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她而言,深夜奔襲已經是一種難得的體驗了。


    暌違了大半年之久,她終於又騎上了熟悉的馬匹,在大地上疾馳。


    羅衣裹著大氅,身邊跟著上官雲,在返回金河一帶的路程當中。


    夜晚天涼,她手也冰涼,緊緊拽著馬韁,鼻子凍得通紅。


    一路上她都在心中不斷地問著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就這樣離開,到底行不行?她本不想離開的,一方草屋,一個人,雖然單調安靜,卻也安逸自由。


    不受牽累,沒有紛擾,一片寧靜。


    若她還有什麽放不下心的,也不過是這一戰的結果,顧長澤最後的結局而已。


    她要他死,以祭奠亡母在天之靈。


    羅衣輕輕歎了口氣,她勒停馬韁,和身邊的上官雲同時跨下馬來。


    上官雲幫她牽過馬,道:“在驛站中休息一晚,好好睡個好覺。明早我們再出發。”


    羅衣隻輕輕點頭。


    每隔一定距離便設有驛站,這使得楚戰治下的南方大地信息傳遞更加快捷方便。驛站亦為達官顯貴提供臨時的住所,茶水點心,湯浴憩息,安排地也十分合乎心意。


    驛站站長看過了上官雲給的牒牌,頓時恭恭敬敬地請了他和羅衣去上等客房。


    上官雲和羅衣沉默地用過一頓簡單的飯食,羅衣便沐浴更衣,沉沉睡了。


    上官雲住在她隔壁,借著燈光寫了信函,綁於鴿子的腳下放了鴿子傳遞信息。


    第二日羅衣起了身,和上官雲又繼續趕路。


    羅衣話很少,雖然睡了一晚上,可整個人顯得很疲憊。比之他走之前的樣子更加瘦削了不少。


    她微微超過上官雲半個馬身,從上官雲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她的側臉。


    連眼窩都有些凹陷了。


    這還是那個萬千風華的女子嗎?那個當年帶著十人的隊伍就敢進入深山,進行所謂“生存訓練”的女子?


    那時候的她,神采飛揚。(.好看的小說)靈動地讓人移不開眼睛。


    可現在的她,看上去卻顯得蒼老了好多。


    若是沒有記錯。她還是二十歲不到的年紀。


    上官雲心中低歎,催促馬兒跟上羅衣的步伐。


    轉眼便過了四日。


    距離金河越來越近了。


    半道休息,羅衣站在官道上望著北邊兒,忽然出聲問上官雲道:“和占北皇軍的戰役,現在打到什麽程度了?”


    上官雲喝了口水回道:“打過金河了。他在往帝京逼近。”


    羅衣緩緩露出個笑來,聲音低啞地說道:“是嗎?那也是個好消息。”


    “南方軍全線守駐邊界線,戰字營屢戰屢勝,勝利指日可待。”


    上官雲歎了口氣:“但總歸還是又一些頑固不化守城不出的。這戰役打得也實在艱難。”


    “沒有三年五載的,總不會那麽容易就攻下一個已經建立了起來,甚至是成了氣候的政權。”羅衣輕笑一聲:“但是他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也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過程。這也不是什麽太大的事情。他從小等到大,等之不及的時候還又等了三年,他有足夠的耐性,更加不會急功近利。”


    上官雲微微一頓,半晌方笑著說道:“羅衣。你也是了解他的。”


    羅衣一怔,忽而自嘲地笑道:“不論如何,也認識了快五年了。”


    羅衣輕笑一聲:“是啊,快五年了……”


    上官雲遂不再說話。


    羅衣跨馬而上,扯了扯馬韁道:“趕路吧。今日估計就能到了。”


    上官雲應了一聲,正要也跨馬而上。卻見一隻雪白信鴿朝他飛來,慢慢減低速度後,竟然停在了他手上。[]


    羅衣好奇地看向上官雲,上官雲卻大方地將信鴿腿上的信筒取了下來,抽出其中卷著的信紙,展開來看了一眼,隨即望向羅衣。


    “怎麽了?”


    羅衣莫名地看著上官雲,問他說:“是哪兒來的信?”


    上官雲道:“我們要往西走了。”


    “什麽?”


    “楚戰要去西邊。”上官雲頓了頓,“與西楚交界地帶……他說,那一片是你孟家的地方。”


    羅衣頓時睜大了眼睛。


    上官雲道:“他信上是這般說的。”


    羅衣捏了捏拳,深深吸了口氣道:“他如今正在打仗,緣何有空閑時間能去西邊尋我孟家的地方?”羅衣道:“擅離職守……”


    上官雲說:“他是一軍主帥,如今戰事穩定,他自然可以將戰事交給手下大將。”上官雲頓了頓道:“或許他覺得,這件事情更加重要?”


