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究對他有太多懷疑。對他的話也是將信將疑,抱了雙臂看著他道:“送我回去吧,我不在了,又會有很多人胡思亂想了。”


    他默默搖了搖頭,看著她在夜色下模糊的容顏歎道:“羅衣,你看清一下當前的形勢,現在的你已經成了兩方爭奪的對象,有了你和你手上的東西作為砝碼,任誰也不能小覷這股新加入的力量。即使我把所有身家都壓在大楚皇族的身上,也不一定能贏過戰字營。他們有聲望和統領傑出的軍事判斷能力和分析能力,還占據了南方大部分領地。如今不過是漸入冬天,南方經過大災資源相對稀缺,錢糧不足,暫時和大楚分庭抗禮――”


    羅衣聽得入神,淵離卻忽然頓了聲音。她轉過頭去一看,見他麵上卻似有一些若有似無的無奈和……恨意。


    “淵離?”


    “嗯?”他笑了笑,低聲說道:“我不知道告訴你這些事情對你是好還是壞,或者……在某種程度上,甚至能將你徹底推到戰字營那方去。可是我不想騙你。”


    他眼睛亮亮的,像是一個孩子的眼睛那樣,澄澈而幹淨。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怎麽會有那麽多彎彎道道,又怎麽會是一個壞人?


    她不相信他是那樣不堪,又想到他說,每個人生下來便擁有屬於自己要去完成的使命……他身不由己。這句話裏,隱藏的信息是什麽?


    羅衣甩了甩頭,麵向他說道:“你騙不騙我在你,我信不信,在我。”


    淵離頓了頓,無奈說道:“你終究不能對我抱有一些新任,在你心裏已經將我打上了一個‘助紂為虐’的印記。”


    “事情都太巧合,也太匪夷所思。那麽巧。任何事情似乎都能跟你扯上一些關係,好像我前些日子所做的努力都是白費的,你輕而易舉就可以摧毀,隻看你願不願意。”她勉強笑笑說道:“畢竟,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幫我擺平的,我終究是不能釋懷。”


    “我明白……”淵離低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那麽就像你說的,信不信。在你。”


    他轉過頭來。直視羅衣道:“大楚並不是綁成一團的,聖上依仗顧家軍,帝京防衛重責擔在顧家兩位將軍身上。顧老將軍老當益壯,身手仍舊靈活,耳聰目明不見老態。而顧老將軍之子,更是鋒芒畢露。驚才絕豔。”


    羅衣瞪大了眼,暗中正思忖著這位“顧老將軍侄之子”到底指的是顧長澤還是顧長清,便聽淵離冷聲說道:“他倚仗著顧老將軍積威甚重。甫一出頭便惹得大軍側目。乃至接下來幾個月,他算計精準,帶兵出征未曾輸過一仗。甚至直把留守在帝京中的戰字營未曾來得及撤退的殘餘殺得片甲不留,沒有一個活口。他手段狠辣,不服他者,盡皆斬於刀下未加側目。聖上讚他處事果斷剛毅,我卻覺得。他為人太過狠戾,沒有俠仁之心。更甚者,我擔心他誌不止於此。”


    淵離聲音沉重,一字一頓說道:“如果他也是想取而代之,大楚,危矣。”


    羅衣拳頭握了死緊,平複了下咚咚的心跳,盡量平靜地道:“他就算有那個心,也要有那個膽。他是大楚派出去的將軍,若要反噬,將來如何服眾?況且,民心他沒有,錢糧他也沒有,就憑他那股狠勁豈能得逞所願?”


    “羅衣,你離開帝京日久,恐怕還不知道顧將軍府發生的一些事情。”


    羅衣詫異,心頭陡然一跳。她倒是聽顧長清說過,顧長澤之妻羅氏已死,且羅家的寶物也被顧長清取了去,除此以外顧家的事情她倒是真的不太了解了。


    “顧老將軍膝下五子七女,顧家大爺落下殘疾早逝,自不必說,但其妻崔氏的娘家卻是百年簪纓世家,在各大世家中所占分量不小,此是一脈,爭取崔家支持,對於自己的名聲來說並不算太難。(.好看的小說)”


    羅衣一驚,暗想難道淵離不知道那所謂的崔氏便是她的娘親?正待出口問卻立馬閉了嘴,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淵離卻是輕笑了聲,略感佩服地道:“這位大夫人品性如何我不好置喙,但……若是羅衣你認同的娘親,定是個奇女子,能隨你北往戰雲城,魄力和毅力都不容人小看。”


    羅衣訕訕地低頭,心下卻揪緊。淵離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麽,輕聲說道:“這你可放心,我並沒有告知任何人大夫人在此地,他們也僅是知道你在戰雲城而已。”


    “他們?”


    淵離點點頭:“皇族的細作,查你這條線偶然查到的。至於大夫人……大概是顧家不敢聲張,怕驚擾到了崔家,所以把大夫人失蹤之事掩了下來。”


    “皇族細作?”羅衣驚呼道:“皇族細作為何要查我?”


