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有時候向楠也會疑惑自己的人生為何會如此戲劇。她原先已經打算與程慕北劃清界限,可一而再再而三地,都沒能如她所願,甚至生出一些多餘又麻煩的事端來。而如今她最擔心的事情很快便發生。她甚至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拖下了水。


    向楠動作慌張地推開程慕北,拿手背去擦唇,頗有點掩耳盜鈴的意味。那位錢夫人尷尬地咳了兩聲,態度倒是變得更加和氣:“抱歉,剛才是我認錯了人。”


    向楠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件事,隻說“沒關係”,很快錢夫人便提著裙擺匆忙離開,而祝思敏正站在原地,麵色驚詫、疑惑又嚴肅。


    事情敗露,這些日子做的事情也功虧一簣,向楠撫著額頭,焦躁開始湧上心頭。


    她和程慕北,在長輩眼中,一個即將結婚,一個即將把男友帶回家,現在卻搞在一起。向楠極為悲觀地想,祝思敏一定對她很失望。


    回家的路上,車裏的氣氛很凝重。祝思敏沉了臉,一直看向車窗外,不言不語。向楠坐在後座,像被老師捉住作弊行為的學生,難堪又後悔。反觀程慕北,倒跟沒事人一般,麵容沉靜,不急不躁,甚至在半途小憩了一會兒,到家後才悠悠醒來。


    他是早有預謀的。向楠憤憤地想,連時間都掐得如此精準,害她現在有口難辨,更加無法麵對祝思敏。


    可如今,事情都已經明朗,同時也朝著不可挽回的方向在發展。


    九點左右,別墅裏隻有阿姨一人在。程國瑞約了老同學去外市參加一個古董拍賣會,要明天才能回來。


    祝思敏不動聲色地將兩人叫去書房,門一關上,她便狠狠拍了兩下程慕北的手臂。程慕北巋然不動,但神色謙卑,身體微欠,一副認錯的模樣,看來早已做好準備。向楠冷眼旁觀,心想他不去演電影真是可惜了,剛才在車上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現在卻認錯積極。


    祝思敏聲色俱厲:“你說說,你和小楠是怎麽一回事?是不是你強迫她的?你今天跟我談談你的想法,我倒要聽聽,你之前在做什麽怪!”


    因著祝思敏從未在後輩麵前顯露出來的嚴厲態度,向楠思緒開始混亂,雙腿發軟,兩眼發昏,差點支撐不住。幸好程慕北在一旁撈住她。


    “媽,是我先招惹阿楠的。”他正色道。


    “那你和季瑤又是怎麽一回事?當初你和我說得好好的,要提早結婚,現在為什麽突然來這麽一出?”


    程慕北一五一十地坦白。祝思敏聽完後,胸口起伏得厲害,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好半天才緩過來,神情卻有些複雜:“雖然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管不著,但很多事,不是任性就能解決一切的。如今季瑤的父親在醫院躺著,你當初又許下結婚的承諾,現在你故意讓我發現,還怕我察覺不了你的意圖嗎?慕北,我是你媽,你那點兒心思,我如果還看不透,就太愚蠢了。程家男人一向最看重的就是信譽,你既然做下這個決定,就要做好承擔責任的心理準備。”


    程慕北順著她的意思來:“當初貿然答應結婚,是我欠缺考慮了。”


    祝思敏不想理會他,便朝向楠看去:“小楠,說說你的想法。如果是慕北對不起你,我會替你做主。”


    向楠抬眼,剛才的眩暈還未消退。她如鯁在喉,搖搖頭,表示不想說話。


    “我看你今晚也不太舒服,先回房去休息吧。我和慕北單獨談談,阿姨在下麵弄了夜宵,餓了就去廚房讓她給你盛。”祝思敏和善地說,並沒有因為今晚那一幕而責備她半句。


    向楠匆匆忙忙逃離那間房,如一尾幹涸很久終於得到水的魚,呼吸終於正常。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癱軟在床上,一時間腦海裏閃過無數念頭。每一個都讓她煎熬又難過,她想起了在家鄉的爺爺,那時他便囑咐她,程慕北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他清楚地抓住了她的弱點,又精心編了一個局,將她逐步地往自己的領地裏麵套。這人麵向看著純良和善,可當真要花點心思,她根本識不破,也鬥不過。


    她怎麽能天真地認為和他劃清界限便能避免一切的發生?


