急火燎趕回去了,小娘子若是仍在午憩,豈不白趕忙了?奴等趁此小坐,小娘子午憩醒了,早個一時半會兒,卻並無大礙,反正這碗酸梅湯本即涼物,可是這理兒?總而言之,奴拍著胸脯向你保證,必定無事便是。有事,亦有小娘子呢,何必庸人自擾之?”


    其實,月兒並非聽不懂采盈意思。江采蘋的人性,委實難尋,非是采盈誇耀,放眼整個皇宮,後.宮裏的女人,尤屬江采蘋是位最為體諒下仆宮婢的好主子,全不像有些妃嬪,平日被身邊的仆奴好吃好喝的供著,一個不悅,非打即罵,說翻臉就不認人。月兒與雲兒、彩兒入宮以來,侍奉在江采蘋身邊,非但未被人看輕,反倒活像半個主子一樣的被江采蘋禮待有加。有時候,有些事,雖說天知地知,並無第三者知悉,但做人怎說也需講點良心,為人處事斷不可違心才是。是以,月兒對此方才頗添愧疚,盡管這不過是個偶爾才犯下的小錯。坦誠講,正是念及江采蘋平時的好,月兒方生出這種良心的譴責。


    兩人正說話,但見西側的宮道上,走來個較為眼熟的宮婢,擔抬著個木桶,蠻吃力的樣兒。待那人稍走近些,采盈仔細一瞅,才看清來人並非他人,竟是王美人宮苑裏的那個老宮女。


    “月兒,瞧見了吧?有的人,可是比你與吾辛切的多啦!這晌午頭上,打提熱湯水,委實是件辛苦事兒!遠不及吾等,尚可在此稍作休息。唉,這人呐,為人奴仆,萬莫跟錯了主兒!”采盈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睇目漸行漸近的那個老宮女,弦外之音所指為何再明白不過。


    那老宮女自也不是吃素的,自是明懂采盈話裏話外的譏誚,於是止步瞪視向涼亭中的采盈與月兒:“說甚呢?莫指桑罵槐!”


    采盈狀似委屈的望眸月兒,旋即挑眉:“吾有說甚麽麽?吾又未點名道姓,楞是有人不打自招,真介個有趣!月兒,你說是不?”


    月兒忙衝采盈擠眼,使眼色暗示采盈別多生是非,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及身,反而給江采蘋添亂。攤上了個行事低調的主子,身為奴仆的人,耳濡目染之下,更不應該張揚,給人背地裏指戳脊梁骨,稱作是在狗仗人勢。


    “有膽量,你也上來坐會兒呀!反之,如若空有賊心毫無賊膽,便別怕被人看扁!”反觀采盈,為此卻不以為然。前幾次王美人與江采蘋較勁之時,想必少不了這個老宮婢從中使壞,說三道四火上澆油,攛掇與人,唯恐後.宮不亂,否則,王美人豈敢三番兩次找茬,甚至乎欺上門尋釁挑事。江采蘋大度,不與之介懷,采盈卻自認自己是個小家子氣,特別是年節前的那場宮宴,王美人同江采蘋狹路相逢在花萼樓殿門外時,王美人主奴二人竟咄咄逼人,令江采蘋難堪,采盈至今也忘不掉當日自個於人眼前跪叩在地的情景。


    幸虧那日有薛王叢、李椒及李嶼三位王親在場,及時化解了當時的尷尬,但事後,采盈那夜回房後卻有對燈發誓,有朝一日必一雪前恥。有些人既死不悔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則是再合理不過的法子。


    “坐便坐,誰怕誰?”須臾幹瞪眼,那老宮婢“哐~”地一下子,把提在手的木桶墩於地,卡腰步向涼亭。頓時,由桶中濺落數滴水珠。可惜現下正值日頭居中時辰,水珠著地即化。


    采盈適才使了招激將法,倒不怕激怒這老宮婢,隻恐這人不著道。見這老宮婢果中了招,采盈心下頓樂開花。殊不知,這老宮婢半個時辰前,在王美人的宮苑剛挨完訓斥,此時亦正憋著滿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


    今個早食時,這老宮婢不過是一不小心打破了盞碗碟,王美人竟當著眾婢子的麵,對其大吼大叫了通,且責斥其一直罰跪至晌午,並嗬斥其打提桶熱湯水。直至這刻,這老宮婢可是饑乏交集於身,其這把近乎散架的老骨頭,實在經不起連連折騰。


    若非江采蘋近來得寵,李隆基拋卻掉後.宮三千粉黛置之不理,專寵江采蘋及其腹中的皇嗣,王美人豈會日夜暴躁,就差以淚洗麵,頻頻遷怒於人。如若不是因由這個,這老宮婢自覺,以其與王美人昔日的交情,絕不至於出糗。


    巧不巧的,累死累活的奔忙碌的滿頭大汗打提來熱湯水的途中,竟碰遇見江采蘋身邊的近侍,並遭人嘲謔,這老宮婢又豈肯輕易善罷甘休,非得趁此時機,好好替己出口惡氣不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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