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聖勳答道:“嗯?當然是回宿舍了,還能在哪兒下啊。[]”


    “我沒跟你說話,我是問一直躲在車後座上的那位。”


    “什麽?誰?”


    我一懵,旋即知道自己肯定暴露了。一秒之內,無數個念頭飛快地閃過腦海,又被我一一否決。我索性一下子坐起身,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防塵袋罩著的衣服劈裏啪啦地往下掉,我就像一隻破土而出的怪獸,靜靜地等候獵人的裁決。


    “啊?!”一個滿頭野火似的紅發男生回過頭,瞪大眼睛,一臉驚訝和茫然地看著我:“你是誰,怎麽會在我們車上?啊,私生飯嗎,藏在車上有點過分了哦!”


    “呃……”我不知該怎麽和他解釋,更聽不懂他的話,隻好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紅發男孩從頭到腳打量我,看到我裹著破襪子的肮髒雙腳,皺了皺眉頭。


    “你怎麽沒穿鞋?”他的眼神裏有一絲憐憫。


    我低下了頭,這該怎麽說呢?世上的窮人雖然很多,可窮得連一雙鞋都穿不起的人也很少見呀。


    這時,走過來撿起衣服的那個人突然發話道:“哦,你不是貴賓休息室裏的那個服務生麽?”


    我抬起頭,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原來是他,就是我給他點煙的那位。


    “嗯……你好。”我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


    泰一又問:“剛才那些人是在抓你麽?為什麽?”


    他問得合情合理,可我卻不知該如何回答。說實話當然最簡單,可是這件事講起來又臭又長,跟他們又沒什麽關係,我可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


    就在我猶豫的刹那,聖勳看了看泰一,又看看我,吹了一聲口哨,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偷了什麽貴重東西吧?到底是什麽東西啊,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他的語氣很隨意輕快,倒像是和朋友開玩笑似得,聽不出羞辱我的意思。


    我惱了,反駁道:“我可不是小偷!你別誣賴好人。”


    “那他們為什麽要抓你?”


    “我……”我的腦海裏一閃而過與花花手拉手奔跑的畫麵,脫口而出:“有個混賬要在酒店套間裏非禮我的女朋友,所以我把他狠狠揍了一頓,然後就逃跑了。”


    話一出口,我就懊悔不已――什麽跟什麽啊,我怎麽能編出這麽下三濫的狗血梗騙人呢?作為一個學了四年編劇專業的大學生,曾經出過幾本暢銷小說的作者,我真是問心有愧啊啊啊……


    “哇,你可真夠爺們兒的!”聖勳的眼神突然很興奮。


    “那個混賬是誰,婚禮上的來賓?是不是很有權有勢?難怪動用了那麽多人力來抓你呢,你把他打暈過去了嗎?看不出來啊,你……沒鬧出人命吧?啊?”


    我啞然。沒想到別人的八卦消息對於偶像而言也如此有吸引力。


    聖勳的胳膊肘支在車座扶手上,整個身體都向我這邊湊過來。一近看我才發現,他的臉蛋如同sd娃娃一樣精致透亮,烏黑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一撲一閃,看上去稚氣未脫。


    “沒……應該沒事。隻不過把他打得趴在地上滿地找牙罷了。”我隻能繼續胡謅。


    聖勳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真解氣!”


    一隻手突然搭在聖勳的肩膀上――嗯,如果讓我用文字來描述的話,這是一隻骨感的手,指節修長,藝術家的手――抬起頭,我不禁怔住。


    又是一個讓女人無法正眼直視的男人――淡茶色頭發,狐狸般的臉頰,一雙細長的眼睛,一側耳骨上穿著一顆黑曜石耳釘。


    如果說泰一是標致的帥哥,聖勳是可愛的正太,那麽這一位的容貌氣質則和他們完全不是一係,有一股淡淡的疏離感和陰柔之氣,像一株蓮花,讓人覺得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這就是雅言給我的第一印象――當然了,人的第一印象並不總是準確無誤的。(.)


    在與我默默無語地對視了兩秒之後,雅言轉身坐下,像對著空氣說話似地低語道:“成叔回來了。”


    一聽這話,我們立刻各歸各位。我飛快地趴下身子,蜷縮在後座,用衣服袋子把自己重新埋起來――別的不說,要是被成叔發現扔花瓶砸暈昭寒的那個壞蛋(此刻就在保姆車上),真不知道他會怎麽收拾我呢。


    至於這三個人為什麽會突然和我統一戰線,直至現在,我都無法弄明白其中的真實原因。也許隻是因為我和他們年齡相仿,看上去卻像第三世界的難民,太淒慘可憐了吧(世人皆有同情心啊)。


    成叔上了車,“咣”地一聲關上車門,把買來的食物往副駕駛座上一扔。


    聖勳裝作沒事似地吹了一聲口哨,貓著腰過去拿食物,沒話找話地問:“咦,成叔,您怎麽除了全家桶還多買了倆漢堡啊?”


