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小學時的某個暑假,媽媽的同事阿姨送給我一條公主裙――每個女孩都夢想過的那種,雪紡薄紗質地,蕾絲邊,紅色緞帶在腰後麵紮了個大大的蝴蝶結。


    “我閨女太胖了,穿不上。羅捷這麽瘦,她穿肯定正合適。”阿姨對媽媽說。


    在那個時代,任何人買東西都沒法退貨,所以我人生中的第一條小禮服裙就這麽得來了。如同為我量身定製的一樣合身。


    應該說臭美是女人的天性,連我也不例外。一穿上公主裙,我便得意洋洋,一步一顛地去找那些整天一起瘋鬧的小夥伴,想象著他們大跌眼鏡的模樣――可是,想想也知道,不到十歲的男孩子怎麽可能懂得對異性讚美?


    他們看到我的模樣先是一愣,然後哄堂大笑,有倆人笑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就像看到另一隻猴子把全身毛都剃光了一樣荒唐。


    我已經忘了他們當時是怎麽起哄的了,隻記得自己自尊心嚴重受傷,急需發泄,於是像老鷹捉小雞一樣衝向他們,並把一個不幸落到我手裏的倒黴男孩痛扁了一頓――那條美麗的公主裙在混戰中被撕破了無數條口子――之後,我被媽媽狠狠教訓了一頓,罵我“不知好歹,野得沒樣兒”。


    從那以後,我不記得自己穿過裙子了。就連小學時的背帶裙校服,我也總是在裏麵穿一條西式短褲,一有機會就把裙子掀起來係在腰間――有些女生羨慕我的灑脫大膽,另一些則對此嗤之以鼻。而對那些愛掀女生裙子的小小流氓來說,我的做法顯然讓他們懵懂的幻想破滅。


    “哇,這件晚禮服簡直太適合您了!”試衣間裏的售貨員誇張地叫道,臉上掛著諂媚討好的笑容。


    “您是做模特出身的吧?身材簡直太好了!膚色又白,最襯這條‘中國紅’。我不瞞您講,看上這件禮服的女人超級多,可是能穿上的沒幾個,更別說穿出您這種骨感氣質了。陪您來的那位先生真有眼光,這簡直就是為您量身定做的呀……”


    我冷眼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這怎麽可能是傳說中的身材好呢?


    “您換上這雙鞋吧,跟這條裙子正好配套。”售貨員又遞來一雙珠光寶氣的高跟鞋,細細的鞋跟足有13公分長。


    我剛想拒絕,轉念一想,自己的身高踩上這雙鞋,得超過185公分,居高臨下俯視那個左代理應該是蠻爽的一件事,於是便把高跟鞋也換上了。


    我從試衣間裏一晃一晃地走出來。左代理抬起頭看到我時,眼神都直了。


    售貨員在一旁察言觀色,立刻誇他眼光超好,誇我美如天仙,極力慫恿他把這條裙子買下來,否則簡直對不起祖宗十八代。


    左代理繞著我轉了一圈,搖搖頭說:“可惜她是短發,跟這條裙子不配。”


    “那您可以買一頂假發啊,我們店裏就有。”售貨員立刻變魔術似地從櫃台後麵拿了一個頭套出來。


    左代理咳嗽了一聲,開始和售貨員討價還價。


    我走到試衣間換衣服,出來時售貨員喜氣洋洋地接過換下來的衣服、鞋子,開始打包。


    “還是剛才那樣穿好看。”左代理色迷迷地笑著走進我,一隻手自然而然地伸過來摟住我的腰。


    我使勁把他往後一推,頭也不回地往店外走去。到此為止,必須打住,不然後麵的劇情就太稀巴爛了,我就是再難也不會像他想象的那樣自輕自賤。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左代理在我身後怒吼。


    我回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說:“沒什麽意思,反正不是您想的那個意思。”


    售貨員一臉迷惘地看著我們,估計很少見過哪個年輕女人如此激烈地拒絕一份昂貴的禮物。


    我已經懶得管別人怎麽想了,大跨步地向外走去。生活永遠有醜陋的一麵,一對比我才發覺自己之前遇到的竟然都是好人好事。


    “等……等等……”


    我不知道那個左代理幹嘛還在後麵喊我,也不想知道,愈發加快了腳步。可惜路口的紅綠燈把我堵住,左代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追上我。


    “哎呀,羅、羅捷……你把我看成什麽人啦?難道我會為一件衣服、一雙鞋就占你的便宜?”