    書房裏,祝思敏敞開天窗說亮話:“好你個小子,知道我想把小楠留在程家,就抓住這點威脅起我來了?”


    “她遲早要嫁人,到時候你們見麵的機會就更少。既然你我站在同一條陣線上,不如達成共識。”


    沉默半響,祝思敏問:“小楠那位男友,是怎麽回事?”


    程慕北添油加醋地將那件事說了一番。祝思敏一陣訝然,倒不好評價,但仍舊沒鬆口:“這件事,還是要看小楠的想法。如果她願意,我自然不反對。再者,你和季瑤的事情,要怎麽解決?”


    程慕北答:“那晚我想了很久,覺得應該誠實相待。”


    “你希望我替你出麵說明?慕北,你當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這件事我自己會解決。我隻是想告訴您,我想和阿楠結婚。”


    祝思敏又說:“你待她是真心的嗎?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你們有這種跡象。現在突然告訴我這個消息,讓我有點吃不消。”


    程慕北站直身體,聲音清醇:“阿楠是我想認真對待一輩子的人。”


    祝思敏見狀,無奈地歎息:“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不好摻和。但這件事要從長計議。你一向有分寸,這次千萬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給小楠造成難堪。”


    程慕北斂眸:“我明白。”


    ——


    向楠卸了妝,又換下禮服,洗完澡鑽進被窩裏,卻毫無睡意。她下床找到櫃子裏放的一瓶幫助睡眠的藥片,吞了兩片下去,重新閉上眼睛。


    房間門很快被人打開,有微弱的光透了進來。她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接著有股清冽的氣息混合著沐浴露的味道,挾裹著濕氣,將她整個人包圍住。


    程慕北從背後將她圍進懷裏,大掌規規矩矩地放在她的腰部,引得她一陣顫栗。向楠沒掙紮,甚至沒任何反應,任由他觸碰。


    幾秒之後,她平靜地開口:“程慕北,你算計我,現在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你很滿意嗎?”


    “你一再抗拒,我隻能前進。”


    “你連長輩的心思都要利用,真是小人。”


    他沒再說話,往前湊了湊,嗅著她身上的香氣,雙臂逐漸收緊。向楠低頭去咬他的手臂,下了狠力道,最後將他的虎口咬傷,一股子血腥味兒在嘴裏蔓延。她得到了報複的快*感,卻聽得身後的男人用極為曖昧的語氣說:“沒關係,我身上哪處都任你咬。”


    向楠刻意忽略那話裏的深層含義,問他:“今晚的事情,是你事先謀劃好的?”


    “隻是個巧合。”


    “那祝阿姨找來,也隻是巧合?”她又問。


    “大概吧。”


    向楠一陣煩躁,企圖從他懷裏掙脫開來。他卻用哄小孩子的語氣拍她的背:“乖,讓我眯會兒。我的房間被媽從牧場弄回來的那條狗給弄髒了,現在不能睡。”


    “你可以去客房,為什麽偏要來我的房間?”


