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羅瀟便住了下來,整個下晌都安靜地待在玉恒為他準備的房間裏。崔氏午睡了半個時辰後醒了,玉恒候在一邊服侍她淨了麵。


    “孟大公子有出門去嗎?”


    “沒呢太太。”玉恒搖搖頭,“大公子梳洗一番後一整個下午都待在屋子裏,連用飯都是趙大嬸端進去的。”


    崔氏點了點頭,往頭上插一根釵子,玉恒拿了銅鏡照在她腦後讓她看簪上金飾後後腦勺的效果,一邊小聲地問,“婢子見太太……好像不喜歡大公子?”


    崔氏手微頓,然後輕笑一聲,“大公子是你小姐的親兄長,說起來我這個義母跟他比,和你小姐還是隔了一層血緣。”


    玉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語氣中帶了點兒惆悵,“婢子知道了,太太是覺得大公子來了,小姐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大公子那兒去了,會冷落太太是不是?”


    “你這丫頭倒是什麽話都敢說。”


    崔氏放下手,玉恒便也把銅鏡放回到梳妝台上去。崔氏轉過身以指點了下她的額頭,“小姐放任你說話不注意分寸,是你攤上了個好主子。如今也沒在原來府裏頭,便是更加由著你想說什麽說什麽。可這樣下去難免讓你口無遮攔了些。”


    玉恒連忙告罪,苦了一張臉,“太太教訓是是……”


    “你隨我們一起北上,也算是共過患難的知心人了。關上門後我們可以不太顧忌其他,但出了門兒,你要記住,主子是主子,你是你主子的奴婢,誅心之言不可再說。”


    崔氏撣了撣衣裳站起來,打眼望去。麵前這個小丫頭是羅衣身邊的人,也是唯一貼身伺候她的人,算是她的心腹。說她有膽量也有,不然也不會死心塌地地跟著羅衣來戰雲城。可這丫頭被羅衣寵著,比起同年齡為奴為婢的那些丫鬟來說,還是顯得過於天真了些。


    即使心裏想著太太會因為義女親兄的出現而產生危機,也不該宣之於口,在太太麵前公然說出“小姐會冷落太太”這樣的話。這是誅心的話。身為貼身丫鬟。斷不能這樣評斷她的小姐。說得嚴重一點兒,這樣不設防地在太太麵前出口,心眼多的人勢必會想著這人有背主之嫌。


    女兒的丫鬟崔氏是可以幫著調教的,但羅衣一向維護玉恒維護地厲害,粗活累活也沒讓她做過什麽,完全是當小姐一樣養著。她冷眼看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羅衣既然想要在商路上試著走走,那她身邊的人至少也該機警聰明一些,性子單純是好。但太過單純就隻能是蠢了。


    玉恒耷拉著腦袋認錯,崔氏頓了頓道:“這次就不罰你了,若是下次再讓我聽到什麽不當之言。你可躲不過去。”


    說著自去開了窗戶,看著外麵一片的明澈微微閉了眼睛。玉恒小心翼翼地立在她身後等著她吩咐要她做的事,崔氏卻是凝了會兒神後對她道:“把小姐走前要拿給我看的那疊單子拿過來。”


    玉恒依言而去,不一會兒便匆匆回了來,恭敬地把東西奉上。


    看著她那亦步亦趨的樣子。崔氏失笑的同時也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把這丫頭的膽氣給練出來,把那股傻氣給練下去。


    話分兩頭,羅衣帶著多言趕去香滿樓,到那兒的時候時間卻是正好,不過淵離卻早早地就等在那兒了。


    四宛見了她,不滿地皺了眉頭,心裏很是不喜。向來隻有別人等他家公子的,何曾輪到他家公子等別人?這個孟少東家有什麽特殊的嗎?不過隻是跟其他做生意的男人不一樣,她是個女的罷了……


    不管心裏怎麽猜測和不滿,四宛麵上卻是與前日一樣,仍舊擺出了一副忠實仆從的表情,讓人看不清他內心的真正想法。掀了簾子,四宛請了孟羅衣進去,自己隨後也進了包廂來從內關上了門。


    淵離今日倒是沒穿那身錦衣,換了套素色的衣裳,料子該也是極好的,不過不像其他富家公子手指上套個玉扳指兒,腰上還要束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件好好的衣裳偏偏要繡得花裏胡哨跟個姑娘家似的,淵離的衣著總是讓她覺得幹爽利落,毫不拖遝。


    見了羅衣,淵離微微露了個笑衝她點了頭。羅衣在他麵前坐下,多言便將帶來的契書稿子遞給她,羅衣就勢放到了桌上推到淵離麵前。


    “這是我回家和和我娘商量著寫的,也讓一家牙行專寫這個的經紀看過了,他說尚可,你不妨也看看。”


    淵離接過那一疊紙細細看起來,羅衣卻微撅起了嘴,“我的給你看了,你寫的呢?”


    淵離眼光一瞟,候在一邊的四宛忙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孟少東家請過目。”


    羅衣微微睜大了眼,覷了眼四宛又看了看淵離,手無意識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怎麽……怎麽就一張?”


