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語帶笑意,聽似卻是話裏有話。


    李璡立時空首道:“花奴惶恐。江梅妃蕙心紈質,花奴得蒙江梅妃這般厚睞,著是幾世修來的福幸。”


    江采蘋端坐在旁,不動聲色地付之一笑,先行一飲而盡樽中素酒,朝李璡示了下酒樽。李璡倒也未忸怩,隨之也一仰頭,飲盡端持在手裏的瑞珍露。


    皇甫淑儀陪坐在側,見狀,溫聲輕笑著看了眼對麵的沈珍珠。沈珍珠與李俶並坐在一張食案後,身邊還帶有李適,見皇甫淑儀看過來,遂與皇甫淑儀相視一笑,亦未從旁多吱聲。


    臨晉攜著小縣主僅次於皇甫淑儀在旁側,倒是歡切道:“江娘娘一貫待人疼寵,幸蒙江娘娘見愛,兒今個才沾了汝陽王的光,在江娘娘這兒討了個頓美佳肴!”


    環目四下,李隆基朗笑了聲,凝睇身旁的江采蘋:“梅妃確是疼惜朕的一眾兒女!”


    凝目李隆基,江采蘋垂首苦笑了下:“嬪妾福薄,未能為陛下誕下一男半女,幸有諸姊早為陛下繁衍子嗣,嬪妾理當加以照拂。”


    李隆基稍側了側身姿,朝江采蘋伸了伸手:“愛妃的賢婉,朕一早便知。朕乃一國之君,愛妃本應母儀天下。”


    早年江采蘋不是沒有懷上過皇嗣,隻恨皇兒尚未出世就已遭人毒害,痛失了腹中骨肉,李隆基自知江采蘋心中隱痛所在,這些年也盡可量的避而不談當年的事,然而心結難解。盡管事隔多年,江采蘋至今仍未紓解開心裏的這個結,是以近年李隆基多擺駕在金花落,間或傳召其她妃嬪侍寢。譬如皇甫淑儀、董芳儀乃至常才人。至於梅閣,卻日漸少去,以致在宮人眼裏,梅閣這幾年早已失寵,聖寵不複再。


    殊不知,不管是李隆基留寢在金花落,亦或是其它宮苑,即便是寵幸著皇甫淑儀、董芳儀二人時,在其內裏深處卻無時無刻不烙印有江采蘋的一笑一顰。揮之不去。甚至有幾回午夜夢醒,李隆基差點將枕邊的曹野那姬錯當成江采蘋,待一番纏綿過後才知懷裏攬著的人竟是旁人。


    今時細想來。若不是當初在金花落夜夜笙歌,踏歌接天曉,每每醉生夢死在曹野那姬一圈圈令人眩暈的舞裙下,醉意嗡然的被人扶上臥榻,李隆基又豈會醉倒在曹野那姬的溫柔鄉裏,楞是聲聲喚著壓抑在心中不得釋放的心上人而讓曹野那姬懷上了小公主。想來倘使不是曹野那姬,而是江采蘋是為小公主的生身母妃,小公主的福祚想必更綿長一些,換言之,如若江采蘋為人母妃。或許心底的死結亦可解開,重現昔年的濃情蜜意。隻可惜天不遂人願,造物弄人,今時的曹野那姬已然失寵在金花落,而今日江采蘋卻依可陪駕同席而坐。無論何時何地。凡是凡事李隆基都不曾忘卻過江采蘋的出席,說來也當真叫人感喟。不知到底誰人才更幸?


    與李隆基四目相對的一刹那,江采蘋心下也忍不住巍巍一動,有那麽一瞬間仿佛看得見龍目凝有一抹深情,但一眨眼間卻又讓人覺得凜濯。感觸著李隆基溫熱的大掌,江采蘋心中卻隱隱泛涼,連半點餘溫都摸不到,忽覺再也找不回往日的迷醉,這後.宮三千佳麗,顯貴也罷,卑微也罷,哪個不是傷了心的女人。


    睹著李隆基與江采蘋的含情脈脈,如此的相看兩不厭,李亨、薛王叢、李俶等人坐在下,一時皆未出聲,不過,李瑁卻微微變了臉色,隻因李隆基剛才那一句話,當眾稱歎江采蘋本應母儀天下。僅就今下宮中妃嬪之間的權貴而言,江采蘋在宮裏的禮秩已是位同皇後,毫不比當年武惠妃遜色,尤其是在李瑁看來,江采蘋早就足可跟其母妃——武惠妃相提並論,不止是在宮中的權位,就連在李隆基心裏的分量,江采蘋亦隻會比自己的母妃所占的重,今刻李隆基竟又在家宴上有此一說,恐怕是真要坐定決意欲冊封江采蘋為大唐名正言順的皇後,母儀天下了。


    若果如是,李瑁自覺往後裏自個的地位將越發岌岌可危,今下李亨早已穩坐皇太子的寶座,若再冊封江采蘋入主中宮,試想,江采蘋一向待沈珍珠禮遇有加,而沈珍珠已嫁入廣平王府有些年頭,在外人眼裏更是李俶的賢妻美妃,如果江采蘋就此跟李亨、李俶交親起來,由今而後哪兒還留有李瑁的容身之地。就算李隆基剛才隻不過是一句戲話而已,這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何況大唐的中宮之位也已玄虛多年,這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同樣不可一日無主,後.宮永無寧日前朝勢必生亂,冊立一個皇後早就是遲早之事,放眼看去,整個後.宮有且也隻有江采蘋一人有此資格擔當,更別說江采蘋執掌鳳印原就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而照今下的情勢看來,此事更當盡早排除異己以防生變,隻是應從何著手尚須從長計議一番,少不得又要登門相府商酌下。


    宴饗才開場不大會兒,就見小夏子急急地從閣外奔入,一臉的慌張不已:“啟稟陛下,金花落適才派人作稟,說是曹美人那兒出了大亂子了,欲請陛下移駕一觀。”


    聽小夏子一稟,龍顏微沉:“究是何事?”