    “睡不慣。”他當真有睡著的趨勢,連語調都變含糊了,“你走之後,我一直都是睡的這間房,還有簡那裏,我也去過幾次。”


    她幾乎吼出來:“程慕北,你變態!”難怪她每次回簡那裏,都有一股說不出的異樣。


    “噓——”他動作輕柔地抵住她的唇,“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跟我說了那些話,讓我好幾天都沒認真吃飯睡覺,導致現在胃疼頭疼,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向楠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你會後悔的。如果你後悔,倒黴的隻是我。程慕北,一個男人變心很快,你不是活在象牙塔裏麵的無知少女,我也不是。你比我更清楚這樣貿然承諾一輩子的風險。”


    “不會,永遠都不會。我也不管什麽風險。”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酒窩,聲音越變越小,過會兒言語也開始混亂,“如果後悔,那也隻能後悔沒有努力把你娶到。別的男人一靠近你,我就難受……”


    她用手指漫不經心地在他手背上畫著彎彎扭扭的線條,問:“你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的嗎?”


    “是。”


    “你有能力解決一切嗎?”


    程慕北清醒了些,扳過她的身子,答:“那些事情,你不用操心。”


    她盯了他很久,最後像是認命,又像是妥協:“如果我不答應你,你說不定又要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既然這樣,我們試試。”


    他反問:“你是真心的嗎?”


    向楠翻了個身:“我以前沒發現你臉皮這麽厚,而且容易得寸進尺。”


    “我以前沒發現你其實牙尖嘴利,而且說話一針見血,總是讓我啞口無言。”


    她心裏的鬱悶仍未排解完全,又懶得和他爭辯,於是扯過被子蓋住自己:“我困了。”剛才吞的那兩片藥現在起了作用,向楠閉上眼,腦袋漸漸昏沉。程慕北將大掌移到她的肩胛骨處,細細地摩挲了一陣,接著又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確認捂熱之後,這才低聲說:“晚安。”


    第二天醒來時,向楠發現自己親密地貼在程慕北身上。男人晨起時的某個特征讓她尷尬又不適,她掙紮了兩下,卻被他欺身壓住。


    他早晨的模樣十分無害,睫毛垂下來,聲線慵懶:“才六點,怎麽不多睡會兒?”


    她憶起昨晚的話,臉色一陣紅,別開眼不說話。程慕北表情促狹,低頭去吻她,她躲開,說我沒刷牙。


    “嗯,我不嫌棄。”


    “你當然不嫌棄,因為你也沒刷。”她反嗆。


    程慕北捉住她的手指,輕輕揉搓:“你一定是屬貓的。”


    “那你一定是屬蛇的。”


    他為她的說辭而感到好笑,笑了之後就是無比的柔情,繼而與她十指相扣,唇齒交纏。向楠還不適應這樣的節奏,推著他的胸膛說慢慢來。他銜了她的耳垂,啞聲說:“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像做夢一樣。”


    向楠從他懷裏坐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說:“我也沒想到,前幾天我還是那樣的心態,今天就和你在一起了。說實在的,我有點唾棄自己,在你麵前總是妥協。”


    程慕北望著天花板:“你肯向我敞開心裏的想法,我就很滿足了。”


    “那如果我隻是因為你的咄咄逼人而迫不得已才答應你的呢?或許這隻是我的權宜之計。”她轉過頭問。


    “不會。”他篤定地說。


    “你怎麽知道?”


    程慕北但笑不語,扯過被子蓋上:“時間還早,我今天休假,還能睡會兒,最近太累了。”


    她一下子便來氣了,拿了枕頭泄憤似地扔在他身上:“你話說到半截又停住,還是君子嗎?”


    程慕北將眼睛閉上:“唔,你說的,我不是君子,是小人。”


    她小聲嘀咕:“程慕北,你真幼稚。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二更)


    中午到了飯點,下樓時,向楠盡量與他保持距離,和祝思敏打招呼時眼觀鼻鼻觀心,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拙劣的演技讓她自己都羞愧不已。而祝思敏經過昨晚的事情,再加上今早上路過那間房時又聽到裏麵傳來的響動,便了然於心。她並沒有責怪,更加沒有提到這件事,隻是招呼兩人吃飯,態度跟以前差不多,但看向楠的時候,眼裏又多了幾分不同的慈愛。


    程慕北神清氣爽,臉色比前幾日看起來好了許多,而向楠則不太自然,麵容僵硬,吃飯時也經常走神,更是不敢正眼看祝思敏。


    吃完飯後,祝思敏拉著她到別處去說話。


    “你答應那小子了?”


