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地盯著這位魅力不可擋的女子的嬌容,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嘴角,在聽見我這句話後所呈現出來任何一絲微笑的波動都不能躲過我的眼睛。(.無彈窗廣告)


    桃萼蕊抬起手,似乎很順手地將夾在兩張幾乎緊貼的麵孔的這一卷枯焦、變得輕飄飄的頭發夾上耳後。眉眼沒有多過一絲表情,反而極為自然地“咦”了一聲,“烈焰氅,這是什麽東西?”


    我眯起了眼睛,半截微笑掛上了嘴邊,“妹妹不知道?這個不是貴城主賜予姑娘的東西麽?怎麽?他竟然沒告訴你這東西的來曆?”


    “姐姐說的是那件紅色披風?”桃萼蕊微微抿了抿嘴,似乎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這披風不過極為偶然的一次,當時也是家主極為隨意地賞賜給我的物件,我看家主也並不如何珍惜,隨手就給我擋了一下風雨,事後也再也沒有提及。我們這些人自然是當這物件是家主的賞賜,但我看家主自己恐怕都不記得這麽件小事了。聽姐姐這話,難道這披風還有什麽來曆?”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剛踢出去的皮球立刻又回到了我的腳下。如果我真知道這披風有什麽來曆,何必還在這裏作各種揣測?當然,現在我越發肯定這件東西一定大有來曆,而且一定不是來自關來宏。


    如果真是來自關來宏,她有必要一再強調這件事情實在太過微小,連關來宏自己都不記得了。豈不是多少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麽?


    “既然你這麽看重這件披風,怎麽就今天把它當祭品給燒了?豈不可惜?”我從她的話語中挑出不合理的地方。


    桃萼蕊低頭輕聲歎氣。張開那芊芊玉手,滿眼迷惘,“為取瑞煙,妹妹我這雙手上也是沾了不少的血。這些祭品雖然隻是最下等的仆役。但是也是一條人命。這罪孽想必終身也洗刷不淨。[]妹妹也不曾有過狡辯抵賴的念頭。坦白說隻是想著如果用這些貴重的東西讓他們帶在路上用,雖然於事無補,但至少讓死者在路上多些暖意,我心頭聊以自慰而已。”


    我沒想到,她倒是回答地極為幹脆,似乎是在表明著某種坦白,這種坦白還帶著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自責。


    我知道在這個城市裏,最下等的仆役和奴隸性命是連一根稻草的價值都沒有的。他們的主人可以隨意驅使。甚至殺害。再往上,這些主人的主人,永璥城的主人。對那些權貴也是視作草菅之物的。那位偶爾遇之的吳大媽便是最好的作證。所以,在這裏,為一個仆役之死落淚是一件極為怪異,甚或恥辱的事情。


    如果她幹脆地回問我“不就死一個仆人”或者“他死得其所”,便是正常。但是,她卻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一種難得的“同情”,這種柔軟的女人心腸的確能巧妙地打動聽者的心,而且她還有足夠的坦誠。這種坦誠足以抵消別人對她話語的懷疑。


    “你相信她了?”果然,她的話音剛落,騶吾的聲音便在心頭響起。這個怪獸難道讀到了什麽?


    “我雖然不是狡詐奸猾之人。但好歹不是那種腦子裏隻有一根大經的生物。”我咧嘴道,“聽其言,還要觀其行。這個女人一邊把她的老大給扔火窟裏麵,卻毫無傷悲,這麽惡劣的行為隻有兩種解釋。”


    “說來聽聽?”


    “第一。她就是借刀殺人。正好趁此機會將她上頭一把交椅上的人拉下馬,要麽自己坐第一把交椅。要麽索性投靠關來宏。不過這麽人神共憤的事情,我猜幾率不是很大。”


    “那麽還有一種?”


    “那就是他們在玩一個障眼法。從永璥城帶人出來本來就是極為困難的事情,而且又有這麽多監視的耳目在身邊。如果半途溜號,的確比較容易,但也很容易發覺。要是事後被發現了,別說關來宏,我看這位一臉歪瓜模樣的男子就會立刻想到這件事情背後的陰謀。恐怕到時候這位紅姑娘就要變成燒火棍下的冤魂了。他們一定有什麽巧妙的方法,告訴所有在場的人,這次出城的目的就像像她說的一樣簡單,絕對沒有什麽其他目的。隻不過,算他們倒黴,燒死了幾個人而已。而這些人雖然不在回城的隊伍裏,但也無關緊要了,因為誰會注意死人呢?事後即便有人想起,但也絕對不會有任何聯想。”


    “你認為是這樣?”騶吾問道。


    “雖然不能肯定,但至少比第一種可能性要大多了。否則那位宗義先生為什麽如此做作呢?他的本事昨晚我們也算領教一二,被四個凡夫俗子隨便就捆成個粽子,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你想得還挺有道理。”


    “有沒有道理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猜中劇情。”


    眼神掠過前方那個影子,說道:“你猜那位在稍稍清醒後,會不會懷疑到什麽呢?”


