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


    楊柳在雨中靜靜的洗禮,簡心竹單手撐著油紙傘,獨自悠哉的騎著馬,漫步在小路上。目光觸及的正前方,是一片廢墟。麵積很廣,廢墟多是一些燒廢的粗木頭,大麵積的磚石紅瓦。


    看來像是被火燒了,烏漆麻黑髒兮兮,仔細看還有餘煙嫋嫋。空氣中也充斥著濃濃的糊味,很嗆人。


    看上去火像是昨夜燒的,這房子不小,多是大戶人家。簡心竹腦袋中會忽然想到一個成語,烽火戲諸侯。


    誰家這麽敗家,那燒房子玩?簡心竹鄙視了把自己的猜測,果然是富二代當久了,腦子裏全是些荒唐的想法。


    她穿著雨過天晴色的絹紗百花戲蝶裙,後腦上一股發絲鬆鬆的挽著髻,插著支白玉所製的薔薇簪子,剩下的全部垂在身後,腳下不是女兒家常穿的繡花鞋,而是類似男人的靴子,這靴子是白黃皮子所製,靠外的兩邊,用金線繡著桃花,鞋口金線溜邊。


    簡單卻不儉樸的裝扮,凸顯出她的大氣沉靜和幹練,嘴角掛著的溫和的笑容,是她看上去有些慵懶。


    坐在馬上,身子一晃一晃,感受著風感受著雨,心中平靜沒有波瀾,偶爾眉目流轉間的流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滄桑。


    簡落梅阿玉不舍得剛出生的小雞,要在緣鄉逗留一陣,距離上任的時間還有半個月,簡心竹已不能再等,帶著戒指裏的錢多多,先行上路。


    少了兩人的吵鬧,雖耳根子清靜了,但是路途中卻甚是無聊。看著眼前的廢墟,捂著微微心痛的胸口啪唧著嘴喃喃道“這要損失多少銀子啊”


    馬兒在周圍徘徊,簡心竹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躺著的男人,一身暗藍錦衣頭發高高束起,菱角分明,眉眼犀利,躺在泥濘中,鮮血隨著雨水,在身子周邊流淌成小。丟在一邊的長劍,早已被雨水衝淨了血跡。


    遠遠的就看見這裏有人打鬥,十幾個黑衣人對付著一個人,本不想多事。可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麽牽引著她,看著黑衣人散去,這人一動不動的躺在原地,掉轉馬頭,慢慢走近。


    “多多,你看看這人死了沒有?”簡心竹低聲看口。


    一眨眼,錢多多已經蹲在男人身邊,伸出謙謙素指,搭在脈搏上“最多一刻鍾,神仙也難救。”


    那就是還沒死,皺著眉,江湖人她最好還是不要招惹。簡心竹打定主意“多多回來吧,生死由命”


    “主人...”錢多多站在原地,她還以為主人會救。


    “你與我之間以血為媒,救我無事,可你救一個外人,可是要損害不少功力的!”簡心竹冷冷的開口,江湖人從來不惜命,何必為一個不愛惜生命的陌路人,也許是一個大奸大惡的亡命之徒,而浪費了多多來之不易的功力呢!再說,救了他,不定惹上了什麽麻煩。


    “多多不介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屠,主人救救他吧!”錢多多心中感動主人真心的對自己,可是善良是她的天性“主人,多多能感覺到這人是個好人,他與你的緣分很深!”


    簡心竹對老天翻了個白眼,估計不救他,多多會好幾天不安心,好幾天吃嘛嘛不香“好吧”簡心竹揮揮手“不過,你以後別拿這個緣分很深當說辭,真惡心”


    錢多多小臉上,露出如蓮花般絕美的笑容“主人的心是最善良的,多多能感覺得到。”


    “你要不要再肉麻一點”簡心竹皺著鼻子,惡聲惡氣,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主人,多多有治愈療傷,預知未來和看人內心的本領,雖然多多功力不到家,救人會損傷自己,讀心術也不強悍,預知未來沒有譜,可是關於主人,多多卻是很清楚的。”錢多多收起笑容,正著小臉表示自己不是在拍馬屁。


    “好了,再耽擱那人就真的神仙也難救了。”簡心竹咬著舌頭,不敢惹錢多多,不然錢多多要與自己理論上三天三夜。


    “啊呀,真差點就忘了”跳轉過身子,泥水濺了了一片,剛剛好濺了那男人一臉。看著那俊美的帥臉,簡心竹雙手合十,多多你真是天怒人怨呀!


