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這人是誰,心裏羞憤難堪,抵住他的肩膀拚命掙紮,奈何他的力氣太大,她的掙紮之於他來說隻是蜉蚍撼樹。向楠不敢鬧了大動靜出來,怕被簡和梅嫂見了這般場景,可嘴唇被咬破了皮,她嗚咽兩聲,委屈地哭了出來。


    天花板在眼前不停地旋轉,逐漸扭曲。她眩暈了一陣,喉嚨處湧出一股嘔意,於是愈發用力地捶打著他的肩:“程慕北,我是向楠,向楠……”


    那人充耳不聞,擒住她的手,又去咬她的唇。想起剛才在樓上看到的那一幕,一瞬間心如火燒,原本很小的火苗燒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


    最後向楠絕望地叫他“哥”。他霎時清醒,起伏的胸膛逐漸平穩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鬆開對她的桎梏。


    向楠推開他,莫大的恐慌和羞恥感如潮水般襲來。程慕北的神色諱莫如深,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對不起,我喝醉了。把你當成季瑤了……”


    她心如刀割,隻覺得有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了,一瞬間被判了死刑。


    如掉進冰窖般,向楠冷得牙齒直打顫。剛才被他觸碰過的地方紅了一片,火辣辣地,昭示著不久前經曆的一場無聲酷刑。屋裏沒開燈,她將自己裹在被子裏,嘴唇因過於激動而變得蒼白。


    幾分鍾前的一幕幕斷斷續續地衝擊著她的神經,像淬了毒的藤蔓,纏得她呼吸不暢。向楠從未想過這樣荒誕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曾經在這方麵如白紙一張,如不是高中時候撞見過成昊和女伴的親熱,甚至連人類最基本的繁衍本能都不會去深究。她從小被傳統而古典的英國老太太帶大,在這方麵保守而古板,雖說不是一點不懂,但卻絲毫不開放。此刻的她,像是被剝了殼的蝸牛,暴露在陽光下,快要□□涸給帶向死亡。


    她想起了周延寧,卻悲哀地發現根本不能借由他來轉移此刻的情緒。然後她又想起了爺爺、成昊、簡、梅嫂和祝思敏,可惜大腦太混亂,最後她抓住了腦海深處那個穿著白襯衫的清秀少年。她從悲憤中抬頭,看見了坐在床前,頭發淩亂、雙眼詭紅的程慕北。他也朝她看過來,英俊的臉上染著薄紅,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


    向楠抱緊被子,平複了情緒,嗓音沙啞道:“你出去吧。今天的事情,我隻當你喝醉了。”


    “對不起。”他按著太陽穴,緩步走向門口,最後輕輕將門帶上。室內又恢複了一片黑暗。


    沒過多久,向楠收到了周延寧的短信。他在短信裏說他已經到家,還說今晚十分愉快,希望她有個好夢。


    她看著看著,忽然失了全身力氣,趴在枕頭上嚎啕大哭。後來向楠想了想,幸虧這房子隔音好,剛才的種種沒傳到兩位老人耳中,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她們。


    期間她哭得急了,將臉貼在枕套上,恍惚中嗅到一絲青草味道。可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細究這是怎麽一回事,哭到最後沒有力氣後渾渾噩噩地睡著。幸好第二天是周末,向楠睡到了中午才起來。


    梅嫂叫她起床吃午飯時,見眼睛腫著,忙問她怎麽了。她搖搖頭,隻說自己昨晚和男友鬧了點矛盾,不過已經和好。簡在一旁說:“年輕人,有點脾氣是好事。男孩兒也不要總慣著,我偏女權主義。”


    向楠見到老太太,一時間覺得委屈,挽了她的胳膊將臉埋進去。老太太撫著她的頭發,意味深長地說:“孩子長大了。”


    “簡……”


    “怎麽了,孩子?”


    “我有點困惑。”她吸了吸鼻子,“我想放棄一個人,可是怎麽都辦不到。”


    “他對你好嗎?”


    向楠點點頭,又搖頭。


    簡澄澈的藍眼睛如湖水般平靜,“如果他對你好,你就把他記在心上。如果他傷害了你,你就該審視一下你為什麽喜歡他,你到底喜歡他什麽,他值得你喜歡嗎。”


    向楠從老太太的臂彎中抬起頭來,發現那雙藍眼睛其實把一切都看得很通透。簡拍拍她的腦袋,繼續用英語說:“事情不總是糟糕的。當我十八歲從倫敦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我的先生帶我去吃了我在中國的第一餐,後來我才知道,我之前在英國吃的都是……上帝,後來我就離不開這個國家了。你看,如果我不留在這裏,我怎麽會遇見你這樣的天使?我的女孩兒,你總有一天會遇見讓你覺得死心塌地的人,一個讓你留在異國他鄉也不會感到寂寞的人。”


    “可是我有點害怕。”向楠答。


    “那你就用心去看看……”老太太點了點她心髒的位置,“這裏總是不會騙人的。”


    ——


    那晚之後程慕北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出現在向楠眼前。他用大量的工作麻痹自己,不和任何一個親近的人聯係。加上那段時間股市跌宕,他在公司關了四天後,結果病來如山倒,被送去醫院輸液勉強退了燒,人卻一直精神不起來。


    季瑤剛下飛機便奔去醫院。見到程慕北時,他的憔悴令她有些好笑。


    她放下手上的行李,說:“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像街頭的流浪漢。”


    程慕北看著窗外,點滴液在不停地往手背上流。他慶幸自己還有心情開玩笑:“那也一定是最帥的流浪漢。”


    “你知道嗎?我這次出差,遇見了一個極有風度的男性,他比你體貼多了。”她握住他的另一隻手,貼在臉上,“慕北,這麽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變成什麽樣子了。”


    “我沒變。”


    她笑了笑:“你自己看不清。”


    程慕北轉過頭來看她:“你還想結婚嗎?”


