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鏡分賜鏡、獻鏡兩類,凡帶“千秋”銘的均屬賜鏡,有盤龍、對鳥兩種,旨在粉飾太平。(.無彈窗廣告)千秋節賜鏡意在教化臣僚,兼示恩寵,群臣獻鏡一表賀壽,二作頌德。除卻金鏡,四品以上官員尚可得賞珠囊、縑絲,五品以下多獲賜束帛有差。


    李隆基適才所題一詩即為賜鏡詩,當年張說曾賦詩一首,以承隆恩,“寶鏡頒神節,凝規寫聖情。千秋題作字,長壽帶為名。月向天邊下,花從日裏生。不承懸象意,誰辨照心明。”,可惜幾年前人已卒亡。為此張九齡當時有上《千秋金鑒錄》一篇作賀儀,力勸李隆基當以曆代興衰為鑒勵精圖治。


    張說、張九齡曾同朝為相,與薑皎共為李隆基繼承大統前的肱骨之臣,今下皆與世長辭。每每悼念,李隆基心下也是百感交集。“花萼樓前春正濃,蒙蒙柳絮舞晴空。金錢擲罷嬌無力,笑倚欄幹屈曲中。”,遙想花萼樓初建時候,逢至千秋節,常在此歡宴群臣親貴,“八月平時花萼樓,萬方同樂是千秋。傾城人看長竿出,一伎初成趙解愁。”,昔年的盛況曆曆在目,身邊的親信卻一個個老逝,怎不感慨萬端。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花萼樓,花複萼,萼承花,取意正是謂手足之情。是以,一直以來李隆基待幾個兄弟均不薄,尤其是與寧王李憲、薛王李業,個中原由,說來話長,當日李憲辭讓皇位,後又代為撫養壽王李瑁成人,李憲溘然長逝後,李隆基著實大慟,追諡其為“讓皇帝”,號其墓為“惠陵”。故,今時凡是凡事李隆基實不希苛勉薛王叢。


    徜徉於梅林間,晚風輕拂,白日的暑熱抵減許多,置身林中,稀碎的蟲鳴若有若無。忽近忽遠,好不愜爽。夜色如畫。寧謐的極致,幽遠的出塵。(.)


    步入梅亭,江采蘋攬一攬肩上的霞帔,頷首向李隆基:“嬪妾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隆基正襟危坐於石凳上,龍目微挑:“愛妃有話,但說無妨。”


    先時宮宴散饗時分,李隆基便執過江采蘋玉手徑直擺駕來梅閣。看著聖駕離去,武賢儀、常才人等後.宮妃嬪恭送於花萼樓殿門外。縱使心下氣急,再不情願卻也沒法子。由花萼樓徒步至梅林,這段路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酒足飯飽之餘。盡管權當踱步,故才未乘坐龍輦,適中歇下腳總不失分寸。


    淺勾唇際擺正宮裝,江采蘋並未急於往下說問,反而差吩雲兒、彩兒道:“時辰尚早,本宮陪陛下在亭內乘會兒涼,汝二人且回閣,將備下的茶水端來。”


    “是。”雲兒、彩兒忙應聲,即刻恭退出梅亭,朝梅閣疾步去。


    見狀。高力士遂也衝隨駕的一幹宮婢、小給使使了個眼色。示意其等先行退於亭外敬候。與此同時,自己亦往一側挪了挪身。徑自侍立於邊上去。身為仆奴,最起碼的眼神勁兒少不得,不然,過於死皮在這宮中討不著香饃饃。


    纖纖素手仰撫下雲鬢,江采蘋這才斂色道:“恕嬪妾鬥膽,先時宮宴上,陛下似有意替薛王指婚,且不知陛下是一時起意,究是早有此意,坐定打算賜婚?”


    凝睇江采蘋,李隆基軒了軒入鬢的長眉,望眼月朧星淡的夜幕,方輕歎息道:“朕實為早有此意,但今日也不過一說而已。”


    李隆基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江采蘋莞爾一笑,霽顏道:“聽陛下這般一說,嬪妾便心安了。”頓了頓,才又輕蹙娥眉道,“雖說嬪妾才入宮不久,宮中人多口雜,卻也未少聽人啐碎,薛王風流不羈……”


    說到此,江采蘋戛然止聲,垂首移下石凳:“嬪妾失言。[.超多好看小說]”


    睨目睫毛覆於眼瞼的江采蘋,李隆基拊掌皺了皺眉,須臾,沉聲道:“朕又未說甚,直白說便是。”


    抬眸看眼一臉肅穆的李隆基,江采蘋埋下首,囁嚅道:“此刻陛下已是麵色凝重,倘使嬪妾再行直言不諱下去,少時隻怕要惹得龍顏盛怒。”


    若有所思地端量眼江采蘋發髻上插戴的鳳犀簪,李隆基一擺衣襟,緩聲應承在先道:“朕不動怒便是。愛妃頭上這支簪子,往日朕倒少見愛妃佩戴。”


    垂眸撫一撫鳳犀簪,江采蘋清眸隱斂盈光:“回陛下,這支鳳犀簪,乃當年嬪妾阿耶,贈與嬪妾阿娘之定情信物。嬪妾自幼喪母,乃阿耶一手撫育成人,臨入宮前夕,為留個念想,阿耶才將此物交由嬪妾。是以嬪妾平日甚少佩戴,素日多珍收於妝台中。”


