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食時分,茶餘飯後,江采蘋喚彩兒端上一盤唐梨子,外裹以薄層飴糖,內嵌麻山藥、海棠果及核桃仁,色澤鮮豔,飽滿剔透。(.好看的小說)


    李隆基見了,頓有些不解其中原由,細看兩眼擺於麵前的東西,一串串看上去倒蠻精致,極易勾起人的食欲,隻不知究竟有甚麽名堂。高力士侍立於旁,麵上同是有分好奇之色,盤中的幾樣東西,其倒是識得各是為何物,但串成串兒串在一塊兒,卻是叫不上名來。


    老少皆宜的冰糖葫蘆,始自宋時才始有古式做法。據《燕京歲時記》記載,“冰糖葫蘆,乃用竹簽,貫以山裏紅、海棠果、葡萄、麻山藥、核桃仁、豆沙等,蘸以冰糖,甜脆而涼。”,是以,在唐時得見之,心下奇詫卻也不足為怪。


    彩兒呈上的這盤唐梨子,正是江采蘋今兒個花費了近一個時辰做成的冰糖葫蘆,隻是食材一時間未找齊全而已。因於往年未入宮之前,每逢年關上江采蘋多會做些冰糖葫蘆,以供采盈解饞癮,冰糖葫蘆本身又具有開胃養顏、消除疲勞之功效,吃上一串兒人一般多覺神清氣爽,江仲遜長年累月投身於布醫施藥,懸壺濟世,平日還要兼顧打理江家草堂,見日著實辛勞,江采蘋實則也想盡份孝心,有道是“熟能生巧”,故,今下之於江采蘋而言,做冰糖葫蘆可謂最拿手之事,所用時間已是夠短。雲兒、彩兒兩人頂多是把遵照江采蘋差吩從梅林取來的小半籮筐冰糖葫蘆洗淨去蒂去核罷了,這中間,江采蘋已然事先熬勻糖汁,隻待麻利的連串帶裹。說來,經此一事,江采蘋的心閑手敏,端的讓彩兒、雲兒二人又開了次不小的眼界。


    “陛下且嚐嚐看。可是可口?此乃嬪妾特意為陛下備的。”半晌但笑不語,江采蘋輕啟朱唇,纖指拈了串兒冰糖葫蘆,莞爾遞向李隆基。


    “愛妃特意為朕備下的?那朕自是得嚐嚐……”李隆基貌似微怔,旋即喜笑顏開,咬了口楂芯兒細細品嚼道,“脆,酥!酸中帶甜。甜而不膩!”邊毫不吝惜地大加讚歎。邊看向江采蘋,“愛妃竟有這般手藝!”


    反觀江采蘋,對於李隆基的褒誇,星眸微嗔:“陛下怎就鑿定,乃是出自於嬪妾之手?適才嬪妾可隻說,‘此乃嬪妾特意為陛下備的’。僅止於此而已。”


    李隆基環目現下正侍奉於左右的人,入鬢的長眉一皺:“莫非朕猜錯了?”


    見狀,雲兒、彩兒忙垂首。彩兒更是憋不住掩唇偷笑,當著龍顏的麵,卻又不敢過於造次。偷笑出聲來,唯恐以下犯上。雲兒眼觀鼻鼻觀口立於側,自也明曉,李隆基不過是這麽一問罷了,其實已是心中有數。


    自從江采蘋入宮以來。未少帶給李隆基意想不到的驚喜連連,包括高力士在內,宮中的諸人對此自也看得一清二楚。或許,這便是江采蘋當初為何可憑借一盤炒玉米,而一博聖歡,自此聖寵不衰的緣由,看在外人眼中,皆因李隆基早已割舍不掉這種隔三差五的驚奇,以致以江采蘋無形中成為這一代帝皇生命中時下唯一可尋的一點樂趣。


    殊不知,這年頭,男人與女人之間,除卻魚水之歡,七分權利交加,已無餘多少真情實意可言。江采蘋自是明懂“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之理,奈何命運弄人,惟有另辟蹊徑,再從中另加注個支點,以求現世安好。


    眸稍的餘光斜睨憋著笑意的彩兒,江采蘋娥眉輕蹙:“陛下究是在打趣嬪妾,還是要成心打嬪妾的臉,讓嬪妾在人眼前出醜?來呐,把東西端下去!”