    季瑤放開他的手,“說實話,我有點猶豫。”


    “是嗎?”他自嘲地笑笑,“我也有點。”


    她無奈地搖搖頭,然後看著他,說:“跟你說一個實話,其實我在國外這七年裏,交過三個男朋友。嗯……那種開放的環境,我也已經……”


    “你以為我會在意這個?”


    頓了頓,季瑤開口:“我們沒聯係這幾年,你的消息都是我從別人那裏打聽到的。他們總是跟我說你沒交女朋友,好像一直在等我,可沒人比我更加了解你。慕北,你從來都不會等人。”


    “我的確沒等你。”


    “但你的確在等。”


    他將空閑的那隻手枕於腦後,側耳細聽。


    “你在等她,或許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不肯交女朋友,讓她照顧你,你習慣了她的一切,但你裝得無動於衷。我都看得明明白白,你卻總是看不清。”季瑤起身將他過矮的枕頭調整了下,繼續說,“你的目光總是貼在她身上。看見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去看,沒看見的時候……”她笑得通透,“你敢說,你不會想她嗎?”


    “男女朋友甚至快要結婚的戀人不是我們這樣的,慕北你比誰都清楚。你同我有結婚的打算,隻不過是想欺騙自己的內心。你不允許規劃好的人生有一點偏差,所以……趁我還沒有和別的男人私奔之前,你最好仔細想想,我們是否有結婚的必要。”


    程慕北沉默半響,最後也笑了:“我從來不知道你將我的人生看得這麽明白。”


    “當初我出國,就是因為將你看得太明白。”


    “那你為什麽要回來?”他問她。


    季瑤說:“國外的月亮再圓,也比不上家鄉的月亮美好。我回來,一是工作的緣故,二是一直聽別人說你沒交女朋友,以為自己是言情小說的女主角,回來後能配得上你的深情,最後促成一段佳話。結果,我好像自作多情了。”


    他深情淡淡:“你是趁我生病,醞釀了很久才說出悔婚這種話的嗎?”


    季瑤挑眉:“我以為你也是同意的。”


    程慕北笑而不語。


    她繼續說:“幸好我們還沒拍婚紗照,你還沒送鑽戒,否則,是不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如果我們結婚,我肯定會出軌,給你戴綠帽,想想,還是不結婚的好。”


    季瑤離開醫院後,祝思敏趕來醫院。見兒子這番憔悴,她忍不住說:“上次是小楠,這次是你,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年輕人不好好顧著身體,以後出了岔子怎麽辦?”


    程慕北聽著母親的嘮叨,腦袋昏昏沉沉,很快又陷入了睡眠中。他夢見了年少時候的向楠,她穿著短袖短褲,在盛夏的季節裏,滿頭大汗地站在客廳裏;後來她拿了糖果給他,他因為不喜好吃糖而轉贈給了來家裏做客的季瑤。從那個時候開始,向楠便開始有意疏遠他。後來,她長大成人,像影子般每天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天黑之前,夢裏的向楠坐上了一輛火車,她係著鵝黃色的絲巾,任憑他怎麽叫喊都沒有回頭。最後那輛火車載著她去了遠方。


    程慕北很快便驚醒過來。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細想著夢裏的內容,生出了一股後怕來。


    幾天後,程慕北大病初愈,便急著去了b市。b市的名牌大學邀請他去做一個講座,他抽了兩天的時間,匆匆趕去那個城市。助理見他身體剛好,本說要推遲幾天,可他拒絕了,說是想去那邊散散心。


    這邊的天很藍,尤其是初春時刻,溫度剛剛好。程慕北一身筆挺的西裝,修長結實的雙腿隨意搭著,坐在車裏翻看著演講稿。他雖然平時口才了得,卻不善這種激勵人的演講。因為之於他來說,社會是殘酷而現實的,而要灌輸給這些大學生的東西,萬萬不能按那個套路來。於是他不得不翻看,直至司機提醒他到了。


    程慕北作為新一代的企業家,知名度尤為高,加上他本身的魅力,當日的演講廳擠滿了學生。


    坐在角落處的向楠垂著頭,找了個理由要出去,奈何大廳裏的學生太多,她連挪步的空間都沒有,最後隻得坐下來,拿頭發遮住臉。可這樣未免此地無銀三百兩,況且從他那個角度,應該看不到這邊。再者,那晚過分的人是他,她這麽躲藏反倒顯得心虛。


    坐在她旁邊的劉老師驚呼:“這不是程慕北嗎?沒想到搞這麽神秘,原來請的是他。”


    這次來b大,原本是學校安排的外出學習。向楠和幾個同年級的老師從昨天便開始了為期五天的學習。今天下午有一點空閑,又聽聞這邊又大人物來做演講,劉老師便拉著她來占了個位置。


    劉老師略帶惋惜地說:“說實在的,我還是頭一次見他真人。真人比雜誌的確帥很多,腿也長,身材極品,可惜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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