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裏發出沙沙的聲音,羅衣回頭望去,就能看見一片從樹上掉落下來的雪。


    他們十一個人正在返程的路上。


    羅衣很興奮,她獨自帶著十個訓練有素的兵在這山林之中穿行了三天,平安無恙地回來了,而且――還給戰字營帶來了一個大驚喜!


    她抿唇淡笑,頓時豔光四射。


    一號兵信服地走在她身邊,開口問道:“教練,回去後若是將軍責罰下來……”


    “功過相抵,他不能說什麽。”


    羅衣揚起了笑,返身走到兩個人壓著的一個高壯男人麵前,戲謔一笑道:“有他在,我們勝算很大。”


    那高壯男人看似強健,然而全身卻是軟綿綿似無骨一般,此時也是毫無力氣地掛在兩個壓著他的人身上。


    羅衣圍著他走了一圈,喃喃自語地道:“想不到他竟然是皇族軍的奸細……”


    那日他們入了山林,第一天夜晚就地休息,第二日進行訓練,第三天翻山的時候卻見到有些不同尋常的腳印。腳印印在一片空地上,並不是他們軍營中人穿的軍靴,然而也並不似一般山中人家穿的草鞋一類的尋常鞋子。


    羅衣當即就引起了警惕,讓十個人注意觀察。


    結果就在附近發現了這個男人,當時他似乎正在睡覺,被驚醒後就拿了身邊的長槍蓄勢待發要與他們進行搏鬥。


    羅衣果斷地讓一號兵製服他,但是要留活口,她要知道這個人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她看得出來這個男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雖然穿著打扮很是尋常,但太刻意的尋常卻更讓他的氣質更加突出出來。


    這是一個上位者,羅衣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然後一號兵就暗暗告訴她。這男人身上有皇族的印記,應該是皇族中人。說不定是奸細。


    羅衣頓時一凜。


    這處地方是戰字營的老底,若是被人知道了報了上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雖然因為現在寒冬,北方皇族軍和顧家軍都自顧不暇,又有更北的遊牧民族前來滋擾,然而金河這道天險能守得了一時也守不了一世,寒冬融春以後。這處隱蔽的地方一旦暴露。對楚戰絕對是個很大的衝擊。


    羅衣當即讓人將那男人捆綁了,又叫一號兵卸了他的下巴。


    男人怒視著羅衣,憤憤不平地盯著他們十一個裝扮很奇特的人。


    羅衣蹲在他身前問:“你是不是大楚皇族的人?”


    那人冷哼了一聲,出其不意地伸腿竟然是要踢羅衣一腳。


    幸好羅衣反應快,即使退開了。


    她怒罵道:“你也算男人!連女人都打?當真當我是個女人沒狠勁兒是不是!”


    說著就朝男人褲襠踢了去。


    瞄準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那男人即使再強悍也沒辦法遏製著自己的痛楚。卻又因為被卸了下巴,聲音發不出來,頓時悶哼一聲。


    羅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好像想把對楚戰的全部怒氣都發泄在這個男人身上,惡聲惡氣地恐嚇道:“老實待著!再敢起什麽歪心思,我先讓人割了你褲襠裏那玩意兒!”


    男人渾身一抖。接下來便安靜了許多,也不動彈了。


    羅衣問他是不是皇族人,他便點頭。又問他在這兒是做什麽的,那男人卻又不回答了。


    羅衣想起他下巴被自己讓人卸了,說不出話來。倒也釋懷,擺了擺手說:“看你鬼鬼祟祟地在這兒潛伏著,肯定不是個好人,又是皇族的,保不準是個奸細。”


    又問他這兒隻有他一個人還是有其他人,見那男人搖頭,羅衣便又輕蔑地笑了聲:“大楚皇族都沒人了,要你一個人來探聽情報。”


    說著便老大不客氣地招手讓人壓了他,打算帶著他回營交給楚戰處置。(.無彈窗廣告)


    這兩天羅衣想了很多,特別是在夜晚露宿的時候,天氣很冷,她覺得身體凍得慌。盡管眼睛還沒好全,但看近些的東西已經可以了。她就在山林子看著火堆發呆。


    她想起楚戰的童年,又想起很多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畫麵,一時之間心裏澀澀的,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人說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為什麽她經過時間的推移,卻越來越覺得自己更加不能控製自己的思想和行為了呢?


