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戰卻靜默不語。


    她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便也如同他實在不明白她為何不肯投入他懷中一樣。


    若說是為了冷不爭,他們二人認識是時間並不算長,何以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


    可若說是為了不在他麵前示弱,她一介女子,本就是弱者的存在,如何又不能依附於他?


    比起冷不爭,他自認絲毫不遜。


    可這個女子眼中並沒有他。


    羅衣也並不在意他的回答,自己蜷了起來,下顎抵著膝蓋骨,低聲地問道:“天黑了嗎?”


    楚戰望向外麵,夜幕已經拉了下來,窗外寒風呼嘯的聲音越發震耳。昏暗的房間裏隻有床上一抹嬌小的身影蜷縮著,像是極度缺乏安全感一般,自己抱著自己,那麽無助而可憐。


    他怔了片刻,才低聲回道:“黑了。”


    “怪不得……”羅衣輕輕笑了笑,又問他道:“那為何不點燈?”


    楚戰這才站了起來,打開門喊道:“小二,點燈!”


    門口立著兩個侍衛,店小二弓著身子進來點了燈。


    她雖然看不見了,卻仍舊可以感覺得到是白天還是黑夜。燈點上的一刹那,她便扭頭朝發光的地方看去,目光怔怔的,久久凝視著,半晌才咳了咳,說道:“能移過來些嗎?我想好好看看。”


    “你不是看不見?”


    楚戰冷凝地回了一句,羅衣輕笑著說道:“看不見,可是可以感覺得到。在視線裏,它的溫度還是有的。”


    燭台被移到了床前。


    羅衣轉了身子麵對著它,慢慢閉了眼睛。


    隻是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


    她好累,心力交瘁。疲憊不堪。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從這一刻起,她的性命不歸屬於自己,她的未來有身邊這個男人來安排。


    她所有的不願、不甘、不肯、不許,到最後都成了一個笑話。


    以前不是打定了主意要投靠楚戰,幫他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靠他找出巧娘身死的真相嗎?


    後來心境又變了,戰雲城也好。一路被淵離劫持由北往南逃亡也好。甚至是蘅蕪山中發生的一切都好,讓她在猝不及防之時慢慢轉變了心境。


    女人心易變,還真是變化多端啊……


    隻是她接受了現實,卻還是覺得累。


    就好好睡一覺吧,睡一覺,第二天醒過來。即使還是什麽都看不見,但眼前是亮的,是有光的。


    那麽。一切都還有希望。


    她睡得很沉,她身邊坐在床沿上的男人終究還是伸了手。燭台上發出的光被他的手掌擋住,在她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她幼嫩的臉上。睫毛微微抖動著,淺淺的呼吸從鼻翼中翕動出來,嘴唇微張,無盡的馨香就這麽傳到他周圍。


    迷醉。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態了,忙控製住自己的心念。伸手將人輕輕放下躺平,給他蓋上了被子,動作輕柔而緩慢,生怕驚醒了睡夢中的女子。


    他小心地將燭台移遠了些,又踱步回來,放下帳簾走了出來。


    門口兩人正要伸手抱拳,被他抬手止住。


    “好好守著。”


    “是!”


    他交代了一番,然後漫步而下,坐到了吃飯時坐的位置。


    夜晚的客棧,此時燈火通明。


    “將軍!”


    “將軍!”


    陸陸續續有人抱拳跟他施禮,楚戰隻是點點頭,又望向角落處橫躺著的幾人,輕蔑地笑了笑,問道:“查清楚了嗎?”


    “是,將軍,查清楚了!”


    楚煞站列而出,拱手說道:“食物中麵食均混有蒙汗藥,藥效持久,尋常人抵抗不得。”


    “這是一家盤桓已久的黑店,專做路過客的生意。今日將軍與屬下們來此並未見到別的客人也是因為這邊人跡荒蕪所致。”


    “很好。”


    楚戰點了點頭,抬手指了指那位跟他打過交道的店小二:“押他過來。(.)”


    店小二頗有些驚慌地被人提了過去,雙腿立馬跪在地上,忙低頭啜泣求饒道:“軍、軍爺饒命啊!我也是,我也是迫不得已……這年頭,這年頭大家都缺口飯吃,所以才,才……”


    楚戰揉了揉眉心,下一刻卻也毫無預兆地伸腿“砰”一聲朝店小二的胸骨踢了過去,隻聽“喀”地一聲,毫不懷疑店小二此時已然肋骨斷裂。


    “哎喲……”


    店小二霎時冷汗直冒,淒慘地叫出聲來。楚戰一個眼神,立馬有人拿布堵了他的嘴。


    “上麵還有人在睡覺,你要是再嚎,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他說得很輕,卻成功地讓店小二死死咬住了布,連悶哼都不敢冒出來。


    “告訴我,這裏,真的僅僅隻是一家黑店?”


    店小二忙不迭地點頭,不知是不是特別懼怕楚戰的緣故,竟然下|身都濕了。


    楚戰厭惡地皺了皺眉,說道:“我最後問你一遍,真的隻是一家黑店?”