    向楠點頭。


    祝思敏說:“你不用有心理負擔,慕北把事情都和我說了。這件事,是他處理不當。你肯接受他,我很高興。”


    程慕北在房間裏玩極為考智力的拚圖,拚到一半時,向楠在他對麵盤腿坐下,伸手將他之前的功夫一把糊亂:“你果然是有預謀的。”


    他也不惱,好脾氣地問:“哪方麵?”


    “你明知道祝阿姨想我留在程家。”


    他點頭,將拚圖徹底打亂,打算重新再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向楠歎氣:“程慕北,我後悔答應你了。你說你委屈,因為我的言語受了傷害,其實你比誰都有把握會是現在的結局對嗎?”


    “我不否認。”


    她問:“假如沒有周延寧那件事,你會怎麽辦?”


    “我想了很多方法,但說出來,會壞了你對我的印象。還是不說的好。”


    她嗤笑一聲:“你在我這裏的印象早就壞得一塌糊塗。”


    程慕北刻意避開這個話題:“今下午去看電影嗎?說起來,我們還沒一起出去正式約會。”


    向楠揉著鼻梁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明天上課,今晚回那邊。”她起身,卻被他一把扯進懷裏,極為專注地吻,輾轉纏綿。分開時,兩人都有點氣喘籲籲,他抵著她的額頭,說:“路上小心。”


    她調整好呼吸,“嗯”了聲,旋即離開房間。


    地鐵上,向楠握著手機,想起剛才與周延寧的那通電話。


    他似乎是預料到了,很平靜,也沒有被識破的尷尬,反而幽默地打趣:“在你心目中,我應該從一位紳士變成了利益熏心的勢利小人。”


    周延寧與她約在他們初次約會的一間咖啡廳。他先到了半個小時,點好她喜歡的飲品和甜點,坐在靠窗的位置。向楠進去時,他笑著朝她招手,這讓她有些尷尬,到嘴的質問的話瞬間咽下去。


    “你從前天晚上就開始關機,那時我便有預感了。是不是應了一句話,‘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周延寧溫和地說。


    向楠喝了一口飲料:“也可以說,‘紙包不住火’。”


    “難得你還有心情和我開玩笑。”他雙手交疊,“阿楠,你不生氣嗎?”


    她誠實地回答:“起初有點生氣,但後來想想,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你並不喜歡我。”周延寧垂眸,修長的手指在杯沿處畫著圈,“可和你相處這段時間,我很愉快。”


    “說實話,我也很愉快。”她笑笑。


    “我毀了你的初次戀愛,你倒這麽平靜,讓我更加愧疚了。”他看向她,眼神仍如初見時那般清澈。


    “這件事,我哥知道了嗎?”


    “我還沒告訴他。”


    向楠點頭:“我希望你別告訴他,就說我們是和平分手。不然他肯定會責怪自己。”


    周延寧想了想,說:“成先生如果知道你這麽為他著想,會很高興的。”


    “他從小都是這樣,總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已經習慣了,這次也一樣。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所以我不怪他。”


    “那我們還能做朋友嗎?”片刻過去,周延寧問。


    “怎麽不能?或許做戀人沒緣分,但做朋友,你是一個很好的對象。”


    在她離開前,周延寧叫住她,說:“你是個很優秀的女性,希望你以後遇到一個優秀的伴侶。”


    向楠在商場裏漫無目的地逛,上上下下五層樓都走遍了,而後極為無聊地從一樓開始,一間店一間店地重新走一遍。最後,她給程慕北買了一條領帶,又替成昊買了一支電子煙。


    當晚程慕北去她的住處,收到這份禮物時,受寵若驚。她說:“我買這個,是為了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勒死你,讓你不在這世上到處興風作浪。”


    程慕北似笑非笑:“原來我在你心中是這樣的形象。但這領帶,除了這一個用途,還有其他的地方用得著。”


    語畢,他將她撲倒在沙發上,兩三下便用領帶將她的手纏得死死的。向楠漲紅了臉,雙腿胡亂蹬著:“程慕北,你放開我,別鬧!”


