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得了府中管事的吩咐,那小廝也是一個轉身便尋人去了。再瞧那拖著女兒病體的婆子,也是不含糊,強咬著牙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勁,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已是快出院門口了。


    母女倆戰戰兢兢躲過了一劫,又在藥鋪裏挑最便宜的胡亂抓了一帖藥,才尋了個由頭索性將小女兒,送到郊外的莊子上。更得了這一路遇上的管事、小廝、胖婆子的親眼得見,倒也算得順當的很。


    隻是苦了那個太太屋裏的媽媽,因始終尋不來能當麵對質的報信人,卻是被一頓板子打得快兩個月,還下不得床。原本在她手底下吃過虧的仆役們,卻無不暗中拍手稱快的。此乃後話,不提。


    且說此刻,老爺的書房中卻是透著暖意融融,哪似外頭這等天寒地凍一般。父子二人對麵而坐,一時間談到盡興之處,更是引得貢知縣朗笑聲不斷。


    “這般看來,當初你執意要回絕了那家的西席一事,實在是明智之舉啊!”端起茶盅來,滿滿飲了一口後,不覺愈發欣慰道。


    卻見對麵的兒子,訕笑著搖頭解釋與他知:“哪裏是兒子斷然回絕與那位的。說來卻是得了如今這位上官的看重,曾暗示與我少安毋躁,且等上幾月便有轉機。”


    起了頭後,便更是滔滔不絕將其間諸般,一並全都悉數告訴與父親知曉。原來自前次科場取得了貢生後,這貢知縣家的庶長子便一直留在了京中,等候補之缺。


    卻說這年頭。朝中無人著實難得很,但好歹他們家尚有個能在北地路轉運司中,為副使的嫡親姑丈在。比起那些毫無跟腳之輩來,已不是一般的深厚了。可反觀能在殿試中脫癮而出。又與那得了正經進士出身的而言。無形中已然是矮了好大一截。


    “比不得那些能在皇榜上留名之人,兒子也自知萬萬是無處堪比一二。所以當日聽得剛好有候補之位,可在縣中為一任末官時,已是慶幸非常。卻不想,那位拉著孩兒低聲告訴起來。”


    剛要出口將實情告知。忙又轉而壓低了幾分聲量。細述道:“聽聞那一縣中,不但是流離失所者足有三成之數,兒子便當即斷了這份心思,打了退堂鼓。”


    見這旁的老父親。一臉讚同的頻頻點頭,才又接著道:“哪裏曾想當晚,那位又特意約兒子往他家私宅中詳談多時。由此,我才曉得其中的隱秘。日間所提那出縣城原倒也算得不差,隻可惜三年前遭了一場大旱之後,便再沒緩過勁來。更別提前一任的知縣大人,還是在任期將盡之時,被人刺死在了內衙之中……。”


    “啊!”聽得如此驚人之事。莫怪乎,這旁少說已是安穩做了十餘載知縣的老父親,頓時麵色慘然,驚呼之聲中更是不自覺,略帶也跟著顫了幾顫。


    好在屋內再無旁人,而院中的仆役們,也早已被那親自駐守在院門外的二管事,趕出了老遠。唯有漏過的報信丫鬟,此刻也隨了她家老娘,逃命似的帶離了貢府,倒是不怕被旁人聽了去。


    被父親這一打岔,那旁的貢尚民不免要將,這樁至今都未破的無頭公案,說了一遍與他聽。其實,再多的細節他一個局外之人,又哪裏曉得多少,不過隻能講的大概罷了。


    即便如此,聽得這旁的貢知縣,都覺得自己的後背直冒冷汗。


    “這還了得,不就是讓衙差搬了幾家農戶的家什,衝抵賦稅嗎?這年景不好時,就算是衙門的官員家中,也難免有不濟的時候,更何況也不過是頭老牛罷……。”


    貢知縣那擲地有聲卻是隻到此處,便就此戛然而止了。因為他忽然記起了今年秋收時,好似自己衙門中,也曾有那強奪了農戶屋中剩餘米糧,以抵作賦稅之用的。


    茫然間,卻不免後怕起來。好在眼下發現的尚算不晚,待與兒子說完京中之事後,便立即讓人送還一半回去便好。一般隻要能安然渡過冬日後,那家農戶也定是,不會有那等驚世駭俗之心了吧?悄悄安慰自己,好半響才定下神來。


    見父親半晌間,麵上之色已是變了數度,便是心中明了。這等強行繳稅的行事作派,在衙役們身上本就是稀鬆平常的很,自己原先做師爺時,也曾聽得門子詳盡說道過。隻怕是剛才那個刺殺縣官的未解凶案,將安然為官的父親吃驚不小。


    撇下這樁,卻又是拿起茶盅來,潤了潤喉,再繼續道:“若不是那位的善意提點,隻怕兒子我就要一腳踩進這爛泥灘裏咯!”


