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基本和榮府的外表差不多,裏麵建築擺設略有不同,我們下了轎,賈代化的幾個弟弟妹妹已經迎接了出來,雖然按理說史家小姐和他們是熟悉的,但是我卻不認識,不過一會送初見禮的時候,照規矩丫鬟是給新婦介紹的,所以我現在隻裝作坦然的樣子。


    來到上房,寧國公賈演已經和薑夫人端坐在那裏,寧國公和榮國公相貌很像,隻是神態有些不同,寧國公神色凝重,有些武將風範,榮國公雖也端方,卻很和氣。


    賈代化和王氏侍立一側,我進了門,向國公和夫人先下拜請安,接著仍是一一獻茶,因為代化是哥哥,所以還要給他們獻茶,王氏看來是個很開朗的人,接了茶就笑道:“弟妹嫁進來,我也有個伴了,以後沒事可就要到東府來玩啊。”


    我笑著說:“那是自然,隻要嫂子不煩我就是了。”


    我這時才留意王氏身邊還有一個兩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剛開始沒有在意,一定是賈代化的兒子賈敷,書上說八九歲的時候夭折了的那個,不過這孩子現在看來還是很健康的樣子。


    我忙彎下身,笑著撫摸小男孩:“敷兒,看嬸娘給你拿什麽東西了?喜歡麽?”說著從雲晴手裏拿過來一個小金鎖,給他掛在胸前,王氏笑著逗小男孩說:“說謝謝嬸娘。”


    我笑道:“這是吉祥鎖,能鎮邪的,就是我這個做嬸娘的一點心意吧。”


    接著又給賈代化的弟妹一一分送禮物,賈代化有一個妹妹,三個弟弟,給代嘉的是一對珍珠耳墜。二弟代敦,看著滿麵病容,他身邊的二奶奶楊氏倒是很精神,眼睛炯炯有神,隻是不太像大家出來的。據說因為代敦自幼多病,前年又重病了一場,所以寧國公和夫人急著給他娶了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孩,想衝一衝喜,結婚之後卻沒好,一直還是病歪歪的。這個二奶奶我給她一匹蘇繡,她接過來說了一聲:“謝謝代善嫂子。”語音幹脆,倒是很要強的樣子。


    代化的三弟代和,也已經婚娶,和三奶奶在蘇州為官,故此沒有見到,下一個就輪到代化的四弟代安了,他看去也就十六七歲,還透著一臉稚氣,不過卻很老實的神態,我也送他一方端硯,和代善弟弟一樣,他恭恭敬敬地接過來,道:“多謝嫂子。”


    這時薑夫人笑道:“好了,代善媳婦也忙了一早上了,可巧我這裏有剛做好的點心,你們嚐嚐。”


    我坐下去,剛伸手去拿了一塊點心,忽然楊氏大驚小怪地說道:“代善嫂子,你手上戴的可是紅瑪瑙鐲子?這是你從家帶來的不成?”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注視著我,我隻好輕描淡寫地地答道:“是方才到老太太房裏敬茶老太太賞的。”


    “喲,我們代善嫂子真是了不得,怪不得都說老太太最疼呢。這鐲子可是我們賈家的傳家之物,是老太太的嫁妝,連代化嫂子這長孫媳婦也沒給呢。隻怕從此啊,別說老太太,就連太夫人心裏都放不下我們了。代化嫂子,你說是不是?”楊氏陰陽怪氣的,想借此刺激王氏,王氏卻甚是沉穩,一絲表情也沒有,隻是十分平靜地說:“雖說這鐲子是傳家之物,到底是老太太的,給弟妹也是應當的,弟妹是榮府長媳。”


    我忙笑道:“我也並不知道這鐲子的來曆,嫂子別見怪才好”


    “弟妹說這話就嚴重了,這有什麽見怪的?弟妹不知道我的性格,日後處久了就知道了,我是最不會多心的人。弟妹隻管收著就是了。”王氏的聲音仍是那麽平靜,叫人聽不出一絲感情的變化,我不由得暗暗佩服,不愧是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出來的,到底是大家閨秀的深沉。


    “嫂子真是大度,不像我們這些窮的沒見過世麵,到底是嫂子會做人。”楊氏有些不甘,還繼續說著。


    王氏微笑道:“二弟妹就是愛說笑話,這事若是換做你,也得這樣做不是?不過現在又故意來說這小氣話了。”