    “我也餓了。不行?”成叔沒好氣地答道。


    聖勳笑嘻嘻地問另外兩個人吃什麽。


    “我不吃,你吃。”雅言的聲音。


    泰一接話道:“你少吃點,還有雞皮不能吃。”


    “哦,”聖勳的聲音似乎有些失望,“可是吮指雞的那點味兒全在皮上了!”


    “你要是想變得跟成叔一樣胖,那就隨便吃。”


    泰一說話時有一種不容置辯的嚴厲,不過又能感覺到一種關懷在其中,不至於讓人太反感。


    “知道啦,我不吃就是……”聖勳小聲嘀咕道。


    晃蕩的車內,飄蕩著一股誘人的香味兒。不知是不是饑腸轆轆的緣故,我第一次發現洋快餐居然這麽香!


    我偷偷咽了一口吐沫,就在這時,肚子“咕嚕――”響了一聲。


    “怎麽會餓成這樣?”


    居然連開車的成叔都聽見了!真是太丟臉了……我真想一頭撞在車座上,刨個坑把自己埋了拉倒。都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可是,就算是真爺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嗎?更何況是在三個長得比女人還美的家夥麵前……我簡直欲哭無淚,隻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在他們眼裏的“我”隻不過是一個“落魄的服務生”而已。


    就在這時,一塊冒著熱氣、泛著油光的吮指雞從天而降――不對,分明是聖勳把手伸在背後,悄悄遞給我的。


    我的手微微發抖,接過了那塊吮指雞――生在新中國,長在陽光下的我,在人生的這一刻,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階級兄弟,什麽叫革命友情……


    估計聖勳此刻的心情一定比我更激動,因為我們倆配合得天衣無縫,顯然讓他有了一種熱血男兒一起去冒險的感覺――不然,他為什麽一路上都笑得那麽開心,整個人似乎都要飛起來了呢?


    車終於停下。幾個人下了車,車門“吡――”的一聲上鎖。


    我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和手腕,坐起來往車窗外麵一看,是一個地下停車場。


    不管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正在嚐試開車門,突然有人敲了敲車窗,差點嚇得我魂飛魄散!條件反射似地往車座下麵縮。


    “別怕,是我。”


    原來敲窗的人是泰一。隻見他手上拿著一把車鑰匙,衝我晃了晃。


    我不禁咋舌,這家夥還真是細心啊。


    “吡――”的一聲,車鎖打開,泰一幫我拉開車門。


    “下來吧。”


    我從車上跳下來,有些尷尬地衝他鞠了一躬,說:“謝謝……請代我向大家道謝,嗯……那麽,再見了。”說罷轉身就走。


    “等等。”


    泰一攔住我,低頭看了一眼,說:“你的腳受傷了,我到樓上給你找雙鞋穿吧?今天這麽冷。”


    我低頭一看,自己光腳上的襪子早已磨破,傷痕累累,和血痂凝固在一起,看上去簡直和叫花子沒什麽兩樣。問題是,沒注意的時候還不怎麽覺得疼,經他這麽一提醒,我才覺得疼得厲害,停車場的水泥地麵也是又硬又冷。


    我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說:“不用麻煩了,真的。”然後轉身,一瘸一拐地沿著車道向外走去。


    泰一並沒有在身後喊我,雖然我心裏有那麽一點小小的期待(如果他知道我是女生的話,也許情況會不一樣吧?)。不管怎麽說,對於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言,他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我已經很感激了,不能奢望更多。


    不知現在花花安全回到家了嗎?我往兜裏一摸,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沒了,就在這時,一輛像喝醉了酒似的豪車突然從停車場地麵入口處衝下來。我躲閃不及,側身往後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操!你找死啊!”


    車裏的男人破口大罵,臉漲得通紅,一看就知道是飲酒過度。


    若是放在平時,我非得跳起來,好好教訓這種沒教養的社會渣滓一頓不可。可是今天不行,大半天的折騰讓我又累又困,此刻隻想趕緊回家。


    男人罵完了,那輛車搖搖晃晃,揚長而去。


    我歎了一口氣,盤腿坐在地上,抱起一隻腳來,想借著昏暗的燈光檢查一下腳底受傷情況。這時,泰一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站在我麵前。


    我抬起頭看著他,覺得比在舞台下看他演出的時候還要高大好多。


    “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腳。”


    “不要緊。”我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如此頹喪,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故作開朗地說:“一點沒事!你看,我能跑能跳……哎喲!”


    我的腳像踩在無數刀尖上,疼得一下子又坐倒在地上。


    “休息一下就好……真的沒事!”


    泰一笑了笑,表情顯得相當無奈。他把手伸到我麵前,說:“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看你還是別逞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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