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也是那家老大真沒折了,要不又怎麽能把他家祖上都辛苦傳了好幾十年的作坊轉手讓給他人。(.)我看也是實在無法了,才為了糊口不得不遷往別處重開作坊了。”對麵另一人已是停箸接了一句道。


    更聽得那桌的老者也不由連連搖頭道:“咱們家也惟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是還有城外六裏鋪那幾家作坊還繼續釀,如今咱們家鋪子也隻能先縮半個門簾再作打算吧。”


    “嶽父,再收起半個門簾那咱們家的鋪子這生意不就更難做了?前幾日,那幾個常跟咱們家訂酒的飯莊就已是轉向相鄰的瑜州府去了,雖是遠了兩百多裏地,可如今再沒有比那府中更全的酒坊雲集的所在了,若是不能留住還剩下的作坊,咱們往後又該如何是好?”


    聽到此處,這邊桌上才一行人才算明白了大概。原來那桌上一家子是在這燁州府中開設酒鋪的,不過如今卻因日益減少的釀酒作坊而犯愁。也難怪剛才那跑堂的夥計報菜名時那叫一個順溜,但轉而問起店中好酒時便沒了剛才的架勢,想來還是州府中酒商鋪子裏實在無有多少可選,才隻得這般勉強為之。


    要知道,早在三四十年前,這一帶連著三個州府可都是有名的酒鄉,雖不比南方魚米之鄉,可也都是五穀豐登的產量大府。今日聽得那桌上所言,這旁的知府大人已是壓不住,示意對麵而坐的老管事,拿了酒壺往那桌上而去。


    這暫且充了幾日車把式的老管事少說也跟了東家有小三十年了,瞧見那頭東家的暗示後,如何能不曉得大人此意。忙起身拿過酒壺往那邊桌上而去,半舉過酒壺便對著那為首的老者問道:“老哥,咱們原是來此處行商之人,先前聽得你們正說道起短缺釀酒作坊一事,便向請教一二,不知可方便嘛?”


    對方聽聞老管事此言,也是很是客氣的拱手回了一禮,搖頭笑道:“原本咱們坐商,你們行商也都離不了一個商字,算來咱們也都是同行。請教可是不敢當,既然這位老弟有興趣一聽,老哥哥我便與你們說上一說,也就是了。”


    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起來。原來三十年前的那場大洪災,不單是將這燁州的大片農耕之地變作了汪洋一片,就連另外數州也都未曾幸免,隻是都遠不及燁州被毀去的土地如此眾多罷了。


    但接著那場大洪水後,便又因土地的缺失引發了另一場人口的大遷移,這般一來直接就將州府的人口數銳減三成之眾。而且,其中遷移出府的更是十之八九都為農戶,當即府衙便頒布了公文告知農人們,要在餘下的土地上多多栽種稻米,至於其它便須得經由司農官員勘查後方可另植。


    “司農官員?這燁州府衙中還有京中司農寺派來的官員不成?”聽得這旁的皇甫馳已是好奇的追問了一句道。


    此刻,那兩鬢已很是頒白的老者搖著頭,苦笑一聲解釋道:“要說這也都是當年洪災後,咱們府衙的知府老爺實在無法了,才在衙門中特意設立怎麽這位書辦,專司管理農戶們種植這項的。”


    那旁最先說話的那少年郎也忙附和一句,補充道:“也都是咱們這幾州原有許多釀酒的作坊,所以農戶們也樂意種植糯米賣與他們釀酒用。但受災後單是種植稻米的田地就已是很吃緊,卻還有不少的農戶種植糯米,所以官府才不得不專派遣一名官員負責監管這事。”


    “原來是調了個戶房中的書辦來監管此事。”這旁的皇甫靖已是輕笑著嘀咕一句,聲量雖低卻是還讓在坐的都能聽得清楚,旁人也並未有多少驚訝之色。


    而另一邊的玥娘卻是不免好奇的抬頭望向過去,小聲詢問道:“四公子,書辦小子倒是聽說過,可那個戶房又是何處?”


    “哦,知府衙門裏也仿照朝廷六部的編製,設有六房。這般簡單說吧,你可曾聽說過三班六房?”見對方微微頷首後,又接著解釋道:“這個戶房便是其中一房,專司管理州府戶口管理、征稅納糧、災荒賑濟等諸多事務的所在。”


    聽明白了這旁皇甫靖的解釋後,那桌上老者再度開言接著講述起後來發生的種種來。待到告別了那桌上的一家人後,尋了一處客棧回房休息下來後,叔侄倆也不由相對長歎了一聲。


    “原來老夫也是聽說,這燁州已是今不如昔了,哪裏知道親眼所見卻已是落得這般地步了。要說以往單是每年送至京城中的美酒佳釀中十之有三,便是出自京畿八道的,而其中也都為這瑜、良、燁這三府所出,其中更以燁州的糯米酒最是出名。”


    輕啜了一口茶後,才又重重的點頭道:“虧得此次前去了那片荒灘巡視一番,若是不然還真要與隔壁那小子所提出的那等好法子失之交臂。我看事不宜遲,靖兒你也辛苦一晚索性幫忙七叔,將此法一切步驟所需之物羅列成冊可好?”