    他倒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隻是用眼神將她全身上下通看了一遍,最後故作遺憾搖頭歎息:“竟然是b。”


    她意識到他在說什麽,自尊心大大受挫:“那你去找不是b的吧。”


    他逗弄著她的耳垂:“別的再好也不是阿楠。”


    “這世上的阿楠也不止我一個。”


    “可我愛的阿楠隻有你一個。”


    向楠因為這句話而紅了耳根子,但嘴上卻說:“我最近發現你不僅自私自利幼稚霸道,而且還油嘴滑舌。”


    他盯著她的眼睛,仔細看了很久,最後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上次沒送出去的那個紅包,塞進她的手裏:“收下。”


    她故意挑釁他:“裏麵是傳說中的至尊黑卡嗎?”


    程慕北搖搖頭,將她手上的領帶解開。她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將紅包打開,結果裏麵既不是人民幣也不是卡之類的錢財,而是一張泛舊的老照片。她有些詫異,聽到程慕北說:“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一張。聽說你沒有他們的照片,我便花了點心思,最後終於找到了。”


    向楠將照片取出來看。年歲已久的照片上有一堆人,其中站在角落處那對交談的夫妻正是向楠去世的父母。向楠一直遺憾沒有留下兩位至親的照片,那個年代,他們有時連溫飽都成問題,日子過得萬分艱難。如今沒想到竟然是程慕北替她實現了這個願望。她一時間感動到無以複加,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刹那間紅了眼眶。坐在她身旁的程慕北指了指自己的左臉,等她獻吻。向楠收好照片,卻說:“你這人有時候挺討厭的,但關鍵時刻,還是比較靠譜。”


    “不給點獎勵嗎?”他堅持不懈地暗示她。


    她不再逗他,湊過去親了一下,然後很誠懇地說了聲“謝謝”。


    程慕北邀功似地問:“不知道這個紅包夠分量嗎?”


    她誠實地答:“這是我這輩子收過的最好的紅包。”


    程慕北留下來吃晚飯。向楠在廚房裏忙碌的時候,他想起初次來她這間小屋時,她和樓上那個數學老師默契而自然的互動。他生了醋意,趁她切菜時從背後抱住她,大掌又開始不安分起來,順著圍裙裙擺探進去,害得向楠差點切到手。她喝止了他的胡鬧,專心切菜,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背後。


    忽略之前的僵硬時期,他們其實能夠相處得很融洽,偶爾拌拌嘴更是一對情侶的常態。可向楠心裏還是有些別扭,這源於那場她原本以為沒有盡頭的暗戀成真,也源於程慕北在她心中形象的崩塌。以前,她雖然和程慕北走得也比較近,但他都是以冷清疏離的態度示人,現如今乍然成了一副幼稚得讓人吐血的模樣,她感到有些幻滅。


    但她仔細想來,自己倒是更加喜歡這樣性格的程慕北。


    九點之後,向楠準備休息,要趕他離開,程慕北卻執意留下。她說我的床太小,容不下你。


    他信誓旦旦:“沒關係,我可以睡沙發。”


    誰知到了半夜,那人因為睡前沒喝牛奶,毫無困意,便抹黑尋到了她的房間,鑽進她的被窩。向楠被驚醒,揉著眼睛問他怎麽還沒睡。


    “阿楠,我們講講話吧。”他從背後環住她的腰。


    她十分不耐:“你自己睡不著別鬧我,我明天還要上課。”


    程慕北湊過去吻她的耳垂。他很喜歡她的耳垂,圓潤、飽滿,於是樂此不疲地狎*弄。向楠徹底沒了睡意,翻過身去,有些惱:“你是太無聊了嗎?”


