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對於玥娘而言,便是大好的探聽消息之際。[]自三日前這冰鎮烏梅湯的名聲一打響,第二天午後起,已然有不少小廝、丫鬟們等著支好了攤子買此飲的。


    且不說坐下嚐的,更有甚者是直接提鍋往回倒的,看得那李婆子都笑眯了眼。要知道原本玥娘在事前就曾答應過她,隻要買的好便會另報額外的打賞與她。這會子見生意竟然能好成這般,哪有不樂意的,隻盼著今年能多熱上幾天才好。


    “你們府上的三小姐可是要出閣?”


    “也就下月初九,不過咱們家這位三小姐也是命不好,若不是投生在姨娘肚子裏又怎麽能給配了小小的主簿為妻?”


    聽著她倆說道起這事來,另一邊年紀更長些的丫鬟已是笑著說道:“難不成要再等著他們家老太太咽了氣,再另選好的去?”


    剛才說話的那名梳著雙環髻的小丫鬟似乎被她的話給嚇著了,忙擺手小聲攔道:“姐姐可莫要混說,我們家三小姐哪裏都不比旁人家的小姐們差,要論起短處來也就隻在這嫡庶這一樁上了。”


    “而且還是個沒了親娘的可憐人,要不怎麽隻給指了個都不入末等的小吏呀?也不知往後那等清貧的日子該怎麽過,好歹也是在京裏長大的,這會子真要是離了去,也不知哪時才能回來瞧上一眼的。”最先說話的那丫鬟也是感歎起來。


    她才一句歎完,就聽得方才嚇壞小丫鬟的那個最年長的,一聲接著直言道:“要我說,與其嫁去那等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倒不如尋個過得去的好人家還留在京裏的好,哪怕是給人做填房、姨娘也比這強上百倍……。”


    聲音雖已是壓得極小的,可對於正用心聽她們說話的玥娘而言卻是不在話下,才剛一聽這個丫鬟的言語就知道是個不安分的。再看剛才那最小的丫鬟已是急著一把拿起手中的帕子,就把她的嘴給捂了個嚴實。而另一旁那感歎的丫鬟也忙不迭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才出言調侃道:“姐姐說這話,可不是傻了?”


    ‘這話怎麽說的?’聽她此言一出,另兩名丫鬟的眼中分明皆是印著這一問。


    見兩人俱是一臉訝然之色,這丫鬟才笑著告訴起來:“妹妹前頭也說了,你們府上這三小姐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一個‘庶’字不是,要真是沒才情的花架子,說不準你們家太太還能叫她嫁得好些。哎,可惜偏是個有本事的,就隻能落得這般下場了!”


    “姐姐,你這話怎麽說得妹妹我都糊塗了。”


    位於中間那個最年長的已是拍手忙接過話茬來,說道:“妹妹你的意思可是說,他們家太太是怕若是將這庶出的女兒配了好人家的話,指不定有朝一日要越過了她自己親生的閨女去?”


    見她已明白自己的意思後,這丫鬟也不免又是一陣感歎起來:“要說能降生在這等官宦人家,也不是事事都能強過普通良人家去的。當家的太太見不得受寵的小老婆,不給姨娘們那些庶出的兒子、女兒尋戶好人家嫁娶的也是常有的事不是。”


    那最為年幼的小丫鬟,還有些懵懵懂懂的愣神發問道:“可…可咱們家的三小姐不是早就沒了親娘嗎?哪來還來的跟太太她爭寵的姨奶奶?”


    “說你一根筋,還真是一點沒錯。”說著,又是頗為恨鐵不成鋼的拿指頭重重的點了她腦門一下,才又接著道:“就是沒有姨娘在更是不能讓這庶出的小姐嫁去好人家,若是真等哪一天夫家得了勢,你們家太太還不得急的直跳腳啊!到那時,她連個能用來轄製這庶出閨女的人,都尋不著不是?”


    “呀,還真是這般。”小丫鬟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個勁的直點頭。


    又見那位不時感歎的丫鬟連連點頭哂笑道:“現在你可算是都聽懂了?”說著又轉向身邊的丫鬟調侃起來:“要不怎麽說姐姐本就是個極伶俐的,一點就通。若不是你自己這張大嘴巴,早該升等進到二門裏當差去了。”


    “那是你不曉得這二門內的厲害才這般說的。”說著不由抬頭掃了一圈周遭之人,見壓根就無人注意她們才又壓低聲音接著告訴起來:“你們可曾聽說了那一等伯家二門內在月初時,又有兩名丫鬟哭著讓牙行的婆子給領了去?”


    本來這愛感歎的丫鬟便是個好打聽事的,一聽又有新鮮事已是忙不迭接口追了一句來:“一等伯家?姐姐說的可是那位諸葛老太君府上嗎?”


