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色青蒼,北風叫枯桑。


    彩兒、月兒頂著風剛步入司膳房取食材,身上還未暖和過勁兒來,就見娟美、綠翹跺著腳推門直入,哈著氣衝庖長催問道:“晌午前兒傳的湯,怎地到這會兒還未奉上?”


    庖長正與承應長在說示,少時喚兩個承應膳給使將梅閣所需的食材送過去,但見娟美一進門就扯著嗓兒極沒好氣兒地發難,忙上去前禮說:“楊貴妃點的湯,正小火慢燉著,再有一刻便可奉上。”


    環睇各是忙碌著的眾人,見庖長說著就步向一旁去,卻是朝彩兒那邊走去,娟美不由臉上一黑,這偌大的司膳房上下各行其事,沒一個人過來招呼其也就作罷,那庖長卻隻顧與彩兒說話,都是奉了主子的交代而來,卻眼見著自個竟如此不受待見,怎不氣悶。而在娟美看來,其在這兒受屈待,這整個司膳房無疑就是對楊玉環大不敬,尤其是眼看著那庖長竟在親自登梯為彩兒取高了幾樣架上的食材時,心下越發覺得有些憤懣不已,側目再看看守在陶甄前專司熬湯的那個廚役不緊不慢地架勢,娟美當下就忍不住啐叨出聲:


    “你這狗奴,倒是沉得住性子!不過是碗紅湯,怎地便不知加把火,這般慢吞吞不上心,大半個時辰了還未備好!可知你這般敷衍塞責奴,便是對貴妃不敬!”


    娟美這一劈頭蓋臉的喝斥,那廚役顯是被喝得當頭一愣,手上一個慌措,竹扇碰倒湯罐,隻聽“嘩啦”一聲響,楞是打翻了陶甄。


    這下,連就近的幾個夫役登時也都跟著亂作一團。也顧不上再管手頭的活,七手八腳的就趕忙潑水澆滅從倒翻的陶罐中“呼”地一下子高竄著燒起的火苗子,好一陣兒忙亂才免除掉一場火災。


    見狀,娟美不由得怔愣在那,虧得身旁的綠翹眼明手快的及時把娟美拽向一邊,否則,娟美就站在那,離那廚役不過一步之遙,難保不會被竄起的火星燒傷燙著。


    彩兒、月兒站在不遠處,眼見事兒不妙。來不及細想也慌忙從旁提過半桶水就潑了過來,不成想手上使過了些勁兒,半桶冰水“嘩”的就澆向了娟美這邊。綠翹剛拽過娟美躲過火舌。還未轉身就被人從後麵澆了個濕,二人一怔,當回過神兒來時,衣身上已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手忙腳亂之下,見彩兒竟潑了娟美、綠翹一身水。月兒也是一愣,連忙步過來,掏出絹帕就為娟美擦拭,才擦了沒幾下,卻被娟美猛地伸手推開。月兒一時不防,直被娟美推搡的接連倒退幾步。險些又撞倒身後的一個陶罐,所幸看守陶罐的廚役護得及時,這才未又鬧出一場亂子。


    彩兒匆忙扶了月兒站穩身。杏眼一瞪,就衝著娟美開訓道:“你這人,怎地回事兒?月兒好心為你擦幹身上的水,你作甚推其?怎便不識好歹!”


    被彩兒一嗬斥,娟美立時也來氣。當即就不甘示弱的步上前來,直指向彩兒駁斥道:“奴不識好歹?奴身上的水。適才是誰潑的?你憑甚在這兒對奴大呼小叫!”


    彩兒不禁心覺理虧,但偏又早就看不慣娟美這一副做作相,早在開春宮中操辦的雞鞠之會上,便已對娟美看不順眼,今日又攤上這種事,遂也揚起下巴哼道:“是奴潑的怎地?又不關月兒之事,你作甚衝著月兒撒氣?月兒可未潑你一身水,其是出於善意……”


    彩兒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娟美打斷道:“你也罷,其也罷,還不都是梅閣的賤奴!”高聲叫喝著,就又嗤鼻以笑道,“少在這兒假惺惺的裝傻充愣,適才你便是成心潑奴一身水,奴推其怎地了!”


    聽娟美這般一說,彩兒頓時也氣兒不打一處往上冒,平日裏已是對娟美的裝腔作勢極盡反感,今個又見娟美如此的不可理喻,且不分是非,彩兒當真是越加感覺深惡痛絕,這有甚麽樣的主子就有甚麽樣的奴才,南宮以怨報德,搶了梅閣的恩寵不說,這些日子還處處無事生非,就連一個下奴都敢對梅閣出言不遜,若不是主子教唆的,這做下奴的又豈敢有恃無恐。


    看著彩兒與娟美各執一詞相持不下在那,月兒趕緊地從旁說和:“奴不妨事,適才、適才的事兒,彩兒實非是有意為之……今兒天寒地凍的,奴這便回梅閣取兩套衣衫來拿與二位姊換上可好?萬莫著了風寒才是。”


    年節在即,今日月兒與彩兒來司膳房,是為取些食材,以便多備些以供年節所用,不成想卻惹出此事,倘使把事情鬧大,鬧得不可收場了,回頭還不曉得如何跟江采蘋報稟。而今下楊玉環正得寵,娟美又是楊玉環身邊的貼身丫鬟,萬一這事兒鬧到禦前前,閑言碎語傳到李隆基的耳中,還不知會引生多大的亂糟,是以在月兒暗忖來,應是小事化了才好,省卻為此小事兒與南宮撕破了臉,屆時隻怕更會讓江采蘋兩作難。


