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便是崔氏也忍不住驚駭,詫異問道:“要你去南方?”


    羅衣抿唇不語,崔氏臉上便不好看了,轉頭似是質問多言道:“這是怎麽回事!”


    多言忙福禮,猶豫了下方答道:“婢子……婢子並不清楚……”


    “羅衣?”崔氏向羅衣望過去,羅衣輕笑了聲,麵對著崔氏探尋的目光輕聲說道:“也沒什麽,孟家在南方,他要我回去尋孟家人助楚將軍一臂之力。”說著偏頭問崔氏道:“娘覺得,我應該去嗎?”


    崔氏眼神幽深起來,末了才慢條斯理地道:“你願去便去,不願去便不去。南方戰亂,一個女兒家在那等地方,也並不安全。”


    多言動了動唇,想說什麽,收到羅衣警告的一瞥,便也偃旗息鼓下來。


    比起年紀來說。多言是要比羅衣大上兩三歲的。可不知為何,在這個小她一些年紀的主子麵前,卻仍舊有些惴惴。並不是說羅衣有多手段狠辣,毒計駭人,有時候她心思何其簡單,一言兩語便能讓人明白透徹她心中所想。就好比方才,她說既然忘了梧桐居,便要把其他相關的事情也忘掉,似是在影射地警告她不要再想著顧將軍府,那麽相應的,楚將軍那邊的事情,也該放上一放。


    多言隱隱懼諱的,是羅衣的態度。天生的大家小姐的風度並不足以讓多言臣服,可是羅衣那種萬事不幹己,活得自在瀟灑的脫俗勁兒卻讓多言由心底裏產生一種類似敬佩的感情。


    羅衣一望向她,她便驀然心驚,連想說的話都吞了回去。


    崔氏飲了口茶,輕呼了口氣,揉著額角道:“昨兒睡得還真香甜,身子骨都有些軟。羅衣啊。隨娘回房去,給娘揉揉肩。”


    羅衣淡淡地笑著應了,扶著崔氏起身。多言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又頹然地頓住,望向玉恒道:“我們去廚下吃點兒東西吧,太太和小姐久別重逢,自是有好多話要說,不需要我們在這兒摻和。[]”


    玉恒自是忙不迭地答應著。收拾著桌上的東西。端著碗碟什麽的出門時。多言似是朝著裏間的方向望了一望。


    羅衣坐在美人榻前的繡墩上給崔氏捶著腿,崔氏摸了摸她的頭,見她抬起臉來,便是一笑,歎道:“羅衣為何不願去?”


    沒想到崔氏如此快地切入正題,羅衣愣了一下。複又低下頭去輕聲道:“娘知道的,又何必問。”


    “楚將軍是當世英雄,羅衣竟然也看不上眼呐?”崔氏聲音低低的。略顯憐愛地看著她發頂,忽然一笑道:“以前沒發現,今兒倒是看到了。羅衣頭頂上有兩個旋兒。老人們都說,頭頂有兩個旋兒的,性子執拗。看來所言不假。”


    下意識地抬頭去摸了摸頭,手感上倒是感受不到什麽旋兒的,羅衣隻附和著崔氏道:“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可是羅衣,女孩子大了,總要為自己考慮一番的。娘跟你說過這件事,可奈何你就是油鹽不進,滴水不漏。”崔氏拿了個繡枕枕在腰後,靠在上麵閉目假寐,一邊說道:“當今世上的男兒,四起的英雄,固是數不勝數。可要論豪傑,論俊才,也並不算多。羅衣你出身大世家,父親是一代文豪,孟懷良的名號,連我這等深居簡出的婦人都聽聞過。若你以後嫁個平凡之人,世人眼光會如何看你?”


    羅衣淡淡地道:“世人並不知我是孟懷良之女,如何看我……並不重要。”


    “那你的兩位兄長呢?你是女子固然不要求建功立業,可你的大哥二哥需要完成你爹未盡的使命,光宗耀祖唯有靠他們。你身為他們的妹妹,豈能平庸?”


    手上動作一頓,羅衣怔怔地坐著。崔氏輕聲地道:“更遑論,我們羅衣,有這麽一張漂亮的臉蛋。世人愛美,一旦瞄上了你的容顏,一番你爭我奪是免不了的。羅衣可想好以後如何自處麽?”


    “娘,你,是在勸我……”忽然一記輕柔的聲音響起,“……勸我隨五爺去南方,投奔楚戰麽?”


    崔氏靜默不語,看那種沉默的態度便已昭然一切。


    羅衣心有些疼,一股委屈夾雜著憤怒的情緒衝上眼睛,隻一瞬間的功夫,她的眼眶便紅紅的了。可她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直視著崔氏,目光清澈卻帶著執拗的光,直把崔氏看得低下頭去避開她的眼睛。


    “娘,你回答我的問題。”


    崔氏蠕了蠕唇,良久一歎道:“羅衣,一定要娘親口說出來嗎?”