    “可不就是那位後又被聖上加封為郡太君的諸葛家,要說起這京中的公侯之家來,還有哪家幾乎每月都得往外攆丫鬟的?”幹笑兩聲後,才又接著道:“外人不曉得,可我卻早在年前就聽我家三舅母說起過這事的。”


    諸葛家!還有爵位在身!事情不會這般巧吧?自己好容易聽了三天幾乎都是些與自己尋家根本無關的事,卻不想終於在今日等來了!忍不住一陣悸動,若不是自己為悄悄聽人小道八卦,便不動聲色的拿了本醫書偏坐一旁裝樣子,指不定此刻還真會漏出破綻來。


    緩緩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再度打起精神接著往下聽。“要說起我家三舅母來,還真算是在他們諸葛府上做了七八個年頭了,雖比不得那些家生子,可誰不曉得她那一手好廚藝卻是在京裏廚娘中也沒幾個能趕得上不是。”


    “那是,要不然你這差事又是怎麽得來的,還不是多虧了你們家這幾輩裏出了那麽些個好廚娘嗎。”說著忙打住,拍了那最長的丫鬟一把:“差點又叫你帶溝裏去,還不快些說說他們家總是隔三差五的攆丫鬟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丫鬟抿起嘴角笑了笑,才接著言道:“你們倆來京裏也都不出三年吧,想來是不曉得他們家原是出過一件大事。聽我那三舅母說起好像是六七年前,他們家的大老爺一家在回京的路上叫劫道的歹人給害了性命……。”


    聽到此句後,玥娘腦中瞬間嗡的一聲停頓下來,連自己一時失神將手中的書卷掉落在地都絲毫未察。好在對麵的那幾個丫鬟正聊的專心,任誰都沒注意到她,倒是一旁的李婆子忙給倒了碗冰飲來,勸道:“小東家,你也少看些才好。這大暑天的人家是一清早起來,躲屋裏看書還不耐的很,你倒好還專挑這日頭正盛的時候在外頭用功。”


    忙接起地上的醫書,再接過烏梅湯笑了笑示意自己無礙後,才側耳繼續聆聽起來。“這般說來,那諸葛家的大公子這些年都未見好轉過?哎,真是可憐見的!”


    “不單是那怪病不見好轉,就是神誌都不太……要不怎麽會時常常攆丫鬟出府,還不是為了掩人耳目。”說著忙又住了嘴,回頭好一番張望後,才接著將自己所知細細的描述起來:“你們可曉得那綠黿山上的黿露寺?當年他們府上便請了那寺中的高僧來做了場大法事,那主持大和尚便說這大公子需得每年往山上靜養百日,方能平安活過弱冠之年去。”


    ‘綠黿山、黿露寺,還有每年必有百日之久要在那廟宇中靜養身心。’在心中默默將這些消息都一一印刻下來後,接著耐心將那幾個丫鬟的對話聽完。


    原來,如今這諸葛府中的爵位已是由自己的二叔父承襲了下來;更聽說一直想要見上一麵的祖母已然健在,對玥娘而言這便是好消息;而自己同胞兄長的怪病卻是頗為辣手的,玥娘突然對自己未能好好用心跟著師傅學醫追悔不已。


    但此刻已是悔之晚矣,不過自己縱然是不成了,好在還有兩位師兄在或許還有轉機。現在已有了眉目,玥娘自然是要由此線索入手,想方設法與兄長見上一麵將前因後果詳實以告才是。


    隨後的兩天裏,玥娘依舊每日與李家婆子一起往內城去,不過再不是如同以往那般隻是手拿書卷枯坐聆聽,而是開始在各處‘閑逛’起來。名義上雖是一路上由仁德堂跟來的小夥計領路,帶著去瞧瞧另幾家藥鋪的所在,其實,卻隻因探聽到其中有一處藥鋪離著自家的府邸不遠,想要借此之機認個門而已。


    “諸小哥瞧見了吧,那條街上大多住著都是此公卿之家。”說著不由低頭輕言道:“你別看這道麵不怎麽寬闊,就這片無論哪家都不是一般的大宅院,聽說每戶的夾道都比咱們一般的巷子還寬不少嘞!”


    正說著就見一輛很是寬大的四輪馬車停在一戶院落之前,玥娘還欲再看兩眼,卻被旁邊的小夥計出聲提示道:“咱們還是快些避著點才好,遠遠的瞧上一眼就成了,可莫要叫他們這些顯貴家門房給盯上了,這可不是能鬧著玩的事。”


    若是玥娘沒聽那小夥計勸說調過頭去避了避,便已能知曉這是哪家了?因為此刻正抬手攙扶著,由車上落下之人的那位婦人,便是曾經欲將自己除之而後快的奶娘林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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