    “懷疑又有什麽用呢?又不可能去火堆裏刨骨灰來看個究竟。”


    我在心底做個鬼臉,“是啊,他又不是化屍工。”


    “你不跟她挑明身份?”


    我搖搖頭,“不著急,還是靜觀其變為好。我以前一直聽某人說過,人心隔肚皮,我們這種直腸子的妖怪還是小心點為好。”


    ……


    “姐姐是覺得我冷血麽?”


    正和騶吾在心底你一句我一言,耳邊傳來一絲哀傷的問話。


    那位一顰一笑皆是景色的頭牌紅姑娘,正用微微潮濕的目光看著我。想是因為我沒有及時跟進談話內容,讓她覺得自己的話還少了一點調料,還不足夠有滋有味,這就給我加鹽來了。


    “我隻是一時有些感慨采摘這瑞煙草的過程如此坎坷,這麽多次,哪次你又不是冒著搭進自己性命的危險呢?”我略略浮誇地歎口氣,“果然危崖出雪蓮,地獄滿曼陀啊。”


    “姐姐不覺得我冷血,我已經是萬分僥幸了,哪裏還能得此言?”桃萼蕊微垂螓首,淡淡地歎口氣道,“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從此以後,我便再也不用做這等事情了。”


    她仿佛徹底解脫一般,長長呼出一口鬱結的氣息,一雙美目越過叢叢山林,不知望向何方,給我留下一道美麗的側影。


    在崎嶇的山道上,一路無言,在一陣微微帶著寒意的風卷過後,隊伍走上了筆直的官道。


    出永璥城時,還是暖薰的太陽當頭,現在隻剩下了一絲蒼白的影子,無力地躲進了層層雲霧的後頭。


    有些淒慘的隊伍在官道上前行,所有人還被那股邪火震懾著,無精打采間絲毫沒有取得瑞煙神草的歡欣模樣。這也不怪,危險是他們冒的,釀出來的好酒卻沒有一滴是屬於他們的。更可悲的是,絕大多數人還根本不知道這是他們到底為了什麽而來。


    就這樣沉默著走了半程路,忽然前方傳來一陣怪異的喧鬧聲。但是隔著太遠,耳邊的風聲吹淡了這種喧鬧。


    所有人有些迷惘地抬起頭,揚起脖子朝前方眺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目力所及,隻有卷起的陣陣塵土,卻不知何故。


    領隊的德貝微微一夾馬肚,驅使著胯下的駿馬小步快跑了起來。陰鷙的目光停留在那一片遙遠的霧塵之上。他加快了速度,後麵的士兵自然也必須緊跟其後。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喧囂聲終於清晰可辨。但就在聽懂了那邊呼喊的內容後,德貝那張麵孔一瞬間變得扭曲了。他不僅聽清楚了,更是看清楚了,那紅白滿地的血腥場麵。


    不知多少屍體躺在那裏,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的。猩紅的血液飛濺、漿狀的腦子滿地,還有豁開的肚皮,流出的腸子被無數亂腳踩成了看不清顏色和形狀的渣滓。


    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道多少是死了,多少還活著。死了的,還緊緊拖住那些麵目可憎、大開殺戒的獸兵;活著的,就算赤手雙拳,赤紅了雙眼,用肉手、用牙齒,瘋狂地用人海戰術包圍著一個個獸兵,哀鴻遍野中,根本無法區分,誰是殺人者,誰是受害者。


    “回去!”德貝嗬斥的聲音同時傳來。


    他聽見了喊殺聲的內容,立刻做出了判斷。但是,他還是稍稍遲了一些,因為在發現這支隊伍後,一片猙獰麵目的人潮從混亂中掙脫出來,向這裏撲了過來。如果可以以俯視的角度觀看,這些殺紅了眼的人,就如同萬匹脫韁的野馬一般,夾雜著可怕的氣勢向我們席卷而來。


    “快跑!”幾乎沒有停頓,第二條命令便從德貝的口中噴出,“全速後退!雙翼撤退!”


    他雖然是關來宏的近臣,本身武功也極強悍,但是他畢竟不是神仙,沒有一指殺戮四方的本事。麵對這摧心裂肺的喊殺聲、麵對這如海般的人潮,以他區區不到百人的士兵,拿什麽來抵擋?


    在此刻,滿地蠻徒的情況下,在經過最初一刻的震驚後,他此刻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清晰和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冰冷感,就好像冰冷的冰塊一樣。


    慌亂的士兵聽到他這冷漠的話語,反而好似聽到了最堅強的聲音,幾乎立刻隊伍發生了變化。百人不到的隊伍瞬間分成兩隊,往兩翼撤走。


    “殺了他們!”身後傳來撕裂的喊聲,還有地麵被無數腳板踩踏發出的震動聲音,仿佛無數催動奪命的鼓點,朝我們席卷而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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