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夏子來去匆匆,連腳都未顧得歇下,雲兒曉得事關緊要,趕忙回閣告知江采蘋晨早薛王叢進宮一事。(.無彈窗廣告)


    從小夏子口中突然得知薛王叢此番入宮,竟是袒肉跪行入宮請罪,彩兒、月兒渾然不知內情,還以為出了甚麽事,後腳緊跟著奔入閣內,原想弄清個中原委,不想尚未從旁置喙卻又被攆出閣來。


    悻悻地掩合上閣門,彩兒杏眼一轉,計上心來,一把拉拽住正欲步下閣階去的月兒,噓聲示意月兒莫出聲,貓著腰身與之躡手躡腳躲於窗欞下偷聽閣內江采蘋與雲兒之間的說話。奈何側耳傾聽了好半晌,裏麵隻靜悄悄地一片靜謐,兩人愣未窺探著半點聲響,恰在這時,高力士卻隨駕步至階下――


    “聖人至!”


    二人一怔,忙不迭疾步下閣階,恭迎聖駕。與此同時,江采蘋靜坐於閣內,同是聽見由閣外傳入耳的這一聲通傳,遂不動聲色的示意雲兒作備迎駕。雲兒壓著碎步垂首打開門扇的刹那,正撞見彩兒、月兒倆人鬼鬼祟祟繞下閣階的那一幕,心下倏然一沉,但也未顯於麵上。


    “嬪妾參見陛下。”江采蘋依禮行了禮,雲兒緝手於後,彩兒、月兒就地屈了屈膝,賊兮兮看似心虛不已。


    李隆基執過江采蘋的玉手,徑直朝閣內步去,貌似並未留意見湧動於梅閣裏外的這股子怪異氛圍。


    看眼杵在閣階下方頗顯手足無措的彩兒、月兒,雲兒亦未多言,轉即跟於高力士身後。趨步入閣侍立一旁。其實,適才江采蘋之所以支開彩兒、月兒,並無它意,不過是不希眼前之事牽扯到更多的無辜之人而已。實則是在替彩兒、月兒設身處地的著想。未料彩兒、月兒剛才差點壞了大事。


    “陛下今個退朝怎地比平日晚這般長時辰,嬪妾煲了湯拿小火溫著,還以為今日陛下不來梅閣用早膳了。”江采蘋為李隆基倒了杯熱茶,邊頷首關切,邊曼聲交代向雲兒。“去喚彩兒、月兒快些上膳。膳食若擱涼。先行熱下再盛上來。”


    “是。”雲兒應聲恭退向閣外。高力士恭立於旁側,未插片言。看情勢,先時遣小夏子趕來通風報信,真可謂明智之舉。虧得小夏子這趟差事幹得利落,否則,遲來一步隻怕勢必不可避免一場軒然大波在即。


    前刻路經百花園,小夏子差點與李隆基走個對麵。所幸那會兒反應不遲鈍,一看聖駕在前,小夏子立馬掉頭拐去另一條宮道繞道而行,這才避免逮個正著。盡管虛驚一場,當時卻把高力士嚇了跳,唯恐被李隆基發覺,一旦事變,不但好心辦壞事,屆時更是百口莫辯,反卻害了江采蘋。


    李隆基淺吃口茶,似有些索然無味:“朕先時便已退朝,薛王一早入宮來,故才耽擱了些時辰。”


    李隆基輕描淡寫,麵色凝重卻又不慍不怒,江采蘋淺勾了勾唇際,但笑未語。好在心中有數,不然,今早的事突如其來,非打個措手不及不可。


    “愛妃怎也不過問,薛王何故一早入宮覲見,是為何緊要之事?”凝睇江采蘋,李隆基意有所指。


    江采蘋端持過茶盞,蓄滿盅中茶水,垂眸淺笑了下:“後.宮不得幹政,嬪妾不敢越雷池一步。”


    四下靜極一時,落針可究。片刻,李隆基一擺手,示下高力士退下,閣內隻餘下其與江采蘋二人。


    高力士退於門外時分,雲兒正巧由庖廚出來,彼此心照不宣之下,於是一並於閣外暫且靜候。


    閣內良久無聲,江采蘋移下坐榻,依依垂下眼瞼,溫聲細語道:“可是嬪妾犯下何過失,陛下是來問罪嬪妾?”


    “愛妃何出此言?”李隆基不怒而威,龍目微皺。先時從南熏殿一路徒步而來,本想安撫江采蘋,然而此刻,麵對江采蘋的不鹹不淡,楞又忽覺難以啟齒,不知如何開口作問薛王叢輕薄江采蘋一事為宜。


    江采蘋一貫貌婉心嫻,是以,李隆基對其日愈憐寵。在旁人眼中,江采蘋現下正是謂李隆基心頭上的女人,兄弟之妻不可欺,身為男人,且是一國之主、一代帝皇,心愛的妃子受人調戲,而這人還是自己的手足,叫其情何以堪,怎不左右兩犯難。


    抬眸凝目李隆基,江采蘋娥眉輕蹙,黯然垂目:“嬪妾不解陛下因何不悅,昔,文王有日昃之勞,周公執吐握之恭,嬪妾一介女流,無法為夫君分憂,倘使因一己之過,煩擾陛下,上忤聖心,罪應萬死。”


    緊握下江采蘋一雙柔荑,李隆基微霽顏:“朕這會兒過來,確是有一事。”略頓,才又麵有肅穆之色道,“日前設宴梅閣,宴歡未散愛妃便離席,可是有何事瞞著朕?”


