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全城戒嚴,皇城宮城裏裏外外進入夜禁時辰。


    約至戌時,北風突起,嗚咽在夜空中,吹落一地的寒塵。


    掖庭宮上空,懸浮著一團團似有若無的塵霧,仿佛盤旋在半空的陰霾,在一點點的逼壓而下,大有不祥之兆。


    入幕時分,宮中的燈燭就一盞盞點亮,放眼眺去,像是比懸掛在遙穹的那幾顆寥寥無幾的星點還要明亮。華燈初上,正烘升起濃濃地安謐氛圍,卻聽掖庭宮傳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聲。


    蕭寂的宮院中,有道人影從稀疏的叢影中閃過,飄飄蕩蕩的宛似一條魅影,一閃即逝。而宮院中的一處房中,卻是又傳出一聲驚叫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色中,格外叫得讓人聽似膽戰心驚。


    昏暗的月色下,幽幽飄過一抹衣影,如一縷魑魅般帶起一陣陰風,直飄向西側的院房,停滯在窗欞前,但聽“吱呀”一聲響,緊閉著的窗扇應聲被吹打開,一下下發出哐啷地敲打聲。


    側臥在房內木榻上的人,似是被風吹打門窗的聲響驚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睜了睜連妝都未卸的睡眼,看似未寐醒般夾了眸四下,手撐著木榻滿為不快的步下榻來,正欲趿拉著連玉珠都已掉了多半的半舊不新的珠履提步向窗扇關合上仍在吹打個不聽的窗欞,一抬頭卻是身子一僵,強愣在了榻側。


    隻見正哐當作響的窗扇外,不知何時竟伸入兩隻枯手來,鼓蕩的白袍下。罩不住那披頭散發的鬼影,雙目高凸向上,血唇還溢滿血淋淋的血滴,煞是嚇人。


    “啊~”武賢儀低呼一聲。幾欲癱軟在地。呆若木雞的盯視著眼看就要從窗外一躍而入的鬼魅身影,捂著胸口不由哆嗦不已。


    “納命來~”這時,飄忽在窗前的魅影也朝武賢儀發出了一聲聲索命的召喚,“武賢儀,納命來!”


    “吾……”一聽這聲音,武賢儀頓覺當頭一個霹靂震耳,不自禁更為蜷縮了下身腳,渾身涼如墜入冰凍之中,好半晌啞結。(.好看的小說)才勉強語不成聲顫聲說道,“你、你是何人,膽、膽敢在本宮麵前裝神弄鬼!”


    但見那窗前的魅影低低冷笑了兩聲。極盡幽怨的揮舞了幾下枯手:“武賢儀,你連本宮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武賢儀,納命來,納命來!”


    咬唇窺睨窗外飄忽著的衣影,武賢儀越發麵無人色:“你、你是阿姊?”


    “不要喚本宮阿姊!”那窗前的魅影緊聲就嗤嗤低笑了聲,聲音陡地一高,“你枉害本宮時,何曾念過姊妹之情?”


    “阿姊錯怪三娘了……”武賢儀麵顏越加蒼白了幾分,惶恐之餘,連聲狡辯道。“當年,當年之事,怨怪不得三娘!三娘、三娘實也是實屬無奈呀!”


    “你個賤人!”窗前的魅影語帶恨意的打斷了武賢儀,“當年本宮顧念與你姊妹情深,好心好意召你入宮。名為陪本宮待產。卻意在為你尋一門良緣,你卻放著名門正妻不當。奪了本宮恩寵!本宮縱有惱怒,卻不曾與你計較過,你說你又是如何回報本宮的?”


    武賢儀大口喘著粗氣,像極喘不過氣兒似的忙又爭辯道:“當年的事,是陛下,是陛下先對三娘動情的……阿姊當年懷了皇兒,久不得承恩,陛下、陛下正當盛年,三娘也是被逼的呀!”


    窗前的魅影仰天長笑了聲,楞是牽起了陣陣陰風從背後呼嘯而入,不隻門窗更為猛烈的拍打起來,就連房內僅有的幾案都隨之嗡嗡顫動開:“你別無選擇,情不自禁,有苦難言,為何還要加害與本宮,屢屢毒害本宮的皇兒!”


    “吾……”武賢儀登時被發難的無言以對,吭哧了好一會兒,才心虛不已的又做詭辯道,“三娘並無加害阿姊,阿姊何出此言?阿、阿姊病故之後,這宮中可最屬三娘極其悲痛了呀!”


    “你還想蒙騙本宮!”窗前的魅影顯是動了怒,枯手已是憤憤地如鷹爪般伸向武賢儀而來,武賢儀尖叫一聲,慌不擇路的雙手抱住了頭臉,帶著哭腔兒急喘息道:“阿姊便饒恕三娘,三娘、三娘也是身不由己!若非阿姊先對三娘生了疑,甚至還把自個身邊的一個賤婢扶持為才人,隻為與三娘爭寵,三娘又豈會狠下毒手?”


