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直而去的雪道更似一條被斬斷的白練,銀裝素裹之下搖搖欲墜的蘅蕪山體像一隻暴動的野獸,不知何時又會狂吼一聲,讓千裏雪紛至遝來。(.)


    一行十數人走得默不吭聲,最前麵的四宛時而仰望天空,時而神色複雜地回頭望一望羅衣,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些滑稽。


    羅衣默默低著頭,視線定格在馬背上,隨著馬兒顛來顛去,那鬃毛也上下晃蕩,曆經大劫的駿馬打了個響鼻,甩了甩頭繼續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得四宛說道:“公子,到了。”


    羅衣抬起眼,一棟更像是雪屋的房間映在眼前,左右各挖了很深的坑,四周是堆高了的積雪,看起來便該是才不久前灑掃出來的,仍舊有人在清掃著。屋子看似寬敞亮堂,屋頂斜度頗大,屋後麵是一條稍寬的大河,此時正攜帶著破冰而下。


    當前幾人見淵離來此,立刻擱下手中工作,上前單膝跪地,拱手施禮道:“公子!”


    淵離下了馬,抱著羅衣的腰也下了來,輕哂道:“都起來吧。”


    接他們而來的八人自動地與那幾人站到了一起,其中一個麵目輪廓略有些深的男子說道:“公子,潛先生正在等您。”


    淵離微微一頓,倏爾握住了羅衣的手,淡淡地道:“走吧。”


    “公子,先生隻說要見你一人,先生……”


    “我自有分寸,帶路。”


    淵離淡然卻堅決地打斷了那人的勸告,執拗地牽著羅衣往前走。剩餘諸人麵麵相覷,其中一人說道:“公子他這是……”


    “這位姑娘來頭必是不簡單。”


    四宛輕聲咳了咳,淡淡道:“孟姑娘是當世大儒孟懷良的女兒,身上有孟氏一族瑰寶,若能得此財富。公子之勢必定大漲。”


    一句話似乎是堵了開口的兩人的嘴,那二人也立馬識相地閉嘴。


    但諸人心中皆有一杆稱。(.無彈窗廣告)


    縱使是大儒之女,身有巨富,可也不需公子執其之手吧!


    四宛望著蔓延而去的腳印,心中滿腹憂思。


    雪屋看上去離自己很近,可走過去,才知道離自己很遠。羅衣覺得她好像陷入了一個魔障,明明是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她卻硬生生走了好些時候。額頭上都溢出汗珠來了。反觀帶路那人,仍舊是不急不喘,神態悠閑不失恭謹,對淵離的問話也有問必答。


    淵離牽著她的手始終沒有鬆開過,問的也是潛叔如何,山中兄弟如何的事情。若不細聽,還以為他們是一群山匪,占山為王。可羅衣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這山。是前朝皇帝帝脈所在,且占了此山的“山匪”,盡是青年壯士。談吐不凡,武藝高超之人。


    對於那久聞不見其麵的潛叔,羅衣也開始滋生了些興趣。


    雖然是淵離的仆從,但威望甚重,就連淵離似乎也懼其三分。但淵離對他無疑是恭敬和愛戴的。最初與羅衣提起潛叔此人時,他眼中的孺慕之思便印在羅衣腦海裏。


    是從小撫養淵離長大的長輩,與他在這蘅蕪山待了如此些年的親人。


    可即便是這樣,淵離也認為,有親人的地方便是家,他卻仍舊沒有一個家。


    轉頭望向淵離,隻見他眉峰微蹙,柔和的眉眼染了些愁悶。耳聽他問道:“此番山神發怒,潛叔可有說什麽?”


    那人答道:“回公子的話,潛先生那時正研究陣法,覺察地動,隻抬眼望了望八卦大盤,又觀銀河帶紫薇星鬥,說是兩顆帝星交相閃耀,天地風雲大作,人間大劫將至。”


    淵離喟然一歎,“大楚危矣,皇族卻不自知。內憂尤甚,唯恐外患,雪上加霜啊。”


    那人不語,羅衣卻是心思鬥轉。她並不是很信所謂的命盤、命定,但聽他二人所言,似乎潛先生在這方麵頗有造詣,且真的能言中。若是兩顆帝星交相閃耀的話……


    她不禁將視線投射到淵離的身上。


    大楚皇帝氣數已盡,必定不是耀眼明星。楚戰於困境中逆襲,成功奪取南部江山,必是這兩顆帝星的其中一顆。


    那麽另外一顆會是誰呢?


    淵離?


    這樣一想她立刻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長舒一口氣卻架不住胸口處心髒的劇烈跳動。


    淵離聞得她深呼吸的聲音,轉頭道:“可有不適?”


    羅衣勉強笑道:“沒事,隻是盤桓許久,看上去挺近的地方,卻如何現在還走不到頭?”


    “潛叔所創迷魂陣,入者必定迷失方向。若沒有鹹柯帶路,恐怕我也無法走出。”


    淵離淡淡地應道,伸手揩了揩羅衣額上的汗滴,溫柔說道:“是否走得累了?再等一會兒便好。”


    羅衣輕聲應了,卻震撼於真的有陣法這一說。若非親身經曆,恐怕她也絕對不信世上有這等玄乎其神的東西。卜卦、看相、批命、列陣,她一向以為不過是江湖術士賴以生存的一些歪門邪道,卻萬萬料不到真的有這樣可謂是逆天的存在。


    若真是這樣,那潛叔應該也能看得出來誰會有帝王之相吧?