    左代理痛心疾首地說,一隻手捂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那一刻,不知為何我又有點同情他了。我聳了聳肩。


    “這個給你拿著,周末的婚禮一定要去啊!”左代理不由分說,把兩個包裝精美的大購物袋往我手裏一塞,生怕我改變主意似的,轉身招手上了一輛的士。


    我看了一眼包裝裏的價簽,想了想,轉身走回那家店,把那兩件東西都給退掉了。


    進門的時候,我意外地發現家裏來了一個客人。花花正坐在沙發上和我媽說話,抬頭看見我進屋,眼睛又望向別處。偶爾我們吵嘴、鬧別扭的時候,她就是這種負氣的眼神。


    我默默無語,在擺滿營養品禮袋的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媽媽似乎也察覺到我們之間的尷尬氣氛,不過她向來不插手這些事情,隻是一個勁兒招呼花花吃水果。


    不一會兒,花花起身告辭。媽媽讓她吃了晚飯再走。


    “不了,謝謝阿姨。我還要回去趕稿子……下回吧。”


    媽媽讓我出去送花花。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知道怎麽走。以前上學的時候,幾乎每周末都住在這兒呢。”花花笑著對我媽說。


    從我回來到現在,她都沒和我講一句話,仿佛兩人之間隔了一堵透明的牆。


    花花前腳出門,媽媽就往外輕輕推了我一把,說:“花花特意來看你爸的,還買了好多東西。”


    我沒說話,雙手插在褲兜裏,走了出去。


    花花低著頭,走得很慢。我很快就追上了她,不過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在一旁慢慢地走著。


    終於,花花站住,忍不住先開口道:“羅捷,你太不夠意思了!家裏出了這麽多事,書吧也賣掉了,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咱倆前天才通過電話吧,你竟然一個字都沒提!要不是我給你家打了個電話,到現在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你可真是……唉!到底想要瞞我到什麽時候啊?”


    “我就是怕你心裏跟著難受,才不想跟你說的。”


    “什麽叫朋友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隻能一齊享福,不能共患難的朋友麽?”


    “當然不是。”


    花花看著我,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唉!你要是不是這麽要強,沒準早就找到男朋友了!”


    我忍不住一笑,抓了抓被風吹亂的頭發,說:“你的思維也太跳躍了吧?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別以為我是在開玩笑,性格決定命運,這話絕對是真理。”


    “嗯。”


    我突然想起來,從兜裏掏出那張婚禮請柬,遞給花花說:“你還需要這個麽?”


    “這是什麽?請柬?唉,最怕這個了,我可沒錢湊份子……”


    花花嘟囔著翻開請柬,看了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哦買噶!這這這這!這不是甄欣和薛少的婚柬……”


    “你上司不是讓你自己找路子,混進去搶頭條嗎?路子來了。”


    花花興奮地抱著我大叫:“哇,親愛的,我太愛你了!你怎麽找的路子啊?”


    “這個麽,說來話長。”


    花花剛開心了一會兒,又蔫兒了。“唉,可是名字不對啊。就算拿著請帖估計也進不去吧?”


    “你放心,我專門打聽了,到時候人太多,他們不會一一對人的,隻用掃一下請柬後麵的條形碼,驗明真假就可以了。”


    花花把請柬翻過來一看,感慨道:“有錢人的世界就是不一樣!頭一次看到請柬背麵還有條形碼的。”


    花花又仔細看了看那張請柬問:“羅捷,這上麵有一男一女兩個名字啊。”


    “劃掉那個男的不就行了。”


    “讓我自己去嗎?好像有點……”花花嘀咕道。


    我略一思忖,畢竟這張婚柬到底管不管用還還難說,若讓她自己去,萬一出了什麽問題都沒個人照應。再說,我也要把退掉那條禮服裙和鞋子的錢還給左代理,便對花花說:“我陪你去。”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這場婚禮竟然會成為我的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如果可以稱之為轉折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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