    “是你貪心不足,為權欲所貪迷,欲壑難填,本宮不與你計前嫌,你反卻一再以怨報德,伺欲取而代之!”對於武賢儀的推諉,及其惡人先告狀,窗前的魅影幽幽怨訴起來,“你可知,本宮為何這般多年死不瞑目卻不來找你,本宮寄望你痛改前非,盡己所能好生代本宮照拂十八郎,不成想這些年你非但不思悔改,反而連己身的骨肉都不加以看顧周全!你可知,涼王、汴哀王何故至今仍不予賜婚,這都怪你,是你這個母妃不夠盡心侍主,凡是凡事隻想著一己之私!”


    “不,這怨不得三娘!阿姊若怨恨,也隻能怨恨陛下薄情,這後.宮的女人殺都殺不盡!”武賢儀緊攥著身上那件早已發黃發皺的褻衣,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的在打顫,突兀怒目圓瞪向窗扇方向,不忿又不甘的低吼道,“阿姊口口聲聲不與三娘計前嫌,想當初阿姊之所以容忍下三娘留在宮中,又何嚐不是為了與王皇後爭權奪寵,不在見日的絞盡腦汁意欲取而代之,晉封為這一宮之主入主中宮母儀天下?”


    說到這兒,武賢儀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一步三晃的又哭又笑道:“阿姊說得輕巧,憑甚怨怪三娘?這宮中的人,是賤婢也罷,是妃嬪也罷,誰人不在挖空心思的為名為權往上爬?想當年,三娘一心為阿姊除了莫才人,阿姊又是如何待三娘的?阿姊不隻是對三娘疑竇叢生,還曾在陛下麵前力阻晉封三娘為美人,非但不止如此,更扶持那賤婢與三娘平起平坐,眼中日愈隻瞧得見那賤婢再無三娘,待到王皇後被廢,宮中唯阿姊獨尊,又哪裏還有三娘容身之地?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三娘若不早下手為強,阿姊可敢以項上人頭擔保,便不會對三娘下手?”


    今時再想起當年費盡心思搞出後庭鬧鬼一事,一連多日直逼得武惠妃害怕成疾,一病不起,直至鬱鬱而終,武賢儀才收了鬼魂作怪的事,今刻不由自苦的苦笑了聲,這還真是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因果循環善惡到頭終有報,今下可不是正格的又輪到自己頭上來了。盡管如此,直到今日武賢儀卻從不曾悔過,倘使往昔的一切可重來一次,其自覺更當心狠手辣上一些,麵對所有的異己連同武惠妃在內絕不會再如當初那般優柔寡斷,而會絕不留情的更早下狠手。


    窗前的那縷魅影好一陣默然,才又昂起首來直逼視向房中情緒倍顯激動的武賢儀:“你既毒害了本宮,何故還不知足,反卻有加無己?”


    武賢儀放聲苦笑了兩聲:“阿姊這話是在指責三娘,設計毒害了江采蘋腹中那個不曾足月的皇兒,還是在埋怨三娘命人在那個賤婢的藥石中動了手腳,以致那個賤婢先一步入地追隨阿姊而去?阿姊生前不是最放不下那個賤婢,三娘為阿姊達成遺願,阿姊何故不感念三娘一番用心良苦反倒怨恨三娘?至於江采蘋腹中的那個孽障,三娘本想借那個賤婢之手一舉除之來著,不成想陛下竟對江采蘋動了幾分真情,且顧及當初與阿姊的舊情,並未追究那個賤婢,當真是三娘失算了呢!”


    猶如是在自言自語的苦笑罷,武賢儀猛然一個轉身,麵無血色的白麵陰怖著竟是一步步朝窗前的魅影逼近:“阿姊問三娘為何?難不成阿姊當真不知,三娘為何為權寵熏心欲罷不能?可笑阿姊一生機關算盡,怎地至死竟做了個糊塗鬼,在這宮裏頭,你不去爭去奪,遲早也要被人踩踏在腳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不如死……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與其處處為人算計當棋子使,反不如把她人玩弄於股掌之上來得痛快!這便是何以吾能苟全性命到今日,而枉阿姊一世聰明,卻與那賤婢都已香消玉碎之故,這後.宮,昔日也罷,它日也罷,佳麗縱多如牛毛,也終歸熬不過吾長命,哪怕如江采蘋者美名揚天下,終究也不是吾的對手,南詔所進獻的那三個出身卑賤的舞姬更不過是些資質平庸之輩,談何福祚綿長?終有一日,吾將坐擁這中宮之主,待到那時,連阿姊,也不如吾!”


    武賢儀這一瘋癲似的步步逼近,飄忽在窗外的魅影一時間楞是被逼得啞口無言了,兀自一個重心不穩一般,差點被逼倒。


    就在這時,但聽憑空傳入耳一聲令下,竟從宮院中一角的稀疏的叢影之中亮起一盞盞燭籠,由四麵湧來――


    “來人,請武才人至梅閣走一趟。”(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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