    那麽,會不會也能認出,她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


    羅衣猛地打了個寒噤,一下子縮成一團團抱著雙肩,勉強扯出一個笑來,說道:“淵離,我便不去見潛叔了,你,你自去與他敘舊,可好……”


    “怎麽了?就快到了。”


    淵離蹙眉,想是羅衣緊張,微扯了笑輕聲說道:“潛叔不會刻意刁難人,你莫怕。”


    “我……”


    “沒事的,我定會護你周全。”


    淵離堅定地握著她的手,羅衣縱使有滿肚子的話卻仍舊壓了下去。


    他們之間的信任底子本來就很薄,若是此番她打退堂鼓,淵離心中會作何感想?


    罷了,既是他當初握了她的手,他做了承諾。他頂著那麽些人的目光執意帶他去見那位不願見她的潛先生――便是信他又何妨?


    她回握著他的手,心情忽然平靜下來。


    人這一輩子那麽長,誰沒有愛過幾個人渣?可幸運的是她在意外的情況下碰到了他,又在刻意的安排下與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見麵,誰能說不是一種緣分?況且,他雖身份不明但必定不凡,他才華橫溢卻又不入仕為官,他繼承冷凝霜所有家財卻從未炫富。他傾囊相助大楚皇族毫無怨言以示國民忠誠……


    況且。他即使長相並不突出卻溫和淡然,予人心安。這般男子若是擱在現代,絕對是女子趨之若鶩的絕代好男人。


    能得這樣一個男人親口說“我喜歡你”,她也該值了吧。


    靠上那顯得單薄的胸膛,羅衣淺笑說道:“淵離,記住你說的話。定要護我周全。”


    牽住她的手更緊了些,隻聽他說道:“我必會護你周全。”


    前路不再害怕,隻要有人與你並肩而行。


    引路的鹹柯眼風向後瞥了一眼。雖是知道公子身旁的女子顏色豔麗,漣瞳似水,生了一副好相貌。但世間女子的相貌何曾入過公子的眼?自來瀟灑倜儻的公子何時竟也有了小兒女情態?何況……


    他低歎一聲繼續自己的任務,卻也明白男兒情動,如何能輕易放下?


    走了不多會兒,終於走了出來,往後一看。四宛等人還在原地,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不遠。


    淵離牽著她的手推開雪屋正對的大門,“吱呀”一聲,厚重的鐵器味道撲麵而來,有點兒刺鼻。羅衣伸手掩住口鼻,抬頭一看,卻是門左右有兩個守在門內的壯士,一人手持一柄巨大的鐵斧,舉在腰間。


    見到淵離和鹹柯,這二人立馬躬身道:“公子。”


    淵離擺了擺手,徑直走進去,入目的是一條長形木案,上搭了一條吊睛猛虎的皮,皮上似是擱著一卷什麽圖紙。


    木案兩側各有窗,窗體邊上各是通向別屋的門。斜處隻有一個兵器架,上麵放置的刀槍劍戟斧鉞勾叉稍顯淩亂。木案後還有一副大屏風。


    整體格局布局地簡潔,但一種壓抑的氣勢卻如何都不能被抵消。


    羅衣深吸口氣,放下遮住口鼻的手,輕聲問道:“好像潛叔並不在?”


    鹹柯說道:“姑娘稍候片刻。”


    鹹柯往左側而去,淵離牽著羅衣的手緊了緊,不一會兒鹹柯回來,為難地道:“公子,先生隻願見公子一人。至於這位姑娘,先生說讓氐擦帶她去歇息片刻,再作打算。”


    淵離緊緊抿了抿唇,寒聲說道:“既然帶了她來此,就勢必要讓她見先生一麵。鹹柯,你是聽從先生的話,還是聽從我的話?”


    聽他對潛叔的稱呼從親近的“叔”變為“先生”,鹹柯哪裏還敢耽誤?隻能忙不迭地應了,又往左側而去。


    這次鹹柯在裏麵待的時間稍長些,出來時站到了一邊,微微躬了身。


    隨後出來一個年約不惑,仙風道骨的男子。他一襲長袍,腰間微微束起,頭發歸攏梳得卻一絲不苟,上戴一頂束冠。麵白無須,氣質高潔,五官端正卻極其普通,看向淵離的眼裏卻是毫不掩飾的責備。


    “潛叔。”


    淵離輕聲喚道,拉著羅衣往前一步,“這是羅衣。”


    羅衣趕緊上前福禮,亦是輕聲喚道:“潛叔。”


    潛叔並未出聲理會二人,隻徑自走到木案後坐下,手擱在圖紙上,才開口道:“鹹柯,你們都出去。”


    鹹柯與守門二人都應聲而出,關上了雪屋房門。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除了讓淵離坐下以外,潛叔並沒有多說一個字,隻顧埋頭研究圖紙。


    淵離手上的青筋泛了起來,已是極惱。


    突然,潛叔抬頭看向羅衣,道:“楚戰有帝王之相,姑娘亦有鳳顏,命格尊貴。鳳臨山野,山野皆枯。如果姑娘想讓我家公子得以善終,還請姑娘自覺離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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