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寧隻待了不到半個小時便離開了。向楠原本想留他,可又怕說出來不太合適宜。臨走前周延寧說等她身體好了會給她一個驚喜。她頗為不好意思,沒注意到周延寧離開病房時和程慕北的眼神交換。


    快到中午時,祝思敏來了趟醫院。見程慕北還在這裏,她頗為驚訝:“你們兄妹倆的感情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程慕北隻說自己無聊,又沒有安排,哪裏不也想去。祝思敏將換洗衣服整理好,期間提到了關於拍婚紗照的事情:“這種事情原本該你們親自挑選的,可最近瑤瑤跟我說,你們兩個都很忙,讓我幫襯一下。這個時段天氣冷,還不著急,等過段時間天氣暖和了再說。”


    程慕北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祝思敏又說:“過兩天還是把人帶回來吃個飯。”


    “好。”


    “你和季瑤不容易,結婚前,可別再任性了。”


    程慕北沒說話,走到窗前站著。祝思敏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又對向楠說:“我前些日子聽簡說,你也快交男朋友了。有空帶回來看看,我替你把把關。”


    向楠點點頭,“如果交了男朋友,一定會第一個帶給您看的。”


    祝思敏聞言,立馬滿意地笑了:“你這丫頭也長大了。”


    說來,長輩關心的也就無外乎兩件事,一是後人的工作,二便是情感。後者則是亙古不變的話題。


    向楠想了想,就維持現狀也很好。如果她找到了她的另一半,對程慕北的感情也會隨之消失,一切便會恢複原樣。這樣是最好的結果,所有人都希望的結果。


    出院後,向楠休息了一天便回了學校。周延寧約她周末出去吃飯,說是會帶上侄子,她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絕,便答應下來。


    到了約定的那天,向楠化了個淡妝出門。周延寧十分紳士,開車來到她家樓下等著。待向楠上了車,見隻有他一人,便疑惑地問:“思塵呢?”


    “他臨時去了同學聚會。”周延寧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向楠來不及思考這是怎麽一回事,他便靠了過來,妥帖地替她係好安全帶。周延寧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讓人聞著很安心。她看著他清秀的側臉,突然發現他今天戴了副眼鏡。


    “你今天很漂亮。”周延寧看著她,誠懇地誇獎,“當然,我是說你平時也很漂亮,今天尤為漂亮。”


    女人都有點這方麵的虛榮心,即便是榆木腦袋的向楠也是如此。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了聲“謝謝”。


    周延寧這人極具素養和風度,十分尊重女性,談吐得當幽默,讓人相處得很舒服。他帶她來的這家店位於市中心的一條商業街上,人很多,環境卻不顯嘈雜。


    向楠心裏很明白,經過這次,或許她和周延寧應該算是在發展中的男女了。事實上,周延寧的心思她也看得出來。既然她對他並不反感,反而有些欣賞,這樣試著下去也是不錯的。


    這樣想著,向楠的心情便輕鬆了幾分,麵對他也沒以前那麽拘謹。


    吃飯的時候,周延寧同她聊了很多話題,天氣、文學、電影、明星以及星座等等。細談下來,向楠發現他們竟然有不少重合的共同點。但後來想了想,或許是他事前做足了功夫。總而言之,有心便是好,她對周延寧的好感又增加了。


    ——


    這廂,季瑤放下手裏的刀叉,看了眼那邊坐著的交談甚歡的男女,問對麵的程慕北:“不去打個招呼嗎?”


    程慕北嘴裏細嚼慢咽著,表情淡淡:“不用。”


    “你看,你又口是心非了。”季瑤端起酒杯,目光瞥向遠處。外麵的夜景讓人迷醉,她不禁想起了一些往事,笑說,“慕北,你知道嗎?你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自持。最讓人可怕的地方,也是自持。你總是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你不會去爭取,因為你天生就是勝者。”


    她抿了口酒,又說:“人人都愛你,你卻不知道自己該愛誰。”


    程慕北:“你大概是喝醉了。”


    “慕北。”季瑤看著他,眼裏泛著光,“你愛我嗎?”


    “自然是喜歡的。”


    “我是問你愛我嗎?你從來沒對我說過這三個字。”


    他垂下眼眸:“女人都喜歡在這種無意義的小事上麵尋找答案。”


    她搖搖頭,沒再言語,而是朝著不遠處那桌看去。明明是還未明確關係的男女,互動卻比她和程慕北還要來得親密、自然。仔細回想起來,他們的關係看似水到渠成,事實上,連一點戀人的樣子都沒有。程慕北精細而規矩地按照著他的計劃在走,她作為他的未來妻子,也被帶上了這條一成不變的道上。


    可人生難免會出意外,一帆風順能有多久?