    楊氏還要再說,薑夫人打岔道:“好了,什麽大事,一個鐲子也嘮叨這麽半天。代善媳婦也累了半日了,茶也沒喝一口,她還是新媳婦呢。你們這左一句,右一句的,叫她如何是好。”


    說著命丫鬟:“把昨兒新送來的普洱沏兩碗來,看這孩子口幹舌燥的,準是忙的都沒顧上喝口水。”


    我看了代善一眼,起身笑道:“多謝太太,隻是時候也不早了,我還要回去伺候午飯呢,太太也累了半日了,就請歇歇吧。”


    薑夫人微笑道:“既是這樣,我就不留你了,回去向你太太問好罷。代化媳婦替我送送。”


    眾人親熱地送我們出門,我心裏卻不是滋味,這頭一天就遇到這麽多不順心的事,這侯門深深,勾心鬥角,各懷心思,媳婦真是不好當。


    一路沉思著,連到了榮府門前都沒發覺,代善拉我一下,我才回過神來。剛一下轎,我就急忙要到上房伺候開午飯,隻見汪夫人房裏的丫鬟織虹迎上來:“太太說大爺和奶奶都累了,就回房各自吃午飯罷,不必上去了,晚上再來。太夫人也想靜一靜。”


    我答應了,頓時覺得輕鬆了些,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回房間去,一進去,就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代善走過來柔聲道:“為那鐲子的事心裏不受用麽?那代敦弟妹就是那個脾氣,小戶人家出來的,你隻別往心裏去就完了。”


    “我也不是就為這事,我隻是覺得你家的媳婦不好做。以後還不知有多少事等著我呢。”我嬌嗔地望著他:“若不是你,我怎麽能來你家受這份委屈,你說,要怎麽補償我?”


    “你說要什麽,我都弄來給你。”代善替我到了杯茶,笑著說。


    我裝作仔細考慮的樣子,用手指輕輕地點著他的胸膛,笑道:“我不要你別的,隻要你這顆心。你可舍得給我?”


    “這有什麽難的,你還不知道我這顆心早都不在我身上,早已經給你了麽?”代善笑著說,眼中的神氣卻是分外真實的,我不由得心裏一熱,幾乎想撲到他懷中,舒舒這一天的煩心,隻因想著旁邊有丫鬟們看著,隻好縮回胳膊,一轉眼看見屋子靠左壁放著一架古箏,我從前就學過彈琴,穿過來之後史小姐的房間裏就擺著一架琴,看樣子也是一般不動的,我閑來無事就常常彈著消遣,靈芳有一次見我彈琴,笑道:“姑娘自從碰了那一下,不光性子變了,從前都不愛彈的琴,現在整天的彈,我倒是真愛聽呢。”


    當時的我,還沒有見過賈代善,不知道以後我的夫君,可會愛聽我彈的琴聲?


    我走到琴邊,坐了下來,輕輕一拂,如流水聲掠過。不知怎麽,會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支曲子,隻是手指已經不由自主地彈起了鳳求凰。


    彈著彈著,心情已經完全沉浸在其中,沒留意何時,代善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一臂擁住我的腰,一手和我合彈起來,樂聲飄散在房間中,我卻已不知身在何處,隻能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心跳,眼中望著顫動的琴弦,人已經和他融為一體,化成一個夢境,在天外遨遊。


    琴聲曳然而止,夢消散了,我卻還是分不清眼前的麵容是真實的還是夢中的人,手被他緊緊握住,心還在那個獨立而美麗的夢中,聽著他在耳邊呢喃:“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真的不願清醒,多麽希望這一刻永遠延長下去。


    到了三天回門的日子,想來劉夫人不知怎樣望眼欲穿等著我回來呢。一早起來,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回門穿的衣服,一件紫紅寶相纏枝花對襟襖,青色曳地煙羅長鏡中的我,顯得分外容光煥發才隔幾日,就已經能看出和從前的不同了,我已經不是那個天真的小女孩,我已經是一個全力為了家庭的少婦了。


    突然心裏浮出一個念頭,不知什麽時候,我能成為一個母親呢?


    心裏笑了笑,搖搖頭。雲晴從外麵急匆匆地走進來,笑道:“奶奶,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這就動身吧。”


    ”還得先到太太房裏請安才能走啊,大爺呢,這一早上怎麽沒見?”