    李隆基挑了挑龍目,睇目江采蘋,眼底浮現笑味:“愛妃這是作甚?好端端的,怎地便小家子氣了?”


    彩兒即刻強忍下笑,埋低頭未敢上前應聲。雲兒同樣未提步向前來,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身為奴仆有時候需閉眼閉耳才是。


    “陛下既不喜之,留之何有?與其強討陛下違心謬讚,嬪妾反不如將之扔出門外,也省得自討無趣。”稍側坐下身姿,江采蘋別過頭垂眸絞著衣襟,一副委屈相。那一顰一笑,煞是我見猶憐。


    深情地凝目背對過自己的江采蘋,李隆基非但未怒,反而賠笑道:“愛妃這般說,可著是屈枉朕了。朕何時有言‘不喜之’?朕何止是喜食之,正意欲褒賞愛妃。知朕者,莫若愛妃也。”


    李隆基情話綿綿,少有的端方感性,江采蘋側首嬌嗔了句:“陛下所言,實非在誑嬪妾?”


    “君無戲言。”斂色之際,李隆基隻口吻平淡無奇地道了四個字。


    “也罷。”江采蘋輕吐幽蘭,秋波微轉,這才麵向李隆基端坐過身子。女人的撒嬌,過猶不及,凡是凡事不依不饒,也須拿捏個分寸為妙。


    坦誠講,江采蘋的儀態萬方林下風致,時而的豔冶柔媚柔橈輕曼,時而的宜笑遺光顏煒含榮,確實令李隆基為之情動。然而,郎情妾意風魅時刻,每每想要抓住些甚麽時,但又悵然若失。


    得不到的,向來是最誘惑人的。譬如說,感情。雖說李隆基早已征服江采蘋的身子,間或午夜夢回時,卻總感覺身邊同榻共枕之人,並不是一具真實的軀體,縱管其也有著鮮活的體溫,那玉體內跳動的那顆心,卻未全係於其身上。孟子曾曰,“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廋哉?”,江采蘋骨子裏是個性本純善的女子,這點李隆基從不質疑,但江采蘋的清眸,不無宛若彎清潭,朝夕相處下來,李隆基時常莫名為此添鬱,但又難以啟齒無從窺測,那種似有若無的隔膜,撲朔迷離猶如一堵牆。揮之不去抹之不掉,且,漸漸地正在日愈越壘越深。


    帝王心,聖心不可揣。做為大唐君主,李隆基不容允堂下臣子揣摩定其的心思,身為一個男人,更為不容忍身下女人心有二心。江采蘋的神秘,李隆基誓要揭開這層麵紗。打從臨幸其那日開始。便已欲罷不能。及至今下,不同之處隻在於,動機已不再一如當初那般簡單。


    麵麵迎對著李隆基恍若失神的目光,江采蘋渾然不覺間已然腮暈潮紅羞娥凝綠,隻覺心脈忽而漏跳了半拍。


    高力士眼明的趕忙示意伺候於閣內的眾仆奴悄退,以免擾了聖興。雲兒亦朝彩兒使了個眼色。暗示彩兒一並與之恭退。


    眾人正作勢退出閣門外時,卻聽李隆基沉聲說道:“力士,且由爾來嚐下。看朕適才所言,是否有虛言?”