    綠翹看在一邊,也立刻步近,從後麵輕拽一拽娟美的衣襟,低聲勸道:“這事兒怪奴,若非適才奴淨顧拽著娟美躲閃,未留意見身後,想是也不致弄得沾一身的水……”


    綠翹是芳儀宮的宮婢,早年也曾多次跟從董芳儀去梅閣,與彩兒、月兒早就相熟,倘非這兩年董芳儀日漸與楊玉環走動親厚,年愈疏遠了梅閣,想必今個綠翹也不會是與娟美一塊兒來司膳房。不過,綠翹所言卻在理,剛才彩兒雖說手上的力道使過了些勁兒,但若綠翹未拉拽著娟美閃躲倒地的陶甄中竄出的火星,也不見得就會弄一身濕,是故眼前之事說來也不全怪在彩兒的粗心大意上。


    不屑的白眼相向著娟美,彩兒隨就輕哼一聲:“你可聽見了,適才非是奴存了心思的拿水潑你,乃是你眼長在了頭頂上,白白的白瞎了奴半桶水!你還在這兒大吵大鬧,倒打一耙,旁的不說,讓旁人來評個理兒,究是何人之過,一來便弄得這兒雞飛狗跳,人人自危?你若意在尋處地兒撒氣,何不幹脆放把火,把整個司膳房一把火燒盡!”


    “你……”麵對彩兒的牙尖嘴利,娟美不禁語塞,看眼四下都在停下腳圍觀過來的司膳房的庖長、承應長人等,直覺麵頰上一陣兒火辣。


    “有理不在聲高,怎地,理屈詞窮你便想動手打人呀?”彩兒逮住話巴,又怎會放過,緊聲就掐著腰昂首挺胸對娟美好一頓夾槍帶棒數落,“適才你一進門,便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擺了張臭臉給誰人看呢?月兒可未招你惹你,即便適才是奴潑了你一身水,奴也不是有意的,你犯得上上來便指手畫腳的麽?”


    彩兒劈裏啪啦的對娟美說教著,恨不得一口氣把心中的怨懟之氣盡數發泄個夠,發泄個痛快,隻當是為梅閣出口惡氣,趁此殺一殺南宮的氣勢。這時,庖長卻步向前來:“這紅湯既打翻了,煩請回報楊貴妃,須是多等上一個時辰才可,仆這便叫人重備。”


    娟美正有氣沒處發,但聽庖長又說還須再多等個把時辰,不由得心下更為火悶,扭頭就回了聲:“還等甚等?奴這便回報貴妃,你等依附梅閣,慢怠貴妃!看陛下不把你等革職查辦,便在這兒聽候發落吧!”


    日前楊玉環由驪山行宮獨自回宮時,便撞見江采蘋正陪坐在南熏殿,李隆基正在設宴與哥舒翰歡飲,事後楊玉環雖未多做過問,但心裏卻已結下疙瘩,娟美更是看出楊玉環是對江采蘋心生怨懟,連日來故才悶悶不樂的。


    見娟美負氣就拉過綠翹轉身就走,彩兒緊走兩步,上前堵攔在前:“一事歸一事,你作甚把奴家娘子牽扯進來?司膳房是司膳房,梅閣是梅閣,你自個辦事不力,憑甚推諉別處?休怪奴未奉勸你,莫仗勢欺人太甚了!”


    瞋眼阻攔在身前的彩兒,娟美嘴一撇,哂笑道:“甭以為你家娘子有多清高!前些日子,貴妃留在華清宮,不過才三五日而已,宮中便有人乘虛而入,日日巴著陛下邀寵,往日貴妃在宮中,命人相請江梅妃去南熏殿,江梅妃反卻屢做推挽,也不知到底是誰人不顧禮義廉恥,背著人淨做盡心口不一之事!”


    聽著娟美竟膽敢點名帶姓的惡意中傷江采蘋,彩兒頓覺火冒三丈,再也忍無可忍,氣怒下抬手就狠狠地推向娟美,直把娟美推了個趔趄:“你說甚?奴家娘子豈是你個賤婢可直呼名諱的!你莫要仗著今下楊貴妃得寵,便可肆無忌憚的以下犯上,信口雌黃!憑空捏造,極盡誣蔑挑撥之能事,梅閣也不是任人隨便欺淩的!”


    眼見彩兒與娟美就要廝打成團,月兒與綠翹連忙一左一右緊跟過去硬硬的拉下彩兒、娟美兩人,一疊聲壓撫道:“莫吵鬧了,這兒可是司膳房……”


    縱便當年若非江采蘋應允,未可知就能有楊玉環今時的榮寵,但畢竟時下楊玉環寵冠六宮,正當恩寵備至時候,且不管今日之事孰對孰錯,一旦小時鬧大,不論是之於梅閣亦或是之於南宮勢必都毫無裨益可言。何況是宮婢之間的口角之爭,無端端牽及後妃,不管是誰之過,一旦鬧大予以追究下來,誰都免不了要挨一頓板子受著,事態厲害之下甚至還會受懲被攆去掖庭宮服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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