    漸漸的那人臉色紅潤,而錢多多臉色卻愈加蒼白,顫抖的身子,冷汗不停的往下滴落。“多多,別救了,隻要生命無憂就好,你別太逞強”簡心竹也受了感應,身子有些疲憊,壓著聲音阻止。


    ‘噗哧’錢多多皺著眉,吐出一口鮮血。


    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主人,我想休息”


    “嗯嗯,你快進來吧”簡心竹伸著戴戒指的手指,已有哭腔。沒有多話,錢多多如煙一般,消失在眼前。伸出去的手指,明顯感覺一冷。


    簡心竹歪著身子,油紙傘斜靠在肩上,心悸一陣陣的襲來,看著地上紅色血跡,胃裏有些翻滾想吐。


    漫天而來的細雨,身著雨過天晴色的清秀佳人,撐著雨過天晴色的油紙傘,坐在黑馬上,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她仿佛與天空融入一色,清麗的讓他移不開眼。


    李蕭醒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色。


    “是我救了你”心中還在為多多而擔憂,簡心竹見他醒了,有些遷怒,淡淡的開口。


    “謝...謝謝你”聽到聲音,李蕭恢複了神誌,暗暗動了下身子,驚訝自己恢複的如此快速,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傷的有多重,但是卻沒有出口尋問。


    “不用”簡心竹冷哼了一聲。


    .....李蕭默然了。


    對他這種態度,甚至還微微有一絲怒氣,為什麽還要救自己?


    “告訴我你的故事?”簡心竹簡單直接的開口。


    “為什麽?”難道這個人也是...


    “作為補償”他眼神一時間陰沉下來,散發出殺意。簡心竹嗤之以鼻的開口,救了你費了這麽大勁,一句謝謝就完了?長夜漫漫找點消遣也不錯。


    李蕭被她的弄得莫名其妙,不管是敵是友,既然救了自己,那麽這點要求也不過分。


    “你聽說過四大家嗎?落雁李家,無極常家,三葉洪家,赤神吳家”站起身,李蕭苦笑的問。


    “嗯”落雁李家,李長仁是父親的好友,她有所耳聞,李家劍法超群,藏著不少的絕世寶劍,她和落梅的柳虹和無情劍,就是李家所贈。


    “眼前的這片廢墟,就是落雁李家的落雁山莊,昨夜被一群雞鳴狗盜的小人聯合給滅了,一夜之間三百多人除了我,無一生還。而我是李家大少爺,李蕭。”


    明明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卻被李蕭用極淡的語氣訴說出來。無喜無悲,讓他整個人仿佛沒了生氣,淡淡的如煙沒有一絲存在感。這到底是經受了多麽大的災難和重創,讓一個正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如斯滄桑。


    簡心竹忽然覺得自己不人道,讓一個家破人亡的人,站在自家門前給她所說自己的過往,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往人傷口上撒鹽,並且還惡狠狠的踩上幾腳?


    簡心竹心中尷尬,畢竟由於自己的柳虹劍,她對李家的印象不錯,心中憐憫對他的怨氣也消散了。


    “這是為什麽?”如此強大的李家,竟然被人一夜之間給滅掉了?


    “一月前,我父親得到了一把絕世好劍,嗜血,此劍血腥極重,我父親預備毀掉,可是有人心中覬覦”李蕭暗淡的閉上眼,掩飾住他滿眼的狼狽“我好恨...好恨啊!”


    話說到此,都是聰明人,簡心竹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這是懷璧其罪。看著那雙緊緊握住的拳頭,血管明顯,藍色的衣衫上血跡斑斑,臉上的泥濘使他看上去壓抑絕望。原本高高在上的人,一夜之間被人踩在腳下,失去了所有,家,親情,榮譽,地位...他從一個還高高在上,萬人矚目的少主,一夜之間變成了孤獨一人,這樣的他,不光隻有仇恨,還有寂寞吧!