    聞得此般感慨,這旁的貢知縣更是深以為然的頷首附和道:“虧得那位的提點一二,卻不知,他家府上是……為何能得知,如此隱秘之事,更何況還是這般及時!”


    隻見,貢尚民不覺微微一笑道:“兒子隻知他家朝中有些依仗,而且比起我姑丈來也是不差!”被對麵的父親征怔看了一眼後,忙又接著言道:“雖未明著告知,他家那位親族終究是身居何位。但想來能已區區貢生之名,便可輕易占得京畿所在一縣正印之位,其中的厲害之處,便已是可見一斑咯!”


    “不錯,不錯!”連讚兩聲後,更是縷著他的三寸胡子,頗有幾分得意道:“不愧是我貢家的血脈,這眼光就比旁人厲害上一層,更不用說你氣運了。哪曾想前腳才避過了爛泥塘,後腳便一步踏入了京畿要地為八品之職的,比起你爹爹當年來,也是不差幾分!”


    ‘那是你老一早就得了個好妹婿。若不是有這位進士出身的姑丈在背後扶您一把,又怎麽會得了如今這七品正職?隻怕能有個八品的佐貳來做,就已是不錯咯!’腹議一二,但麵上卻是哪裏敢說道半句不好聽的來。


    何況此番急於趕著回家來,也是想借此之際,向老夫借度些許盤纏帶上,才好赴任而去。畢竟那處可是京畿地界,旁的不論單是出門應邀赴宴的機會,便定是不少。


    而自己如今可謂是囊中羞澀的很,若不是死撐著不得官身,不回鶴鳴之願,指不定年前開春時節,就要伸手向姨娘挪些私房,也好先挨過今年的。


    好容易才說服了繼室,將不常佩戴的首飾押些銀兩,暫且過了這個難關才好。卻在最後的兩月內,便得了這一振奮人心的大好消息,如今再不愁往後家中無有銀子使了。


    雖不比那正職之位上大人,一任下來定是所獲匪淺,但對於自己這個縣丞而言,又怎會窮困不堪呢!旁處且不論,單是父親治下的鶴鳴便已是能讓那兩位輔官,數年積累下來也算得家身頗豐,不是嗎?


    所以,此番來借度下銀兩,先上下打點一二,原就是官場舊例,想必久在其間的老父親,也定是不難鬆口相幫的。果然如他所料一般,貢知縣不但是一口應下那千兩之數,更是另又撥了五百兩與他,讓其多多在京畿之境內,添些田產。


    卻是叫不明就裏的庶長子,怔怔出神:“爹爹為何想在京畿境內置辦田產,難道您這鶴鳴的正職就是難保?”


    “不是難保,而是另有他用。”就在父子二人商議起置產之事時,那院門外匆匆而來的正房母子倆,已是直接喚住了正要返身,往書房通報老爺聽的二管事。


    目送這兩位主子趾高氣昂,徑直向書房而去,一路賠笑跟在後麵的管事,心中卻是叫苦不迭。這消息是哪個小兔崽子,漏了給正房這兩位的,回頭老爺的大板子多半是吃定了。唉!眼看著就要進臘月了,我這年節怕是要在炕上過咯!


    就在那管事心中哀歎之際,卻見前麵揚著脖子,一路腳步輕快的母子倆,皆是雙雙停了下來。不免又是好奇,又是疑惑起來。剛才趕著回府的公子長隨,也曾悄悄暗示過這番回來,確有喜事。但那會兒也是倉促的很,倒是不曾來不得及多問一句,如今看來定是不假。


    原因無它,隻要觀得此刻門前不進反退的兩位主子,麵上驚異不定的巨變神情,便已是一目了然咯!尚未待那二管事側耳傾聽片刻,就已是被悄然轉身而出的兩位主子,一個刀眼過來,直接又乖乖跟著回到了,方才駐守的所在。


    “今日二管事領命守得書房外,可曾有人來訪過?”聽著自家嫡出二公子陰惻惻的低問飄來,這旁原就佝僂著身軀的管事,更是忙不迭應聲直搖頭,連聲稱不曾有過。


    好容易送走了,這兩位無功而返的主子,原先還嚇得直抹額頭的二管事,卻不由心頭一亮。


    “沒錯,定是屋裏的那位大公子,如今得了官做才對。要不然剛才正房那兩位,又怎會直接退了出來?說來比起這曆來慣會刻薄下人的大房來,其實跟著姨娘那頭討份好差事,才能過得舒坦些。何況人家可是正兒八經有功名的讀書人,比起那不長進的嫡出公子來,卻是再無半點不及了。


    “瞧著也是該變天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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