    “我也覺得我上半輩子活得太無聊。”他抵住她的鼻尖,熱熱的氣噴灑在她的臉頰上,引起了一陣潮紅。


    這樣的夜晚,總是容易產生點旖旎的念頭。他將手從她平坦的腹部往上移,半響之後歎道:“我以前一定是太愚蠢,才會覺得這種事情無趣又機械。”


    那晚,程慕北並沒有再近一步。她有些許的抗拒,也有不確定的情緒。雖然兩人一開始配合得很好,可一到關鍵時刻,她便害怕到顫栗,揪著他的手臂,眼淚漣漣,害得他一陣心疼,就算有再大的火也消散了。


    (三更)


    成昊給向楠打電話,聽說她和周延寧和平分手了,頓時心虛無比。向楠在電話那邊說:“我考慮了很久,周律師不適合我。他對我太禮貌,我不喜歡這樣的戀情。”


    她說得懇切又真實,帶著遺憾,沒有一點破綻。


    聞言,成昊暫時鬆了口氣:“沒關係,兩條腿的好男人有的是,咱們下次再找。”


    向楠沒把自己和程慕北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他,隻說她那天去逛商場,給他買了一支電子煙,讓他晚上下了班來拿,順便吃個飯。


    成昊清清嗓子,故意問:“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


    她早已拆穿他的把戲,卻說:“大概是你和你的初戀分手的紀念日,為了彌補你受傷的心靈,我特意買了禮物安慰你。”


    成昊笑嘻嘻地說:“等我下班,一定來。”


    掛完電話,他立馬打給周延寧,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周延寧的說法與向楠幾乎一致,可成昊仍然不安,生怕這件事敗露,讓他的阿楠對他產生嫌隙。下班後,他馬不停蹄地開車去向楠的小公寓。進門時,熟悉的雞湯和炒蝦仁味道飄滿屋子,向楠正在擺碗筷,桌上還放著一個小蛋糕。


    他偷偷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發現並無異樣後,徹底放下心裏的石頭,隨後毫不客氣地坐下來,用手拿了一塊蝦仁放進嘴裏。向楠催他去洗手:“沒有規矩。”


    吃飯時,她問:“今天沒人為你過生日嗎?”


    “別的我都推了。”


    “那你還來我這裏。”


    成昊癟嘴:“女不嫌父,你倒好,每次都跟趕蒼蠅一樣趕我。”


    向楠替他夾了一個雞腿:“就算你經常發瘋,我也沒有嫌棄過你。你是這世上除了爺爺以外最疼我的人,我怎麽會嫌棄你?”


    成昊咂摸這話裏的深意,隨即問:“就算我做了錯事,也不會嫌棄?”


    “不會。”


    於是對於那件事,他再也沒有顧慮。


    吃完飯,向楠給他唱了生日歌,他誇張地捂住耳朵說你跑調了。她忍住將蛋糕扔在他臉上的衝動,耐著性子唱完一首歌,接著讓他許願。


    最後那塊蛋糕他一點沒碰,由她一人吃完。成昊滿足地在一旁看著,說多吃點,我養女兒的本還是有的。


    向楠用嫌棄的眼神看他,他長腿一跨,伸出手臂攬過她的肩膀。“我最近把公司運營得不錯,等平穩下來,帶你去國外走一圈。”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是看中了別的國家產出的金發碧眼俏女郎。”


    成昊認真地說:“洋妞不是我的風格,其實我是三千弱水,隻取一瓢。”


    “嗯,你是隻取一瓢。隻不過是一段時間取一瓢。其實也無傷大雅,就是不知道這城裏有多少女人為你落淚傷心。”


    “那是她們的事,與我無關。”


