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幾淨,窗台上青花仙鶴陶瓷魚缸裏二尾“珍珠鱗”色彩絢麗,在水中悠然自得的遊動。平兒丟下一把魚飼。“珍珠鱗”身姿一擺,猶如舞娘輕舞的腰肢,翩然美妙。


    月容坐在背光處,金色朦朧的光勾勒出她憔悴的輪廓,柔荑纖纖也比往日削瘦了不分,兩彎月眉輕輕的皺著,眼中不時流露出焦急擔憂,略陷的眼窩,下眼皮浮著淺淺的青黛。


    不過幾日的光景,月容清減了不少,水點桃花紋縐紗穿在她身上略顯寬大,衣衫顯的空空的。


    饒是如此,她臉上仍是淺笑盈盈:“凝霜這丫頭病了,隻能待在房裏,可把這丫頭憋悶壞了,你要是得閑,就過去和她一起作耍。”


    明珠掩嘴笑道:“凝霜姐姐最是調皮了,她這樣的性子在屋子裏也待的住。”


    月容眼中閃過一絲憂色,急道:“就是。你今日可得閑?要是有閑就去看看她。”


    明珠疑視著月容,隨即大咧咧的道:“好啊。”


    月容迫不及待的起身,恨不得臂生兩翼。青玲告訴她凝霜生病了,不能吹風,隻能在屋子裏。她想去探望凝霜,卻被攔在門外。過了幾日,她越想越不對。凝霜出門逛廟會的那天,本來她要一起陪著凝霜去的。臨出門時母親突然把她叫過去,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凝霜又是活潑跳脫的性子,讓凝霜留下來不出門也不行,隻好讓青玲陪著凝霜出去。凝霜逛完廟會回來好像就生病了。


    方家家教森嚴,角門和穿堂以及回廊走道都狹窄的很,隻供一人通行,便於看守。月容身邊沒有帶丫頭,明珠命奶娘等在院子裏等候。逼仄的走道光線幽暗,昏暗不明。月容在前,明珠在後亦步亦趨,走至通往凝霜住處的角門被一個健壯婆子攔住。


    明珠與凝霜時常來往,婆子也認得她。婆子行了一禮:“月容小姐、明珠小姐。”人卻像座山似的堵著隻容一人通行的角門。


    月容杏眼圓瞪:“大膽!明珠小姐來探望凝霜,你還不給我讓開。[]”


    婆子點頭哈腰:“大小姐,夫人吩咐了凝霜小姐的居所任何人也不得出入,老奴隻是聽命行事,小姐您行個好,就不要為難老奴了。”


    明珠輕輕皺了皺眉道:“凝霜姐姐得了什麽病?”說話間,朝裏麵窺視了一眼。凝霜是方同知跟前最得寵的女兒,她的住處布置的雖不奢華,卻很精致。院子裏栽種著凝霜最喜歡的桃花。在和煦的春風裏,桃花一嘟嚕盛開,明豔粉嫩,花光灼灼,如她的主人般朝氣蓬勃。院子裏空蕩蕩的,隻凝霜住的擷桃居前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丫頭,其餘什麽人也沒有,院子裏靜的像是凝固了般,明珠細長的秀眉擰結成一團。


    婆子道:“老奴不知。”


    月容怒道:“你在凝霜院裏侍候,怎麽連她生什麽病都不知道。”


    身後傳來急促淩亂的腳步聲。一個滿臉皺紋的婆子搶步上前。“大小姐,你怎麽來這了,快回去。”


    明珠認得這個婆子,方家的管事娘子,方夫人的人。


    方夫人的人即使是月容也不能隨意打罵。月容收起怒容,行了半禮,語氣不失敬意的道:“永富家娘子。”


    永富家娘子側身避過,還施月容一禮,又對明珠行了禮,麵容嚴肅的道:“月容小姐,凝霜小姐她得了水痘,會傳染的,萬一傳染給您和明珠小姐可不得了。月容小姐,你還是帶著明珠小姐快快離開吧。”


    看到明珠走了出來,奶娘立即迎了上來。


    月容臉上帶著憂愁之色,對明珠道:“明珠妹妹,今天勞你拖步,白跑一趟了。”


    明珠問道:“月容姐姐,凝霜姐姐得病,怎麽侍候的人那麽少啊,而且怎麽沒看到人煎藥啊。”明珠有意無意的道。


    月容的秀眉皺在一起,若有所思,眼中看著某個點,又迷迷蒙蒙的,好似霧中明月。深思片刻,亂以他語道:“怎麽沒有呢。水痘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病,過幾日她就好了。”


    明珠點了點頭。


    回到府裏,剛進了荷凝軒,朱氏的人過來喚她。


    明珠取了杯茶喝了一口,淡淡的道:“母親喚我為何事?”