    店小二還是點頭。


    “楚煞。”


    楚戰喚了一聲,楚煞上前道:“將軍,每當做完一檔生意,這些人都會吃人肉。並且,路過客在被殺之前也是吃的人肉。”


    店小二頓時渾身僵直。


    楚戰淡淡地“嗯”了一聲,挑了挑眉:“若不是吃人肉,他們怎麽會暴露地那般快。”


    楚戰等人早在進此客棧之前就覺得不對勁了,但卻並沒有打草驚蛇。直到上菜上來他們才確定了這是一家黑店。


    有哪家正經客棧會給客人端上一碗碗人肉做成的葷菜?


    他們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什麽沒有吃過沒有飲過?人肉自然是吃過的,那種味道,楚戰終身難忘。


    所以,他們早早就暴露在了楚戰等人的麵前。


    他不想讓孟羅衣現在就看到他殘酷狠毒的一麵,所以任由他們下藥讓孟羅衣睡著,等她陷入昏迷了。他才動作。


    他最恨的,便是吃人肉。縱使他曾經吃過。


    楚戰揮了揮手,眉毛都沒抬:“東西都搜出來了?”


    “是,將軍。”楚煞回道:“都搜出來了。”


    “估計算算,前後有多少人死於這家黑店?”


    “不少於五十人。”


    楚煞麵容亦有些冷肅。


    楚戰點了點頭,微微眯了眼:“活煮。”


    活煮,不同於下油鍋。下油鍋是將油燒得滾燙而將人推下去,這等酷刑隻執行於那些十惡不赦之徒。且在前朝便已經廢除。活煮。顧名思義,則是將人放進冷水鍋中,慢慢加熱,讓冷水逐漸變成熱水,最後被熏蒸至死。


    活煮的時間來得要更加漫長,人會在這樣漫長的時間裏。慢慢感受到自己每一分的變化,開始是很舒服的,如同洗熱水澡一樣。但慢慢的越來越不適越來越難受,窒息、恐懼、熱浪、滾燙,一切知覺都集中起來。死亡之前痛不欲生。


    這種先甜後苦的滋味,也讓這些人嚐一嚐吧。


    廚房早就有人準備好了,所有這黑店的人都被堵了嘴扔了進去。


    若是以往,楚戰並不會多做停留,頂多讓他們受一點苦。讓後一擊致命,不會如此拖拉。


    但楚煞知道,將軍對吃人肉之人深惡痛絕,根本不會輕易饒過他們,就是給他們個痛快也絕對不可能。


    更何況,他們的心思動到了孟小姐身上。


    孟小姐容貌美麗,這些人自然不會那麽輕易就將孟小姐作了。將軍耳力何等之好,也怪這些人思想齷齪竟然說了出來,他們打算將孟小姐輪番玩一遍再做打算。賣去青樓妓館也好,留下來繼續摧殘也好,還是殺了吃肉也好,都由著他們選擇。


    將軍不動聲色,卻將這些都一言一句聽了進去。


    所以報複來得如此之狠。


    整整一個晚上,楚戰坐在那兒,微沉著麵沒有說話。楚煞等人也陪著他站了一夜,間或眯一會兒打一會兒盹。看楚戰卻是一夜沒睡的。


    天色漸漸亮了。


    楚戰這才開口說道:“後廚那邊的事情收拾妥當,屍體都丟到深山去,不要留蛛絲馬跡。”


    楚煞沉聲答道:“是,將軍。”


    “上午休整半日,午時後出發。飯菜你們看著弄。”


    “是!”


    交代完後,楚戰才起身跨步上樓,門口守著的兩個守衛還是盡忠職守地筆直站著,見到楚戰上來,抱拳叫了聲“將軍”。


    “辛苦一晚上了,都去休息吧。”


    楚戰淡淡地吩咐一聲,推開門朝床邊走去。


    才撩起床帳,卻見羅衣已經醒了,睜著眼睛望著上麵,眼睛無神。


    仍舊是躺著的姿勢,雙手交疊放在腹前。


    她自然聽到了響動,輕聲問:“楚戰?”


    “是我。”楚戰沉聲答了一句,微微放緩了聲調問她:“睡醒了?”


    “嗯。”羅衣低聲回道,慢慢伸出雙手撐起身子半坐了起來,緩緩地說:“從你說要丟屍體到深山去的時候。”


    楚戰身形猛地一僵,轉頭看羅衣,卻見她很是平靜。


    “樓上樓下相隔不遠,你如何聽到的?”


    “你不知道嗎,瞎子眼睛看不見,所以其他感官可別靈敏。”羅衣微微一笑:“這是家黑店吧。”


    楚戰隻答道:“是,宰殺過路客吃人肉的店子。”


    羅衣微微一怔,半晌才拍了拍胸口:“幸好我吃的是饅頭……”轉念一想,饅頭也是那殺人做人肉的手做的,太讓人惡心……


    她又是一愣,問道:“那這麽說,我晚上睡得那般熟,一點兒都沒被驚擾……”


    “他們下了蒙汗藥。”


    羅衣長舒了口氣,這才問道:“都處理好了?”


    “處理好了。”


    “那便好。”羅衣頓了頓,“一命換一命,倒也幹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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