    向楠說:“你都二十七了,今年也該認真找個女朋友。成爺爺肯定天天催你,他年紀都這麽大了,你別讓他失望。”


    成昊翻了個白眼,說女兒你怎麽跟我家那些三姑六婆一樣愛嘮叨。


    “好心當成驢肝肺!”向楠將他橫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拿開,起身去切水果。


    出來時,成昊穿好外套,正準備離開。她留他多呆一會兒,他卻說有急事要處理。


    “阿楠,我剛剛替我自己許了一個願望。”臨離開前,他挑眉,神采飛揚地說。


    “什麽願望?”


    “希望你今年越來越漂亮,身材越來越好。”


    她皺著眉,聽了他莫名其妙的話,搖搖頭,回屋去收拾碗筷了。


    ——


    這兩天陽光燦爛,季瑤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父親去草坪上曬太陽。程慕北下了班趕來,兩人在不遠處的那棵樹下交談了一陣。


    季瑤聽說他和向楠的事情,由衷道:“恭喜。沒想到前幾日你們還弄得那麽僵,現在卻在一起了。”


    程慕北彎起唇角:“我也沒想到她會接納我。”


    一陣沉默過後,季瑤低頭,說:“醫生說我爸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他求生的念頭本來就不強,這幾天總是不配和藥物治療,我不知道該怎麽勸他。我母親死得早,他昨晚又說他夢見了她,要帶他走,現在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


    聞言,程慕北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拍了拍她的肩:“放寬心。”


    “看著他每天這麽痛苦,我有時想,幹脆讓他也去了吧。但我又舍不得。慕北,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程慕北回去的當晚,洗完澡出來,正好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那邊的醫生很遺憾地通知他說季先生因為器官衰竭而在不久前去世。他換好衣服,抓了車鑰匙便開車往醫院去,到達那裏時,季瑤坐在冰冷的長凳上掩麵哭泣。父親的死來得迅速又毫無預兆,她下午還見他多吃了兩口清粥,晚上起來替他蓋被子時卻發現他已經不對勁,最後遺憾地沒有搶救過來。


    祝思敏和程國瑞後一步來到醫院,當時季瑤已經暈倒在程慕北懷裏。這場死亡來得令人措手不及。


    季瑤父親的葬禮辦得很簡單。梅嫂在家做飯聽到這個消息時,說世事無常,人生苦短,還不如做一隻長壽的烏龜。


    向楠也去參加了葬禮。她見到季瑤時,滿心滿眼的愧疚。原本還不知道瞞婚這件事怎麽處理,可季瑤父親卻以這種意外的方式離開人世。即便現在程慕北不用再顧慮這件事,向楠卻在心裏生了一個疙瘩。


    那晚,程慕北怎麽和她搭話她都沒理會。


    “你不會以為這是我做出的事情吧?”他有些生氣。


    向楠坐在床上,雙臂抱膝,終於開口:“我沒這麽想。”


    他歎了口氣,將她攬進懷裏。向楠溫順地靠著他,心裏卻難過萬分。


    晚上做夢時,她夢見了季瑤的父親,他問她為什麽要搶走他女兒的幸福,她十分害怕,跑著跑著掉進了一個水池裏,裏麵竟然是一堆滑溜溜的蛇。


    向楠大汗淋漓的驚醒過來,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程國瑞的聲音傳來:“醒了嗎?”


    她揉揉眼睛,心跳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接著推了推身旁的男人:“程叔叔來了。”


    他們的事情,遲早會暴露。向楠之前已經做好準備,所以麵對程家最威嚴的長者時,比往常要鎮定。


    走進書房那一刻,站立在窗前的程國瑞轉身便朝程慕北扔來一個茶杯。程慕北沒躲,被砸中了額頭,茶杯綻裂在地板上的清脆響聲讓向楠心尖一顫。接著她便聽到程國瑞以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問:“你們兩個,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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