    丫頭垂首貼耳:“奴婢不知。”


    “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你先下去吧。”


    丫頭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和煦的陽光從樹葉縫隙間照下來,風和日麗,天朗氣清。四大丫頭垂首隨侍左右,朱氏老神在在,端起剛泡好的花茶。花茶湯色清紅,幽幽的香氣隨著徐徐的水汽撲鼻而來。


    朱氏淺酌了一口,芳香入喉,心情為之一暢。


    明珠提著裙裾大聲驚呼著跑過來,陪隨著她的呼喊聲,怵人的嗡嗡聲傳來。


    隻見一群密密麻麻的黃蜂追著明珠跑,群蜂聲勢洶洶,越來越近的嗡嗡聲聽去甚是慘人。


    奶娘和平兒和一幫丫頭在後麵追,臉孔急成金色,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惠姐兒。”


    明珠兩眼淚奔,小臉慘無人色,朝朱氏跑過來。“母親,救我。”惶急無助的模樣十分的逼真。


    眼看蜂群離自己越來越近,朱氏花容失色,下意識的就要逃跑。


    明珠哪裏給她逃跑的機會,身子一蹲,群蜂從她頭頂倏地飛過,像利箭般向朱氏飛過去。


    群蜂已經把朱氏和朱氏的四大丫頭包圍,殘忍的攻擊開始了,隻聽到尖利的痛叫聲和畏懼的聲音。“啊!”四個大丫頭仆過去用身體去護住朱氏,密密麻麻的群蜂攻擊下,四個大丫頭被蜇的睜不開眼,一隻手攥著朱氏的衣角,另一隻手去護著朱氏。四個丫頭七手八腳,推搡之間也不知道誰力氣使的太大把朱氏的裙角撕破了,朱氏腿肚子一涼,露出白皙雪嫩的肌膚,馬蜂找到了新攻擊目標,五六隻馬蜂往朱氏的的腿肚子招呼。


    朱氏和四個大丫頭鬢亂釵橫,衣衫淩亂。


    明珠彷徨無助的站在一旁,兩雙明澈的雙眸簌簌的掉眼淚:“母親。”著急的很,上前一步。


    奶娘過來一把抱起明珠,和平兒幾個迅速撤離。不是她們不管朱氏的死活。黃蜂啊,萬一蜇到惠姐兒可怎麽辦。


    明珠俯著奶娘肩上,看著朱氏兒狼奔豕突的狼狽模樣,一雙明眸清澈澈的,吐了吐舌頭。唉,不能怪她啊,大刀懸頸,她不得不反擊。


    她無意中看到牆角的馬蜂窩,心生此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引馬蜂去叮朱氏。被這**蜂蜇了不會致命,可也夠朱氏躺小半年的,她的丫頭也都受了傷,短時間內朱氏不會來找她的麻煩。而且,朱氏中了蜂毒不能理事,內宅主事權又重新回到於姨娘手中,這樣朱氏就不能在內宅裏安插人了。


    回到荷凝軒,明珠一下跳到黃梨木小姐椅上,擔心的抓住奶娘的手,小臉驚惶:“奶娘,快叫人去救母親。”


    奶娘老臉蒼白,一邊檢查一邊緊張的問道:“惠姐兒你可有被蜇到,可有哪裏受傷。”


    “沒有。”


    奶娘和平兒前前後後給她檢查了一遍,確實沒什麽地方受傷,拍了拍胸口,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一抹血色。抹了抹身上的汗。“嚇死我了。”


    明珠珠淚盈睫:“奶娘,母親她……”


    奶娘安撫明珠道:“老奴已經派人去通知於姨娘了,惠姐兒別擔心。”


    於姨娘流星趕月的趕到西廂,馬蜂已經散了。朱氏和四個丫頭躺在地上,不醒人事,臉上,手臂上,原本白皙無暇的手臂上布滿了紅腫突起的疙瘩。


    床上的朱氏無一處完好,除了衣服遮蔽的地方,其餘地方貼滿狗皮膏藥,連臉上也不例外,方塊狀的狗皮膏藥在朱氏的臉上東貼一塊西貼一塊,隻露出挺俏的鼻子和一雙秋水瞳子,看去滑稽的很。紅潤如櫻桃的雙唇變成了黑紫色,就像是聊齋裏妖怪的嘴。


    朱氏現在破了相,臉上的紅腫要一段時間才能退掉。這段時間裏朱氏一定不想出門,她也就可以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過段平靜的日子。


    明珠從廚房裏偷了幾片大蒜,將大蒜汁抹在絲帕上。她用絲帕擦了擦眼角,腥氣刺激著眼睛,眼中立刻湧出晶瑩的淚珠來。衝到床邊抓住朱氏的手:“母親,都是我不好,害你變成這副樣子。我不該頑皮去掏馬蜂窩。”眼淚嘩嘩的流下來,聲情並茂。


    朱氏雙拳握緊,恨不得坐起來給明珠兩嘴巴。可陸探頤在這,她語重心長,關懷備至的道:“以後可別再頑皮了,這次幸好是我,你這麽小的人兒,要是被馬蜂蜇了怎麽辦。”


    明珠一聽,淚流的更利害了。“母親。”撲了過去,手無意中碰到朱氏貼著狗皮膏藥的傷口,痛的朱氏眥牙裂嘴,絲絲喊痛。


    明珠加重了手中力道:“母親,你怎麽了?”她是小孩子,不懂事,可不是故意的哦。


    朱氏眼中掃過一絲狠戾。


    明珠害怕的退了一步,畏懼的看著她,眼中有對朱氏的詫異和陌生。“母親?”


    朱氏使自己的目光柔和下來,溫言道:“沒事。剛才傷處痛起來,嚇著你了吧。”


    陸探頤濃眉一軒,沉聲道:“明珠。”


    明珠忐忑不安的走了過去。


    陸探頤俊臉上罩著一層寒霜:“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作為子女保護好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受傷,不讓父母擔心,也是孝道。你今日至自己於險地,可有想過為父?可知孝義?”回到府裏,聽到明珠被馬蜂追,嚇出了一身冷汗,幸差明珠沒受什麽傷。


    明珠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垂下頭。“女兒知錯了。”


    陸探頤冷冷的道:“你回去抄五十遍《孝經》,好好想想自己的過失。《孝經》抄完前不許出房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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