    七年前,她打破他的計劃,逃離到國外,一來是為了證明他對她的在乎程度,二來是想去外麵闖一闖,讓自己的生活看起來不那麽單調。可沒想到七年後,她回來了,仍是一樣的結果。


    或者,她還是未變的,而他……


    季瑤想,眼前這男人大抵是最無情的了。


    ——


    這一餐飯吃下來,倒是拉近了向楠和周延寧之間的關係。飯後兩人去附近的商業街逛了逛,看了場電影,最後由周延寧開車送她回家。


    臨分別前,周延寧送了她一套九零年的十二生肖郵票。之前在聊天的時候向楠提過自己有集郵的習慣,他便牢牢記在心中,閑暇時花大價錢弄了這麽一套過來。收到這份禮物時,向楠很是慚愧:“你不必這麽花費的……”


    周延寧靠在車燈旁,眉目溫柔:“我當初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你肯定會喜歡。這套郵票正好是你出生那年發售的,我猜你一定沒集齊。”


    向楠抱著郵票,心裏十分感動,最後輕聲說了“謝謝”。


    “比起謝謝,我更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周延寧說。


    她抬頭看他。


    “以後別叫我‘周律師’,叫我延寧。”


    向楠臉色薄紅,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分別後,向楠回到家中。一個小時後周延寧又打電話過來,說他已經安全到家,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同她共進晚餐。


    向楠站在窗前,想了想,說好啊。


    “所以,我可以考慮成你是不反感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再升華一下嗎?”周延寧笑說。


    “你不會覺得……太快了嗎?”向楠輕咳了兩聲,“我的意思是,我們或許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周延寧說:“是太快了,抱歉,我不該這麽草率。”


    “你不用說‘抱歉’。我是說……”她看向窗外,一時間有些詞窮。


    “嗯?”


    “哎……我是說……我並不反感。”


    說出這句話後,並沒有想象中的沉重。向楠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腦海是閃過一些念頭。她如釋重負,盡管心裏有點空落,這些天來的憋悶卻煙消雲散。


    她和周延寧的關係更進了一步,雖然還未發展成正式的男女朋友關係,但已經算是一個大的躍進。成昊得知這個消息後,打電話哭嚎,說阿楠你這麽快就不要你爹你這個有了男人就忘爹的壞孩子!


    “他不是你介紹給我的嗎?”向楠故意嗆他,“你應該高興啊。”


    成昊推開膩在懷裏的美女,走出包廂,來到一處安靜點的地方,點了一支煙,說:“高興,怎麽不高興?你放心大膽地和那小子談,有我看著呢,不會出岔子。要是他對你有一定不忠,哥第一個就去斃了他。”


    向楠說:“你別總是這樣,跟個流氓做派似的。”


    成昊笑嘻嘻地:“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打小就這樣兒。”


    “女大不由爹啊。”頓了頓,成昊甩掉手背上的煙灰,說,“你好好談,談一場你情我願的戀愛,哥替你在背後看著呢。”


    聽他咳嗽了兩聲,向楠立刻皺眉:“你少抽點煙。又在那些不幹不淨的地方混了?”


    “沒事,工作需要。”


    沉默了一會兒,向楠說:“我掛了,你早點休息。”


    “阿楠,周延寧絕對是個好男人,我考察過的。你放心大膽地往前走,這次絕對不會錯。再不濟,有我呢。知道不?”成昊叫住她,說了這麽一句話。


    向楠“嗯”了一聲。


    沒過多久,那黏著成昊的陪酒女尋了出來,見他獨自一人在外麵抽煙,拉著他要進去喝酒。成昊將她拽進懷裏,上下巡視了幾秒,吐出一口煙圈,桃花眼裏寫滿戾氣,最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個字:“滾。”


    那陪酒女被他駭人的眼神給嚇得渾身一顫,踩著高跟鞋急急忙忙地跑開了。


    成昊又點燃一支煙,眯著眼睛,獨自在走廊上站了很久。


    ——


    深夜一點左右,程慕北開著車在城裏獨自溜達。開了大約半個小時,車子在一棟幽靜的別墅前停下。


    梅嫂在睡夢中聽到動靜,下來給他開門。“慕北少爺……趕緊進來,外麵天兒冷。”


    程慕北換好鞋子,說:“梅姨您自己去睡,別管我。”


    “你餓了沒?我替你煮點暖胃的東西。”


    程慕北搖搖頭,道:“您趕緊休息。”


    梅嫂見他神情不大對,遂回了房間。


    整棟別墅靜悄悄的,躺在客廳沙發上的波斯貓跳下來,翹著尾巴在他腳邊轉悠。程慕北蹲下來去摸它的背,被它一爪子給撓了個準。他好笑又無奈地轉身離開,那貓又跟了上去,拿尾巴蹭他的拖鞋。他注意到它身上套了一件素色的小衣服,應該是向楠給織的。


    到了二樓,程慕北推開那間房。


    向楠的房間不大,布置得卻很精巧。雖然她搬出去後,屋子裏空蕩了不少,但該留的東西還留著。


    程慕北去隔壁房間拿了套休閑衣物過來,匆匆洗了個澡,臨睡前將窗台上的貓趕了出去。


    枕套上還殘留著一絲發香,米色被單幹淨又整潔。程慕北躺下來,嗅著那股香氣,小腹一陣燥熱。


    他關了床頭的燈,腦海裏全是些亂七八糟的畫麵。


    外麵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他想起年少時期看過的小電影,滾燙的汗水和低低的喘息。最後,向楠無辜的臉猛然閃現,她雪白的脖頸和手臂像柔軟的奶油,烏黑的長發總是在他麵前跳躍著。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泥土的和青草。屋內,男人似是輕歎又似是難受,一陣顫抖之後,遠處的天際劃過第一道春雷。


    窗前的鬧鍾“滴滴答答”地走著,程慕北從床上坐起來,空虛的軀體極為渴望尼古丁。可他找了半天,才猛然發覺自己已經戒了煙。


    床頭的對麵有一張照片牆,上麵掛著向楠從六歲到現在的照片。他起床,一張不漏地將那些照片看完,回過神來時,手竟然不自覺地撫上了其中一張。


    他猛然抽回,這才驚覺剛剛自己在那張床上做的事情有多麽荒唐。


    阿楠,阿楠……


    怎麽辦,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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