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曾經的顧五爺顧長清,是在楚戰的戰字營中。


    他作為楚戰細心埋下的一顆極為有用的棋子,隱匿在北方軍中,憑借著顧家公子的身份一步步青雲直上。


    縱使這“青雲直上”總是付出了代價的。


    羅衣腳步挪不動,雙眼無神地望著楚戰,略微有些迷茫:“讓我……見他?”


    “嗯。”


    “見他……做什麽?”


    她忽然有些不確定,見到了羅玨以後,她要跟他說什麽,而他又會跟她說什麽?


    曾經他們兩個人也可謂是無話不談,曾經一起相攜著在帝京閑逛,曾經共同對惡霸當街攔少女的橋段嗤之以鼻,曾經一起到醉仙樓……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淵離的大名。


    羅衣默默地垂了眉眼,不確定地又重複問道:“見他……做什麽?”


    楚戰驀然笑了,伸手攫住因為她低頭的動作而散落下來的一撮發絲,青絲細膩,柔軟馨香,就這樣被他握在手心裏。


    “羅衣。”他對她說道:“見他,不過是見一個朋友,何必這樣戰戰兢兢的。”


    楚戰突然撫了撫她的額頭,光潔飽滿的前額觸手溫潤滑膩,楚戰索性伸手攬抱住了她,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他如今受了傷,即使是關心,也該去看看他吧?”


    羅衣動了動唇,最終也抵不過楚戰看似勸解實則已經是宣告的態度,默默地點了點頭。


    和她看到的地方並沒有任何改變,羅玨仍舊是待在那個營帳之內。


    附近有重兵把守。


    楚戰牽著她慢慢朝那處走去,她本躁動的心這會兒卻漸漸地沉穩下來。


    不過是見一個人,沒有什麽好怕的。她這般告訴自己,不斷地做著強烈的自我暗示。


    站在營帳門口,楚戰掀開營帳。他們兩個人跨進營帳――


    羅玨平躺在左側簡易的床上,雙眸微閉,呼吸勻亭,周圍有兩個年輕的兵守著他。見到楚戰進來,兩人正要行禮,被楚戰攔住,伸手比了個“噓”的動作。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衝楚戰鞠了一躬。然後退出了營帳。


    楚戰朝羅玨走了過去。坐到床沿邊。羅衣機械地跟著楚戰挪動腳步,在床邊一張凳子上勉強坐了,眼睛卻隻盯著羅玨的枕頭,好半晌都不能把視線放到羅玨的臉上去。


    楚戰輕聲說道:“他這次回來,也可算是九死一生。若非他有些運氣,怕是真的逃不過顧衛城和顧長澤的堵殺。”


    羅衣沙啞地開口道:“當初他選擇幫你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的。不過他想報仇,你想成就霸業,各有所圖。所以才能合作地親密無間。”


    羅衣扭了頭道:“他沒醒,我回去了。”


    羅衣站起身正要走,卻被楚戰攔住。


    她的手腕被楚戰捏住。力道稍微有些大,手一下子有些軟。


    楚戰的表情略顯得嚴肅,他望著羅衣道:“若說你是巾幗不讓須眉倒也不錯,你訓練十個水平參差不齊的兵一個月,竟然能戰勝我戰字營精銳。這足以看出你的能力。可是你如今的行為,卻有些太過懦夫了。”


    羅衣嘲弄地一笑:“我不過是個女子,說我懦夫,是連我的性別都沒有看明白嗎?”


    “羅衣。”


    楚戰輕聲喊道,一個用力將她拉了過來。


    羅衣重心不穩,腳下一歪,整個身子便朝著楚戰歪了過去。


    電光石火間,楚戰不知如何做到的,用腳勾了凳子擱在自己麵前,下一刻羅衣準確地落座在了凳子上。


    “你――”羅衣恨聲道。


    楚戰微微彎唇,忽然說道:“羅衣,他醒了。”


    像是應和著楚戰說的話一樣,羅玨緩緩睜開了眼睛,星眸微閃,那張本不輸於女子的臉緩緩蘇醒,然而一道橫亙的傷疤卻生生破壞了這一份妖豔,卻是生了一種肅殺的氣氛。(.無彈窗廣告)


    羅衣緩緩朝羅玨看去。


    他如櫻花一般的唇開啟,略顯得沙啞和睡醒後的慵懶。


    “羅衣,好久不見。”


    這個時候,她應該也扯出一個笑來,對他說“好久不見”,可是她僵直著身體坐在凳上,嘴巴動了好幾下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終於,她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張嘴說道:“好久……不見。”


    她的聲音更加沙啞。


    這四個字之後竟然沒有其他話好說,就連一句簡單的“你好嗎”都無法說出口。


    羅衣無法對羅玨釋然,在戰雲城的一切發生變化地太快,她根本不清楚中間的彎彎繞繞。


    可是他們曾經是朋友。但現在不是了。現在,羅玨是楚戰麾下大將,而她……會成為他的當家主母?