    “因為在你身上有孟家的族寶,大楚皇族為了要這樣東西,所以暗中聯絡了孟氏現任族長,經過族長的指示,來北地探尋。”淵離歎息道:“你大概不知道,孟氏一族族寶對持有族寶之人是有感應的,你帶著那東西,孟氏宗祠裏有另一樣東西會相應地指示你的大致方位。”


    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羅衣心下的震驚掩都掩飾不住。又不是感應器,什麽還會有感應一說?這還魂石和陰陽符到底是什麽來頭!


    淵離繼續說道:“除了顧家大爺這一支,有崔家支持,顧家二爺娶妻羅氏,羅氏一族早已凋零,羅氏一死,無族人出來繼承羅氏嫁妝,其近五萬兩嫁妝盡被顧家收入囊中,且羅家還有處巨寶未曾被人取得,當年羅家散落,查抄古董寶物等東西無數,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已入顧家私囊。”


    羅衣怔怔不語,這件事情,她早從顧長清口中得知。


    “這筆巨寶若是發掘得出,顧家……可就富可敵國了。”


    淵離意有所指,羅衣懨懨的,隻覺得所有的一切都那麽荒謬。富可敵國的錢又如何?有了那筆錢就一定能稱王稱霸,謀朝篡位了?顧長澤的心如此之大,就不怕心太大,根本就無法吞下那巨寶嗎?


    “再說顧家三爺,名義上是紈絝子弟,妻妾成群,但實際上,他的那些妻妾都是各大世家的女兒,不論嫡出庶出,都與各大世家拉上了不少關係。另外,他還暗自養了不少暗探,分散各州府刺探各州牧的隱私和致命弱點,以此為要挾。若他舉事,拿此一說,那些州府州牧可能堅持住不會反戈皇族?”


    羅衣大駭!這是她絕對想象不到的。她待在將軍府中,隻是聽說過顧三爺和顧四爺的名號,卻並沒有見過這兩人,想不到顧三爺城府也極深!


    “顧四爺與其妻情深意重,其妻母家也並不是什麽地方豪族,隻是一寒門小戶。坊間傳言,顧老將軍不喜顧三爺屋裏烏煙瘴氣,也不喜顧四爺不尊父母妄結姻緣,因此將這二人都給趕了出去。但實際的情況是,顧三爺以‘紈絝’之麵,顧四爺以‘情深’之麵,蒙騙了世人,顧三爺暗自刺探州牧隱私,而顧四爺――”


    淵離聲音略略低沉,羅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淵離說些讓她震驚不已的消息出來。


    “顧四爺是文人,不喜舞刀弄槍,他門下聚集了不少門客,每日暢聊古今,早已形成一個論言圈子,其中不乏一些大儒。他打入這些人之中,與各個關卡人物都相交甚重。”


    淵離點到即止,羅衣卻已駭得有些顫抖起來。


    如此說來,加上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嫁出去的世家,還有五小姐的入宮,六小姐與淩家的婚事――


    顧家分別從獲得世家支持、進行財富積斂、暗中對州牧刺探、以及潤物無聲地對文人進行拉攏,乃至最根本的軍隊建設,全部都考慮到了,分工合作,配合默契――


    顧老將軍至少從十幾年前就開始謀劃這些事情了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顧老將軍這個人該是多麽可怕!


    等等,羅衣暗自告誡自己不要慌。不是還有個被顧二爺害死的顧大爺嗎?這筆賬要怎麽算?


    顧大爺,顧二爺……


    隻覺得眼前豁然明亮。


    對外是鬥,對內也是鬥。顧家大爺自來便正統耿直,為人剛武不屈,不然也不會被她娘念叨這麽多年。他這樣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兄弟竟然是打著這樣的算盤,肯定會出來勸阻,甚至是鼎力反對。在他之後,嫡出的便是顧二爺……


    如果顧老將軍真的成功地謀朝篡位當了皇帝,那麽他百年以後,繼承他這份基業的理所當然的該是他的大兒子。可若是大兒子不在了,兄終弟及,顧二爺便可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


    而在他之下,沒有人能威脅他的地位。


    “顧家五小姐入宮後獲寵甚重,最新得到的消息――她已有兩月身孕,且宮中太醫力保其腹內為男胎,是龍子,聖上大悅,越級晉封五小姐為妃,隻位列皇後、皇貴妃和四妃之下。”淵離頓了頓,“四妃中,首席的貴妃之位空懸。”


    顧佩佩有孕了,顧家的砝碼,豈不是更多了一層?皇族正仰仗著他們,待得孩子出生,焉知不能母憑子貴,得獲貴妃封號?


    別的羅衣不想再多問,玩心計玩謀略她豈是這些古人的對手?她唯一關心的是――


    “六小姐如何了?”


    “已嫁入淩府月餘。”淵離說道,見羅衣還睜大著眼望著他,無奈道:“我隻知道這些。”微頓了頓,“倒是顧將軍府的七小姐,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七小姐?那個心術不正的顧瑤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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