    迷茫,絕望,彷徨寂寞。


    “我是簡心竹”簡心竹忽然有些不忍,這樣孤獨寂寞,讓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父母被人暗殺,自己一無所有。不正是原本的自己嗎?她知道那種感覺,那種蝕骨的疼痛,無法報複的無力,一點點的侵占整個人,直至沒有任何活下去的欲望。


    現在,她忽然有些相信錢多多的話了,她和這李蕭緣分很深。因為這樣的李蕭,憐憫的讓她放不下,也無法忽視。


    這一世,自己遠離家門,不光是為了尋找自由尋,找自身價值。她不願像李蕭這樣,沒有了家,就沒有了一切,所以她努力壯大簡家的實力,所以她四國經商,所以她入朝為官博得皇上的信任。所以她走出深深宅院,尋找各種可以依靠的支柱。即使她不會家破人亡,但她依然可以活的更加瀟灑自在。


    “你是簡丞相...?”李蕭不敢相信的看著簡心竹,眼中的期翼還有驚喜,讓人不忍拒絕。


    “正是家父。”簡心竹握著韁繩的手緊了幾分,我爸是丞相,而你爸卻不是李剛,豈一個煩字了得。


    “那我李家就有救了,就有救了”知道父親與簡毅海是好友,所以簡心竹不可能坐視不管,簡心竹是簡家的家主,她代表的是整個簡家。李蕭被喜悅衝昏了頭腦,看著簡心竹兩眼散發著狼一樣的光芒。


    簡心竹沒有打斷他,自己自報家門的時候,就已經表示要出手援助了。悲傷沉重的人,必須要有一個宣泄口,不然如何承受?就由他宣泄吧。


    好久李蕭才回過神,對這簡心竹叩首“在下李蕭,多謝簡家主對我李家的援手”


    見他口中所叫簡家家主,簡心竹坐正身子,居高臨下,慵懶中帶著傲視天下的魄力“不用了,你先起來吧”


    李蕭心中讚歎這女子,不愧是簡家選中的家主,氣勢不凡。


    簡心竹見他站起身後,雖然悲傷不減,但是卻沒有了絕望,透著股子生機。暗暗點頭“你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還會有誰?無極常家,三葉洪家,赤神吳家,這三家一直不滿我李家位於四大家之首,當然是他們!”李蕭憤憤然開口。


    簡心竹了然,點點頭“都是些子虛名,竟然傷了三百多性命,實乃可恨!”簡心竹厲聲開口,憤怒的看著眼前的廢墟,這些人把人命當兒戲,太不把莫離的國法當回事了!


    天上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簡心竹握傘的手有些發酸“你會騎馬吧?”


    話題轉換的太快,李蕭‘呃?’一聲,隨即點點頭,想他往日鮮衣怒馬曾追風,胡姬如花好不快活。轉念心中低落。


    “那你上來帶著我吧”


    “啊?”李蕭驚訝的抬起頭,縱是個女子,這般不怕閑言碎語嗎?


    而迎向簡心竹淡定無比的眼神,李蕭默然了。老臉一紅,飛身一躍騎上馬,拉過韁繩,把簡心竹攬入懷中,女子的清香撲麵而來,即使心如死灰的李蕭,此刻也不免心猿意馬。


    “拿著”簡心竹冷聲把傘塞進李蕭手中。


    ....一聲驚嚇,李蕭暗罵自己放肆了,簡心竹豈是他能高攀得起的?何況現在他一身無長物。


    簡心竹不管他作何感想,往後一躺,靠在堅實的胸膛呼呼大睡。


    這下縱是身沾花叢多年,而不沾葉的李蕭,也不能坐懷不亂,一手持傘,一手拉韁繩,懷裏還有一個高高在上的清秀小佳人,偏偏他又不敢有任何放肆,心中苦笑,估計這簡家主已經忘了他是個男人。


    “往哪裏走?”李蕭僵硬著身子,問懷裏悠閑的女人。


    “往嘉州城,據說那裏有耗牛肉,我想嚐嚐”簡心竹閉著眼,感覺很輕鬆,原來人肉靠墊這麽舒服。


    “啊?”


    “你吃過沒有?”簡心竹慵懶的問。


    “吃過,舊時三葉家洪家...過年,總會送些過來。”李蕭這才明白,原來她已經準備好幫自己了。心中激動,原本腦子裏的不自在煙消雲散,激動的詢問“你準備要怎麽做?”


    “好吃嗎?”


    .......李蕭憂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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