    “莫非宮中傳有風言風語?”江采蘋美目清濯,眸底卻顯而易見地劃過一抹異色。


    “空穴不來風。”盡收於目江采蘋的不自在,李隆基已有定數,“愛妃有何苦衷,隻管道來,朕為愛妃做主。”


    “嬪妾無事。”反觀江采蘋,卻麵帶倉惶的別過臉去,遲疑道,“當日董芳儀的公主,在宴饗上瞌寐著,因顧念有不少朝臣同在席,為免過早無故退席有失體統,故,喚了身邊婢子告與嬪妾。嬪妾唯恐擾了聖興,李相等人亦不能盡興而歸,嬪妾又不勝酒力,故而代為在寢殿看顧二十六娘。”


    那日江采蘋下賜美酒瑞露珍,正尷尬的使力掙脫薛王叢的勾絆,不經意間瞟見董芳儀的帝姬在席次上打盹。見狀,江采蘋遂移步過去,讓乳媼抱了公主隨其入內,姑且在寢殿的臥榻上酣寐,至少不致於被席上的宴飲之聲驚吵。況且,董芳儀的帝姬不早不晚正為江采蘋解了圍,當時高力士雖已迎過來代斟美酒,圓了場子,但江采蘋的心緒仍處於紛亂中,心神不寧又坐立不安,與其如坐針氈在那陪笑,反不如尋個借由中場離開,也好盡可量平複下心緒。


    此事江采蘋事後早已告知李隆基查悉,為的便是以防日後有變,到時也有個托辭可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躲也躲不掉,隻是未曾料及這一日來得如此快,薛王叢既已入宮請罪,今下舊事重提,如若心存僥幸意欲混淆視聽並非易事,如此一來,唯有和盤托出實情才可推諉掉之前的欺君犯上之罪,開脫罪責,保全己身。


    “二十六娘有乳媼照拂,愛妃大可無需事必躬親。”李隆基軒了軒長眉,緩聲撫拍了下江采蘋的素手。猶記著,當時讓高力士一催再催江采蘋,均未等見江采蘋出來,劉備三顧茅廬尚可請得動諸葛亮出山,是以,對此龍顏確有不快。


    李隆基話裏話外,聽似不無責怨,江采蘋低垂臻首,顏頰稍染猩紅:“二十六娘著實討人喜愛,嬪妾甚喜之。嬪妾不及董芳儀、皇甫淑儀有福,悉心看顧二十六娘,仿乎可彌補嬪妾心底的愧歉。嬪妾原想看著二十六娘寐著便回席,許是乍換了寢殿的緣故,二十六娘看似寐不安,嬪妾不忍丟下權當視而未見,這才與乳媼一塊兒哄其入夢。”


    那日的宴飲,先有常才人、新平公主母女二人從中作梗,施以刁苛,李隆基幾欲當場震怒,倘使董芳儀的帝姬又哭鬧起來,誰敢擔保天顏不會勃然大怒。既然設宴梅閣,江采蘋豈可坐視不理,任由情勢一團亂而袖手旁觀。如果恁憑那場宴饗不歡而散,不光觸梅閣的黴頭,恐怕更正中某些人的下懷,叫人詭計得逞。


    “愛妃可知,薛王今日一早便袒肉跪行入宮,言說特來跟朕請罪。”見江采蘋麵上一怔,李隆基未怒反笑,“五郎說,時賜宴,誤觸愛妃珠履,可有此事?”


    “嬪妾的珠舄,那日確有脫綴……”江采蘋若有所思的坦言道,“嬪妾本以為,是掉在了何處,一時又想不起是何時脫的綴,本想綴好就來,不成想卻未找尋見。陛下今一說,嬪妾才曉,多是那日嬪妾淨顧與太子殿下、廣平郡王說話,不留神兒在薛王食案前磕絆了一腳,珠舄才脫綴……嬪妾失禮於人眼前,陛下莫惱怒嬪妾。”


    含情凝睇盈盈垂下首的江采蘋,李隆基起身攬過江采蘋的柳腰,輕拍撫了幾下:“委屈愛妃了。”


    縱管看不見李隆基眼底的愧懷,江采蘋卻可聽出李隆基言外之音,雙臂環抱住李隆基偎依入懷:“嬪妾不覺委屈。”


    江采蘋的絕口否認,足可證明薛王叢請罪之事,確有其事。李隆基情知江采蘋是為顧全李唐家的體統,生怕因此落人笑柄,故才大度的息事寧人,更不準身邊的近侍就此張揚薛王叢的荒唐行徑,麵對江采蘋的識體,怎不為之動情。


    若非薛王叢尚知反省,今早入宮請罪,李隆基還對江采蘋誤解重重,怎知其中這番隱情,說來對江采蘋才有失公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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