    江采蘋蛾眉輕蹙,也看向小夏子,小夏子平日行事上雖不及高力士那般成穩,但在禦前侍奉了多年,也不是個全無分寸禮度的人,這會兒竟這般神色慌張的直奔入閣來,想必金花落定是有事發生。


    但聽小夏子稟道:“回陛下,仆也不知,曹美人差來的婢子隻道金花落鬧出了亂子,至於其它的,仆未敢多細問。”


    睇目小夏子,龍顏越加沉重了分。察言觀色的龍顏,高力士在旁侍奉著,連忙朝小夏子使了個眼色:“還不快些去查問,到底出了何事?弄白了再行趕緊地來回報。”


    小夏子趕忙躬了躬身,轉即壓著碎步又疾奔出梅閣去。看著小夏子離去,高力士心下才暫鬆了口氣,卻也對小夏子不無怨尤,小夏子也不看看今個是何等重要的大日子,連事情都還未搞清就冒失的衝入閣內稟報,怎不擾聖興。說來小夏子跟著高力士在宮裏為仆沒個十載少說也已有個七八載,楞是一如從前連點眼神勁兒也無,今日想來,高力士也不知當初怎就一眼看中了小夏子收在了身邊帶教,一而再再而三的屢加訓教也不知長進。


    見龍顏顯是不悅,江采蘋頷首啟唇:“陛下若不放心,何不讓阿翁跟過去瞧瞧,萬莫是小公主又舊疾複發才好。”


    李隆基拊了拊掌,龍目微皺,半晌沉斂,才示向高力士:“便依了梅妃所言,去看下。若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兒,自行處置了便是,不必再來煩擾朕。”


    “老奴遵旨。”高力士立馬應聲上前,弓著身恭退下。薛王叢自斟自飲在一側,細目促狹:“阿兄著實忙不開身呐!”


    凝睨薛王叢,李隆基軒了軒長眉:“朕,自是不比五郎自在任逍遙。”


    “可不是怎地,到底是臣弟活得風流快活,無拘無束!”薛王叢擎舉著酒樽,狹目掠過一片浮影,朝李隆基敬酒在下,“今兒個好花好景近在眼前,雖無歌舞助興,卻有如花美眷,臣弟敬阿兄一杯!”


    江采蘋美目含笑旁側,對於薛王叢跟李隆基之間的這番話,全未插言,隻做了個旁觀者在靜聽。今日薛王叢已然又有了些酒意,猶記得那年在梅閣的酒宴上,薛王叢酒後失態當著李隆基之麵調戲其的一幕,更猶如昨日般曆曆在目薛王叢次日袒肉跪行入宮請罪的場景,自那之後薛王叢就再未踏足梅閣半步,連帶在這幾年的宮宴上亦甚少有與之見麵的時候,江采蘋並不是不曉得這其中不可道破的原由。


    李隆基與薛王叢舉杯痛飲的工夫,但見高力士已是奔回,一入閣就滿為急惶的就地拜道:“陛下,曹美人在閣外謁見。”


    “其怎地來了?”擱下酒樽,李隆基環睇高力士,龍顏越發不快。


    “這……”高力士正麵有難色的躬身在下,欲言又止,隻聽一聲嬌泣之聲傳入耳來,正是曹野那姬徑自不請自入擅闖入閣來:


    “陛下,陛下可要為嬪妾做主,為小公主做主啊!”


    眼見曹野那姬領了小公主一道兒跟來,一旁還站有小夏子,一看就知適才在閣外是未能攔阻住曹野那姬,李隆基頗顯不耐的一抬手:“到底出了何事,這般有失體統。難不知今日朕在梅閣設宴,是為汝陽王接風洗塵。”


    環目曹野那姬及其身邊挾著的小公主,小公主看似麵色略顯蒼白了點,江采蘋稍作沉吟,溫聲寬解向李隆基:“陛下先莫動怒,且聽曹美人把話說完,許是有何緊要事呢。”


    曹野那姬秀眸含淚,抬首看眼江采蘋,可憐楚楚的低啜了聲,這才垂淚說道:“嬪妾非是有意擾駕,陛下且看……”


    見曹野那姬啜泣著就示意跟在身後的近侍呈上前來一樣東西,木托盤上所盛放的竟是一隻綠頭鸚鵡,且已絕了氣雙翅僵硬,在座人等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倒抽氣聲一片。


    而這綠頭鸚鵡還是那隻李隆基禦封的“綠衣使者”,前些年曹野那姬正得聖寵時,因身懷龍種不便出行,未免終日待在宮苑裏煩鬱,李隆基就賞賜給了金花落,不成想這隻曾在宮裏轟動一時惹盡人交口稱奇的鸚鵡今個竟變成了一隻死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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