    “一張足矣。”


    淵離看過一頁將其翻了過去,嘴角微微翹起來,下一句話卻是與簽契約書風馬牛不相及。


    “羅衣,這是你親手寫的?”


    “啊?”羅衣有點兒跟不上他轉話題的速度,“是我親手寫的,怎麽了,有錯別字?在哪兒呢,我看看。”說著就移了凳子朝淵離那邊探過身子去。


    因為有著原主的記憶,又有著屬於她本身的記憶,有的時候她有些糊塗,鬧不太清楚某一個字兒到底有沒有繁體簡體之分,或者記憶混亂地直接將繁體筆畫的字寫成簡體,這些情況都是有發生的。這份稿子是她讓多言看過的,應該……沒有錯別字吧?或者是少了某一個筆畫?


    那可就又丟人了……


    淵離不妨她會傾過身子來,眼睛裏的波光閃了閃,手指頓在扉頁上。


    女子清幽的體香淡淡地散發在他鼻端,一頭烏黑的青絲垂在她胸前,不施粉黛卻仍舊能看出她容貌的出色。這張帶著豔麗光芒的青澀麵孔是第一次那麽清晰地映在他眼底。


    於是他就出了一會兒神,直到羅衣疑惑地說:“你指的那個字沒錯啊。”


    他反應過來,輕咳了咳以掩飾那一時的失神。“我並沒有說你有錯字。”


    “那你問這是不是我親手寫的做什麽?”羅衣微微偏了頭,行為舉止像個稚子一樣純真可愛,“難道你不信這是我自己起草的?”說到最後就有些不滿了。她自認和淵離已經是朋友了,兩人還有著有福同享的革命情誼,他不能懷疑她對於二人之間合作之事的誠心誠意。


    淵離好脾氣地笑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隻是想讚你一句,字寫得不錯。”


    “哦……啊?”


    羅衣微微羞了臉。嘿嘿傻笑了兩聲。“那個……謝謝誇獎。”


    淵離又是一記輕笑,孟羅衣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再說話了。


    等淵離看完手上的稿子,羅衣也已經將那一張紙上的內容來回仔細看了五遍,逐字逐句地分析了個頭。如果契約書照著淵離出具的這張紙那麽寫,孟羅衣絕對要仰天大笑了。淵離對她的照顧真的是太多了,多到這筆買賣他差不多隻能收回成本。


    淵離放下稿子。想了想說:“你寫得很詳細,條條框框把每個可能出現的糾紛都考慮到了,可以說是一份很完美的契約書。”


    “那就照著我寫的簽吧!”羅衣小手一揮。“多言,筆墨伺候!”


    羅衣笑嘻嘻地把稿子扒拉到自己這邊,迅速地在契約書最後雙方簽字的地方蓋了章。簽了名字,還拿印泥按了大拇指印,然後果斷地把契約書遞還到淵離麵前,甚至還奉上了毛筆。


    “簽吧,冷大東家!”


    淵離嘴角微扯。對她這副風風火火的急性樣子感到無奈,“別人巴不得占便宜,我給你占你還不占。”說著便接過了她手裏的毛筆寫上名字,四宛拿了章蓋上,至於大拇指印,四宛卻是堅決不讓淵離蓋的,說會髒了手。


    淵離想一會兒拿了契約書還要到商行備案,去衙門處找官家的人做個見證,大拇指印不印也罷。


    簽訂契約書的事情完成了,接下來再走一些必要的程序便可以了。淵離站起來正要招呼羅衣,卻見她紅著臉,微垂著頭,手指絞著帕子,一副小女兒羞態。淵離咳了咳,羅衣“蹭”地一下站起來,“要做什麽?”


    “去商行和衙門,孟少東家,請。”


    卻是四宛站了出來比了手勢,孟羅衣忙忙答應著,看淵離在前麵走了,這才前去跟在他後邊。


    上次自己說了“占便宜”這話,雖然是無心之語卻也讓自己無地自容,最後倉皇逃跑丟了大醜。今天淵離說“占便宜”這話,是他也是無心的呢,還是有意為之?


    孟羅衣一路走著十分糾葛,既覺得淵離不像是個會戲耍人的,又覺得這種“巧合”是不是太過巧合了?在那種語境之下,那意思固然是說生意上的事情,但上次與這次一聯係,這詭異的“便宜”二字怎麽聽著怎麽讓人浮想聯翩。


    淵離是故意的嗎?還是是無心的?如果時間充裕,羅衣說不定想要去摘朵花扯花瓣來解答心中疑惑了。


    不過很快她就不再糾結這事兒了。一是因為從淵離的表情上,她看不出絲毫的揶揄和戲謔;二,則是因為在去往商行的路上,她遇到了官兵。


    兵服著上身,成隊的官兵整齊有序地沿街而過,五人一排,都是些高大的壯年漢子。或許是因為北方人喜吃麵食的緣故,他們的塊頭比起一般人來說要更加魁梧一些。孟羅衣沒有過多注意他們的麵貌,眼睛隻是盯住了這些人穿的兵服上,側臂連結肩膀那塊兒的布料上,繡著一個字――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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