    “那有何難,若是少睡一晚便能推進此事早一日付諸實際,小侄不也正是此等好事的受益者。不過恐怕還得請了隔壁那小大夫過來幫忙才能事半功倍。”


    “不錯,就這麽辦。我們爺三個今晚也學一回那些秉燭夜遊的,隻不過到咱們這裏換作了秉燭辦公而已,嗬嗬。”而那旁的皇甫靖已是推門出了此間,往隔壁尋人去了。


    卻不知,今日在酒樓中聽得鄰桌上的那家人所言,也已深深觸動了玥娘。才剛回房淨了把臉,便已開始鋪紙磨墨,準備提筆將自己所知的那些從圍堰築閘到稻田養鴨必備的條件一一列舉。


    這會兒聽得來人說明緣由,當然立馬就收拾了紙筆,便直接跟著皇甫靖往隔壁匯合辦公去了。在老少三人的協作羅列整理下,這辦公的效率確實出奇的神速。眼見在東方發白之際便已是初具規模了,隻需這位知府大人到任後,派遣了人員妥當丈量、統計一番便可按此法各行其是了。


    餘下的幾天也都沒浪費,玥娘還是白天跟著大人一路在各條集市中微服私訪。倒是讓她這個原本隻知背誦醫書的小大夫很是受用,這一路行來就是對於衙門中的各項事務,尚不能算了解詳實,至少也已是略知一二了。


    不知不覺已幾乎將整座府城都走了個遍,而且每日都要借著在食鋪、茶寮中歇息時,聆聽城中普通百姓們的名聲。玥娘更是樂得在一旁幫著皇甫靖一起,暗暗作著各種各項的記錄。倒是沒就將自己那原來就比尋常人強上許多的好記性,用到了實處,更是讓一旁大將軍家的公子爺好生羨慕。


    “我家七叔說的極是,你這等非比尋常的好記性,若願意做個刑名師爺便是堂上大人的最佳之選。”自打那日發現小大夫有這等能耐後,就連皇甫靖也開始加入了叔父的陣營中,開始力勸玥娘從此棄醫從文,立誌仕途。


    更在獲悉其真是不為所動之後,越發好奇起來,到底是何緣故有此等光耀門楣之機,卻能如此輕言放棄?


    此時,已是微服私訪的最後一日。原本打算多私訪幾日的知府大人,顯然也是對那片荒灘很是上心,早一日到任便可盡快將已整理完畢的好法子用到實處。


    而另一方,玥娘已完成此行的任務準備即日返京。卻有一件事不曾料到,那原來被知府大人留下幫村一二的皇甫靖卻因一封急件,也要即可回京一趟。於是乎,原定將小大夫安全送至京中的冷麵護衛,便換成了同車而行的皇甫公子。


    此時,在車中各分一邊坐著兩人,皆是靠左在車壁上休息。這些天來跟著大人四處走訪,還要不時的暗中記錄,也真是辛苦了好幾日,如今回程途中倒是大可放鬆片刻。


    而且連著兩日為了趕路,俱是不到天黑不投店,所以也都沒在城中大客棧裏住下,隻在鎮子上尋個幹淨些的小客棧中將就一晚便成。也好在此時正值大暑天,本來在路上的客人就極少,就連行商之人都是難得一見。


    所以每回住店,即使在小的客棧都能讓他們一行三人各自分得一間住。為此,一路上本還提心吊膽的玥娘,才安算徹底鬆了口氣。畢竟這等天氣,每日的洗漱便是必不可少的,若是不能獨住一間又如何能放心洗漱。


    就在即將出燁州府之際,玥娘卻突然在那晚要投宿的客棧中,遇上已在近兩個月前便離京的文麗君!即便玥娘再鎮定,也在那一抬眼的瞬間後愣在當場。因為,此刻正抱著胳膊靠坐在小客棧角落裏的文姐姐,已是周身不能瞧見一處幹淨的顏色來,原本紅潤的麵色更是讓玥娘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也顧不得旁人詫異的眼光,幾個疾步便搶上前去推開那私自翻動她身邊包袱的小夥計,厲聲道:“好大的膽子,竟敢私取他人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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