    “可是娘不是也說了。女兒家去那等戰亂之地,並不安全。娘舍得我離開,舍得我去那種即刻便能身首異處之地嗎!”


    崔氏被問得啞口無言,羅衣卻仍舊咄咄逼人道:“娘還記得那次多言說要隨她心上人去南方之事嗎?當時我是如何說的,娘可還記得?”


    “這跟那會兒的情況不一樣。”崔氏忙道:“長清帶你去南方,路上但凡有任何危險他都能扛下來。到了南方自然會有楚將軍的人來接你,有楚將軍保護,又能有多大的問題?”


    “娘莫不是安逸了一段日子,連基本的常理都忘記想了?”羅衣搖頭道:“五爺能帶我去南方嗎?不能!他現在還是受製於顧家,又如何能去敵軍所在之地?他頂多派人送我前往。先不說一路上的安全問題,便是我真的平安到達了南方,楚戰能對我投以多大的關注?他必是忙著練兵,打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娘也說了,我容貌出眾,此時去,難道要我落一個紅顏禍害的名聲?”


    崔氏怔怔的,羅衣聲音驀地低下來,“況且,平淡的日子有什麽不好……為了所謂的麵子尊嚴,所謂的家族聲譽,就能拋下向往安樂的心?楚戰若最終不得勢,敗了,我固然逃不過一個死。可若是楚戰勝了,將來後宮三千,我又要如何自處?”


    “可是羅衣,長清都親自來這兒了……”


    “娘知道五爺是楚戰的人,自然也明白顧家對五爺做過何事,也該知道羅家之事。”羅衣道:“凡此種種,不過都是楚戰在平衡各方利益,拉攏屬於自己的力量,利用的,不過是我們這些有些本錢,卻做不成買賣的人。合作有利,他才會投以關注。娘不會以為,他真的對我有什麽想法吧?”


    崔氏思索了一陣,略歎了口氣。羅衣輕聲道:“一碰到關於我婚事的事情,娘總會方寸大亂的。雖然說,婚姻之事蓋由父母做主,可娘也太心急了些。”


    “你都快及笄了……”


    “十七八歲出嫁的人多的是,娘何必那麽匆忙地要把我掃地出門?”


    緊繃的氛圍頓時鬆了下來,崔氏聽此言也是心頭略寬,苦笑聲道:“為你打算婚事,可你總有千多萬多的理由把我給打回來。羅衣,你自有你的想法,娘亦高興你不是那種對人聽之任之的木偶娃娃。可你總不考慮娘的意思,真是讓娘有些許挫敗。”


    羅衣俯身在她腿上,親昵地蹭了蹭後道:“娘放心,娘的意見我總會聽的,就算有一日我大逆不道地把心許給了某個男子,也定會先請示娘親一番的……”


    崔氏笑著拍了她一下,罵她姑娘家家不正經。羅衣便嘿嘿笑,討好地搖著崔氏的胳膊。


    母女二人一番談話多言自是不知道,但下午時分,多言便獨自到了羅衣房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羅衣示意她有事說事,多言才輕聲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竟是願意跟隨羅衣一起去往南方!


    羅衣哂笑:“我不去南方。”


    “小姐還請仔細考慮……”多言頓了下道:“況且,據婢子看,大公子也是往南方去了的。”


    羅衣一怔,抬頭目光銳利地射向多言。多言麵色不變,卻微微往後傾了身子,屏息了下道:“大公子怕是尋回孟家了,小姐不擔心嗎?”


    羅衣忽然一笑,略帶了嘲諷道:“多言啊多言,我該說你愛情至上呢,還是說你背主不忠呢!”


    多言立馬跪下,語帶惶恐:“婢子不敢!”


    “你不必狡辯,說來說去你不過是要我應了五爺,到南方去。”羅衣笑著,漫不經心地道:“不管你是因為自己想去所以才要攛掇著我去,還是你聽命於楚戰或者顧長清的話要來說服我,我都隻有一個回答――不去。”


    話不投機,羅衣起身趕人。玉恒守在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偏頭進去看,便見多言跪在地上。


    “小、小姐……”


    玉恒喚了一聲,羅衣正好不知如何打發多言,見玉恒探手探頭便招了她進來,指著多言道:“你多言姐姐腿腳不好,你扶她回去休息。”


    玉恒忙應著上前扶人,多言踉蹌地站起來,看羅衣臉色一片冷然,也知說什麽都沒用了,心裏暗歎一口氣,便要隨著玉恒去。


    誰知掠過羅衣身邊時,多言忽然福至心靈一般,湊近羅衣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頓時羅衣臉色大變,麵色極其難看地望向多言,把多言嚇了一大跳,卻仍舊是梗著脖子硬撐著站在她麵前。


    羅衣陰沉地望了她一會兒,忽然抬手對玉恒道:“你先下去。”又對多言道:“你,留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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