    她困惑了。


    帶著人返回營地的時候她可以告訴自己說,她做得很對,不依靠別人,她都能完成一項很了不起的事情。然而事情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過去的,她和楚戰之間的分歧仍在。


    她時刻都會有看不見希望的感覺。


    她和楚戰之間的任何可能,都建立在了利益以上。她知道亂世之中生存不易,她想活下去就要遵守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


    可是規則是由人來定的,歸根結底她不過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棋子,楚戰看重了她的價值,所以為了索取回報,投資了很多在她身上。


    她應該給予回報,然而那些投資卻並非是她想要的。


    她陷入了一個怪圈。


    山林口已經到了,三天前她就是帶著十個兵從這兒進去的,現在又要從這兒出去。走了一圈終究是要走回原點,她老早就知道這件事情,可還是有些想不開――好像她不過是在鬧一場脾氣,鬧夠了,她自己又乖乖地回來了。


    在楚戰眼裏,這是否就是一場鬧劇?


    她不知道,但是她明白,自己終究是走不出楚戰給她安排的這樣一個身份。


    她注定是他的將軍夫人。


    除了歎息,她隻能歎息。


    一號兵上前來請示,八人站了一排,另外兩個人壓著那個皇族人。


    從壓著那男人開始,羅衣就沒有讓人給過他一口吃的,也並不喂他喝水。這個男人看起來似乎是感染了風寒,那日他起來對付他們的時候就給羅衣一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短短半天下來,這男人更加身體疲軟,渾身有些發燙。


    羅衣暗自心驚,這男人要是並沒有生病,恐怕一號兵幾個還不是他的對手。


    羅衣掃了眼另外八人,竟都像是瘦了一圈,然而眼睛卻更加明亮了。


    她咳了咳,開始整隊。


    十人都已經很熟悉她的訓練方式了,當即也按著一口一個號令來,那壓著那人的兩個兵自覺地排在了後麵。


    八個人動作整齊劃一,精神抖擻,稍息的時候跨腳的幅度和力度都驚人地一致。


    那原本軟綿綿地掛在兩個兵身上的男人微微一怔,抬頭看向羅衣。


    一個兵察覺到了,頓時拍了那人一下:“反了你了,敢盯著我們將軍夫人看!”


    說實在的,羅衣現在的裝扮很不美。臉是花的,身上穿的衣服和那十個兵別無二致,整個就是一假小子,就連她的頭發都是如男人一樣盤了起來,沒有一絲美感,乍看上去,不特意說明的話,肯定會被人認為是與這十個兵一樣的人,不過是個頭太矮小了些。


    羅衣卻不以為意,反盯著那人一會兒,哼了一聲,說:“再看不單隻是割了你褲襠裏那玩意兒,還挖了你眼珠子!”


    那男人頓時又是一抖,忙偏了頭過去。


    羅衣很是驕傲自己此行獲得的收獲,她自然不知道楚戰已經煎熬了三天。


    男人的麵子至關重要,然而楚戰已經想好,若是她今晚還沒回來,他就要派人入山去找人了。


    幸好她回來了。


    聽到帳外守帳兵的來報他還有些不可置信,等楚煞在他一邊提醒了他一句,他才驀地站了起來,又深吸一口氣坐了下去。


    楚煞搖了搖頭,看著他慢慢捏緊的手,終是歎了口氣,淡淡地替他開口道:“讓孟小姐進來。”


    羅衣進帳的時候臉上的妝也還沒卸,楚戰還以為是一隻花貓進來了。她站在了楚戰長案前麵,背挺得筆直,朝楚戰行了個軍禮――


    楚戰一怔,羅衣卻笑著說道:“報告將軍,卑職抓了一奸細。”


    楚戰坐在長案後邊,並沒有動彈,羅衣覺得奇怪,又重複了一遍,“奸細”兩個字咬地很重。


    然而楚戰還是不搭理。


    羅衣覺得奇怪,忘了楚煞一眼,小聲問他:“楚戰怎麽了?被人定身了?”


    再見到楚戰的時候那股別扭的感覺就已經過去了。


    女人大概都是這麽回事,當時會生氣,事後卻忘了自己因為什麽生氣,但總不會忘記自己當時生了氣了。忘事不忘氣,這就是女人的天性。


    而她現在都記不得到底這麽跟楚戰鬧了別扭了,繼續矯情倒也沒意思。


    楚煞不理她,羅衣覺得沒趣,收起了那股正兒八經的樣子,衝楚戰喊道:“喂,你到底怎麽了?”


    楚戰動了動嘴,這才問道:“你回來了?”


    “嗯,我不站在這兒的嗎?”羅衣瞪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為什麽出去?”


    羅衣搔了搔腦袋:“因為要幫你訓練人……”


    “訓練人需要去山林,還一去三兩天?”楚戰猛地拍了下長案,聲音乍響讓羅衣驚得跳了一下。


    “你發什麽瘋!”羅衣哼哼道:“我這回回來可是抓了一個皇族的奸細,還可能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立下那麽大一個功勞,你不說獎勵我就算了,現在還要跟我算賬不成!”


    楚戰這才回了神:“奸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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