    羅衣心中卻不以為然。


    按理說,南方現在自己豐衣足食,自產自銷,根本不需要依靠什麽孟家地宮裏的財富實現他的霸業。天時地利人和,楚戰幾近都占全了,這筆財富隻可能是錦上添花。


    他為何拋下戰事來找這一方財富?


    羅衣心中疑竇叢生。


    上官雲卻道:“又或許,他隻是想找個清幽雅靜一點兒的地方來見你。”


    上官雲看著她說:“分別半載有餘,你們若是再次相見,卻是在劍拔弩張的戰場校場,一點兒都不浪漫。”


    “楚戰是軍人,他從來就不會講浪漫。”


    羅衣淡淡地應了一句,道:“行了,他既然說要去西邊兒,那就去西邊兒去。”


    對她而言,去哪兒都是一樣的。


    羅衣調轉馬頭,驅馬朝西而去。上官雲緊隨其後,開口問她道:“你孟家不就在那片地方嗎?怎麽會跟西楚邊界那一塊兒扯上關係?”


    羅衣看了他一眼,道:“或許是分支?”


    上官雲皺了皺眉:“你少來,當初你可是毫不留情地將孟家主宅都給滅了的,一點兒不留情麵,如今又怎麽會想著尋個分支去?”上官雲道:“莫不是那邊有什麽秘密?”


    “嗯,有秘密。”羅衣無所謂地答了一句:“你想去探秘?”


    “若真有秘探,我當然是要去的!”上官雲立馬回道:“我這輩子就最喜歡兩件事兒,一件是醫術,一件就是尋寶探秘之類的刺激事情了。最大的願望就是帶著一身醫術行遍天下!”


    “因為不想走遍天下的杏林中人不是好探秘者。”


    羅衣微微低頭輕笑一聲,夾了夾胯下馬肚,說:“行快些吧,在路上耽擱久了,也實在惱人。”


    上官雲輕嘬了下鼻子,道:“不急,楚戰也在往那邊趕。”


    羅衣頓時勒停了馬。


    上官雲看向她,羅衣麵無表情地看了他良久方道:“你跟他一直有聯係?”


    上官雲理所當然地“嗯”了聲。


    羅衣搖頭道:“你卻不告訴我?”


    上官雲靜默了一下,道:“告訴你,你也不會主動跟他聯係。”


    羅衣頓時一頓。


    “你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雖然你跟我一起從蘅蕪山裏邊兒出來了,可是你還是放不下。”上官雲直言道:“你根本就不想跟我一起去見楚戰,你是想躲他也好,是想裝傻也好,都是你的自由,我當然沒那個立場幹涉。但是――”


    上官雲拉著馬兒轉了個身,正視著羅衣道:“但是我跟你說的話,卻實實在在地讓你心裏起了重擊。”


    羅衣默然不語。


    上官雲輕撫著馬兒的毛鬃,忽然一笑道:“羅衣,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楚戰對你並不隻是‘合夥’、‘利用’這樣的關係?你是不是從來都把他對你做的一切事情當成是理所當然的?”


    羅衣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說道:“你說的,也不一定就是對的……”


    “我說的雖然不一定全對,但至少,是有道理的。”


    座下馬兒打了個響鼻,上官雲“籲籲”兩聲,安撫了馬兒後才道:“若不是因為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你為何又能這般就跟我下山去?”


    上官雲看向羅衣,認真地道:“你承認吧,你心裏對楚戰也不是一點兒不在乎的。”


    “我沒有……”


    “羅衣,你騙不了你自己。”上官雲淡淡地道:“你難道不會午夜夢回的時候會驀然地想起楚戰來?好歹是夫妻,你們朝夕相對,你又怎麽會習慣於沒有他陪在身邊的日子?縱使是那位冷公子,怕是也不能取代楚戰在你心裏的地位。”


    “你不要提淵離。”羅衣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不要提淵離。”


    “如何提不得?”上官雲反問她:“若是換做別的男子,妻子與另一男子私奔而去,早就火冒三丈,當即休妻了。可楚戰對你一絲怨怪也無,心心念念等你回去,不與你計較分毫,他對你如何,難道還不能看出來?”


    上官雲微微偏頭看她,忽然皺眉道:“不對,你方才說不要提誰?淵離?”


    羅衣靜靜垂下眼簾,道:“他是你們口中的冷不爭,卻是我一個人的淵離。”


    上官雲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良久他才喃喃地道:“淵離……那個一篇《警世言》震驚當朝的政客巨匠?那個瀟灑地從來不現身人前的神秘文客?”


    羅衣伸手撫觸著那小巧的藤箱,半晌才哽咽地“嗯”了一聲。


    “我的淵離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回來,可是我會一直等著他。”


    羅衣看向上官雲:“有的時候,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思念,無關愛情。紅塵當中,有一個男子讓你時常記掛,也是一件幸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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