    聞喚,高力士倏然回身。就地肅拜道:“老奴惶恐,老奴不敢。”且不管盤中的東西,真否可口,其一個給使,即使李隆基對其恩遇特崇功卿宰臣。卻也絕不可忘乎所以般恃寵而驕,理應低調為人處事才是。


    雲兒、彩兒來不及退下,聞之同時晃愣,未料李隆基竟在這時冒出這麽句大煞風景的話。不過,盛於盤的那幾串唐梨子,倆人倒俱敢一致認為確是可口的美味。白日在庖廚給江采蘋打下手那會,二人即已頗有口福,先行各嚐了串冰糖葫蘆。


    江采蘋當然也鏡明,李隆基並無半句虛言,為免尷尬,反是平白無故連累於人難為情,於是適時接話道:“陛下要做人情,怎地也不問下嬪妾意思?這可是嬪妾費了半天勁兒才做好的。”


    美目流轉間,未待李隆基說示,江采蘋已頷首續道:“所幸嬪妾事先多備了兩盤,為的便是陛下起興打賞於人。高給使終日於禦駕前侍奉,見日裏著是辛勞,陛下賞之,自是受之無愧。”


    李隆基原非此意,但江采蘋一席話,聽似不無在理,當下便也不好反悔。有些東西,是人私心上並不願與人分享之,何況是好東西,自個還未過足癮。遂挑目道:“愛妃尚未告知朕,這盤中到底何物?”


    江采蘋嫣然一笑,剛才的風嬌水媚盡斂無餘,神韻淡雅道:“實不相瞞陛下,此乃長於鄉野的一味野果,嬪妾不過是翻了個新花樣,把這一顆顆唐梨子拿竹簽串了起來,以便吃食,又就地取材,蘸以飴糖等,使之甜脆冰涼……嬪妾實也是憑直覺弄的,是覺得有助於減緩陛下的咳症,故才敢鬥膽一試。”說著,便移下坐榻,屈膝揖下身。


    聽罷江采蘋所言,李隆基反倒不能治江采蘋一個欺君之罪,且不說盤中的東西是否有經由食醫嚐驗,念於江采蘋的關切之情,已足以觸動人心弦。不管是前些時日打馬球時,江采蘋奉上的冰鎮過的雪梨湯,亦或是今日這盤裏的冰糖唐梨子,無不表顯出江采蘋無時無刻不在係掛李隆基的龍體。甚至乎,遠比宮裏的太醫等人尚要上心。


    情之動人,人自懷慰。李隆基伸手扶向江采蘋,緩顏溫聲道:“勞愛妃操掛了。近幾日在愛妃悉心侍候之下,朕已覺好多了。”


    江采蘋盈盈抬首,牽動了下唇際:“陛下的龍體,關係國之社稷,天下安生,得以侍奉陛下,乃嬪妾之榮幸。何況,陛下是嬪妾的夫。”婉言細語之餘,江采蘋才淺提衣擺道,“不妨便由陛下,為之題個名,如此可好?稍遲,嬪妾也好承恩,借著陛下的金麵,以此收買下人心。”直白的心機,反卻不失為是種以誠相待。


    “看樣子,愛妃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收買朕身邊人的人心了?”李隆基與江采蘋看似俱在說笑的刹那,卻是意味深長的斜了睨高力士,方又故作無狀的撫掌若有所思須臾,言笑自若道,“以朕之見,便將其命名為‘糖梨子’,愛妃意下如何?”


    “嬪妾先行謝過陛下為之賜名。”江采蘋即時叉手揖禮道,眸光瞥見高力士杵於原地像是喜憂參半的側臉。施恩於人,受惠於己,別看今個賞賜的不過是幾串不值幾錢的糖梨子,它日必不會是白賞。


    冰糖葫蘆在這年月既未有,江采蘋也不想逆天而為,故才懇諫李隆基為之起個別名,免去了與史實相衝突。然,挑於今時呈獻這幾串糖梨子,江采蘋實則意非僅止於代人“邀賞”,其真正要做的另有要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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