    她忽然很想笑,嘲諷一下老天安排的這種讓她無法理解的宿命。


    “羅玨,身上的傷覺得如何了?”


    所幸現場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楚戰並不是透明的,他們不說話,他自然會開口緩和一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


    羅玨立馬笑著回道:“好多了,軍醫也說了隻需要靜養,其他的都沒什麽。”


    楚戰含笑道:“若有不適一定要說,畢竟他們這次是下了狠手的,要是留有後遺症可怎麽辦?”


    羅玨點頭說道:“將軍有令,末將豈敢不從。”


    羅衣愣愣地聽著他們你問我答,來往頻繁,她卻跟個傻子一樣坐在一邊,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隻想趕緊離開這兒。


    然而楚戰卻忽然向她發問:“你不是想知道……”


    “我沒想知道什麽!”羅衣立馬回答道:“楚戰,天色不早了,我,我先回去了……”


    楚戰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羅衣知道,這可能是楚戰發怒的前兆,可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想離開這兒。


    氣氛太壓抑,太窒息,她不明白籠罩在她周身的這股低氣壓到底是什麽,但她總覺得有什麽在向她逼近而來。而這樣的感覺在見到羅玨的時候尤甚。


    她咽了咽口水,強扯了一個笑道:“他,他身體不好,等哪天他精神好些了,我再來跟他敘舊。”


    說完見楚戰沒有什麽別的反應,腳步一挪站起了身,就想徑自跑開。


    誰知還沒付諸行動,就被楚戰一個“站住”給扼殺了。


    楚戰從低處往高處望著她,明明是比她要矮,氣勢卻是絲毫未減,望著她的眼神冷得如冰凍似的,讓羅衣心中也跟著一顫一顫。


    可是――


    她到底哪兒又惹了他!


    羅衣很是氣憤地暗暗捏了拳頭,到底還是欺軟怕硬,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隻是身體朝著門外側的方向,眼神也壓根不再往羅玨和楚戰身上看任何一眼,竟又像是回到了她極具有個性的歲月裏。


    楚戰淡淡地轉過頭,繼續和羅玨說著事情,羅衣百無聊賴地望著帷帳發呆。


    等冰消雪融以後,南方會出現什麽樣的場景呢?


    春雨如油,草長鶯飛,萬物的生機都回來了,再也不會是這樣的萬籟俱靜的單調樣子。


    而隨著春的來臨,是不是又說明,南北兩麵暫時休戰的格局要打破,這戰爭,終究是會來的?


    她這麽一想竟然就想得出了神,楚戰在她耳邊喊了好幾句都沒聽見。


    “羅衣!”


    楚戰提高聲量再叫了一次,她才陡然打了個激靈,趕緊轉過頭來,看著楚戰瞪大了眼,很是不滿地怒道:“你吼什麽?我又不是聾子,不會好好叫人啊!”


    楚戰近似無語地看了她一會兒,這才擺擺手,表示不會與她計較,手指向羅玨道:“他有話跟你說。”


    羅衣頓時不自在起來,低垂了頭悶悶地道:“有什麽事?”


    “那個,關於我大嫂……”


    羅玨停了下來,很是苦惱地搔了搔頭:“這個關係還真不知道我要叫她什麽,算了,就說是你義母吧。”


    “我義母怎麽了?”


    羅衣頓時望向羅玨,極其認真而急迫地問道:“那時候……我說我離開戰雲城的時候,你不是也在嗎?你後來有沒有保護她?你知道我平安有沒有給她捎個欣兒?”


    她一連問了好些個問題,羅玨卻個個都不知道如何解答。


    “你說話啊!”羅衣看著他道:“你不是要跟我說事情嗎?為什麽不說了?”


    羅衣看著羅玨一臉為難的表情,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小聲地試探地問道:“該不會是……她被顧將軍府的人,抓到了?”


    羅玨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默默地點了點頭。


    羅衣頓時睜大眼睛:“我不信!”


    羅衣霍然站起身,銳利的眼神直逼著羅玨,近乎是咆哮一般地衝他吼道:“那是楚戰的地盤,你也是站在楚戰一邊的人,怎麽會保護不了她?她被顧家抓了回去能過什麽日子?天天在梧桐苑數梧桐葉子嗎!還有玉恒呢?多言呢?她們人呢!”


    羅玨無言以對,而已經有些情緒失控的羅衣已然抓住了他的領子,不顧及他的傷口厲聲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羅衣!”


    楚戰馬上製止了她的行為,甚至察覺到她身子僵硬,逼不得已地點了她的穴讓她全身放鬆。


    羅玨這才低聲而緩緩地道:“雖然,我也很不想相信這個事實,但是我也不想騙你――她,已經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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