    “說是衛家公子來找大爺,在外頭會客呢。”雲晴一邊給我披上灰鼠鬥篷,一邊說。


    我聽見是衛家公子,不由得放在了心上,腳步雖然沒停,卻問道:“說了有什麽事嗎?”


    “大爺沒說,出去的也匆忙,我沒來得及問。”靈芳拿著手爐跟我出來,遞到我手裏,我還要說話,隻見紫簫和桐箏兩人在廂房裏出來,桐箏搶著笑道:“奶奶這就回去?今日天冷,奶奶可得注意身子。”


    我冷冷地說了一句:“難為你想著,有雲晴她們呢,就不勞你操心。”


    桐箏訕訕地住了嘴,紫簫手上端了一碟糖漬紫薑,道:“奶奶,天氣寒冷,路又遠,我知道奶奶不及吃飯就走,這是我做的薑片,奶奶吃一塊,免得胃裏灌了冷風受寒。”


    我這兩天看紫簫倒還像個守本分的人,而且她自小伺候代善,在房裏的地位也不比一般丫鬟,我便淡淡一笑道:“你倒是細心,也罷,我就含一塊。”


    說著舀起一塊含在口中,兩人忙屈身行禮,道:“恭送奶奶。”


    我一心想早點回去,到了上房,榮國公和汪夫人正坐在上麵喝茶,還沒傳早飯呢。我微笑道:“媳婦給老爺太太請安。”


    “今兒是你回門的日子,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到了那裏,給親家老爺和親家太太問好,就說我們請他們有空了來逛逛。著實想念他們呢。”汪夫人笑盈盈地對我說。


    丫鬟們捧了回門禮出來,站在一邊。我一看,果真是舍得撐場麵,金玉珠寶,瓷器錦緞,直看得我眼花繚亂。其中一個丫鬟手裏捧著一幅卷軸,榮國公臉上微露笑意,指著道:“這是一幅富春山居圖,你父親說過喜歡。我們兩家素來親密,不比別人,如今又結為秦晉隻好,今日趁你回門,就算作我的禮物,送你父親賞玩罷。”


    我忙道:“老爺還記得我父親喜歡這畫,我就在這裏替父親謝了。”


    榮國公素性寡言,隻是拈須微笑而已。汪夫人道:“既是都準備齊了,你們小兩口就趁早走罷,如今天短了,早點趁著沒黑的時候回來要緊。可是呢,善兒哪裏去了,怎麽半日沒見?”


    我忙道:“聽說是衛家公子來找大爺,在外頭廳上陪客呢。想是一會就來。”


    汪夫人聽了沒言語,我也有些焦急地望著,終於見代善麵帶笑容,匆匆走了進來,向榮國公和汪夫人道:“衛公子找兒子有事,多說了幾句,就來遲了。”


    汪夫人笑道:“我們倒是不打緊,隻怕你媳婦著急了,快別耽擱了,你嶽父嶽母也該著急了,早去早回吧。到了史府上要懂得禮節,別叫人笑話才好。”


    說的眾人都笑了,我和代善便辭別了出來,一走到外麵,我便問:“耽擱了這麽半天,有什麽事?”


    代善笑道:“你要是知道了,準高興的了不得。衛家今日要給衛兄弟提親去,你猜提的是誰?就是你家三妹妹。怎麽樣?”


    我心中一喜,雖然已經猜到八分,但還是一塊石頭落地似的踏實,為雅潤高興。笑著說:“果然是好消息,回去要好好恭喜父母了,不過衛公子大冷的天,巴巴地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個不成?”


    “你知道我們都是極好的朋友,他聽我說你家三妹妹的品貌,也高興的了不得,所以今天急著先來告訴我,還說要是親事成了,過幾日請我們吃酒呢。”


    我笑道:“也不怪他高興,若真是娶了我家三妹妹,真是他的福氣呢。”


    代善看著我:“這樣說來,比娶你還強呢?”


    我笑著打他一下,他隻是一臉壞壞的笑容,卻緊握著我的手。


    到了二門,看見許多丫鬟婆子等在那裏,我忙收回了手,和代善一起上了車。天氣嚴寒,一放下車簾,代善就把我摟在懷裏,他身穿的鹿皮大衣十分溫暖,閉上眼睛,依偎著他,心裏滿溢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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