    “朕早有所耳聞,丈人對丈母一往情深,時隔多年,也未另娶她婦。其德可嘉,其行可勉,令人折心動容。”李隆基的口吻不輕不重,聽似不鹹不淡,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並習以為然,世俗中雖也有一夫一妻相攜白首者,但終歸少之又少,這年頭,甚至乎被人視作不合流。


    搭上李隆基溫熱的手掌,江采蘋低垂臻首,盈盈起身坐回石凳,心下自不敢奢求此生還可幸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毋庸贅言,之於一個已入宮門的女人而言,這輩子可得到的,能擁有的,隻有寵幸。所謂真愛,在帝王家,宛如盛綻於皚皚冰雪山巔那叫人心往神馳的雪蓮,早已注定彼生可望而不可及。


    貌似看出江采蘋心有戚戚焉,李隆基撫握著江采蘋一雙柔荑,片刻相對無語,正色道:“朕,身為一國之君,時有身不由己之時,自愛妃入宮以來,許是多少冷淡了愛妃,然朕心中,無時不有愛妃,朕……至渝不相負愛妃。”


    見李隆基沉吟半晌,竟許下不相負的盟誓,江采蘋心下巍巍一動,不無怔愣,凝目李隆基,直覺五味俱雜。坦誠講,此時此刻,話題雖跑偏題,江采蘋內心深處卻禁不住有分怦然心動,且不論它日是否背棄誓約,李隆基信誓旦旦之聲猶在耳畔,雙目濯濯有神深沉平和,烏黑如墨的瞳孔仿乎瀲光,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尤為是深宮中的女人,這一刻心頭至少是溫熱的,兀覺幸福洋溢。


    亭內氤氳開香甜氣息的工夫,雲兒、彩兒二人已從梅閣端持了茶盞回來。高力士見了,連連遞眼神,暗示兩人暫且於亭外稍候,以免擾了亭裏的情趣。


    今夜江采蘋一舞,龍顏大悅,連日來的嫌怨由是摒除一清,其實李隆基心裏著實牽念江采蘋,否則,前幾日斷不會命人把那兩道冰扇移送梅閣。女人有時哄一哄,遠比賞賜金銀珠玉更博美人一笑。


    “有陛下恩寵,嬪妾於願足矣。”麵麵相視著李隆基的深情,江采蘋腮暈潮紅,嚶嚀嬌囀,依依垂目。月下影,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情脈脈,意忡忡,一切盡在不言中。皇恩浩蕩不過於此,已然是極寵,求多失多,知足方可長樂。畢竟,一輩子苦熬在這宮中不易。


    “方才愛妃意下為何?”少頃,李隆基挽江采蘋步至亭台,共賞眼前般般入畫的夜色,看似漫不在意一樣追問了聲。


    不成想李隆基竟又重提剛才之事,江采蘋美目流轉,含嬌嗔道:“陛下怎地作此一問?”略頓,曼聲續道,“人不風流枉少年,薛王於嬪妾可謂有恩,與高給使同為嬪妾和陛下的牽媒人。吃水不忘挖井人,嬪妾今時之福祚,陛下之恩寵,當初若無薛王、高給使知遇之恩,從何可言?”


    高力士靜聽於旁,趕忙躬身道:“老奴惶恐。江梅妃今日之顯貴,實乃江梅妃福澤深厚,老奴不敢居功,著是折殺老奴。”


    江采蘋所言縱屬實,尊卑有別,即便高力士今下累官至驃騎大將軍、進開府儀同三司,頂終是為人臣。換言之,江采蘋心念這份恩情,已是對高力士莫大的榮寵,豈敢越雷池僭越。倘或今夜未侍奉在禦前也便作罷,淨可佯裝不知情,天威聖嚴,今刻既在場,即容不得佯作充耳未聞。一旦無自知之明,無異於以下犯上。


    睖目高力士,李隆基負手道:“朕知愛妃之意。實非朕多心,不過一問而已。”


    “一問而已?”微睇綿藐李隆基,江采蘋柳眉連娟,顏頰稍染腥紅,“君無戲言,陛下可知,陛下不過一問,嬪妾幾多擔忡?且不說此刻,便是之前筵席之上,陛下金口玉言一出,在座者幾分驚恐萬狀。賜婚是大喜,但若好心辦了壞事,豈非徒增紛擾?時陛下聖誕,嬪妾有多唯恐陛下今個不夠盡興……”


    看著江采蘋粉腮飛霞突兀欲言又止,那模嬌羞之態,我見猶憐,李隆基麵色微變,良久恍悵,嗓音渾沉道:“怎地不說下去?”


    江采蘋凝眉啞然,自知適才一時冒失,過於言詞鑿切,未免有失體統。天顏咫尺,反卻給人當麵數落了通,不發威已是天大的恩典。殊不知,關心則亂,其這席話聽在李隆基耳中,卻宛似春泥解凍般嚶然有聲激起一片盎然情意。


    高處不勝寒,自古帝王多是孤家寡人,坐擁六宮粉黛,三千佳麗堆裏卻鮮少有可交心的枕邊人。無際的月夜下,江采蘋玉麵淡佛,仙姿玉色,宛如月中仙子下凡,隻為解李隆基心上孤寂。


    心思電轉的刹那,佳人在側,李隆基倏然感覺,空尋了大半輩子的那個心上人,其實早在身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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