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行駛,蘇照麵色沉靜,一手拿起書卷,轉而換了個話題,問道:“這是齊人晏昌的書?”


    陳韶點了點頭,道:“晏氏生平所述,盡載其上,還有曆經楚國事敗,潛心十載,痛定思痛之後精研的一些執政得失,君上可借此一觀其人治政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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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照翻看著,神情很專注,許久之後,才歎了一口氣道:“真是大開眼界,不想晏子竟也通貨殖之術。”


    不愧是來自商貿發達的齊國。


    晏昌讓他想起一個人,就是前世地球華夏的管仲,留下的不僅僅是管鮑之交這樣被人津津樂道的典故,還有孔子的一句話,“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


    其人所著《管子》一說,更是一部治國理政的百科全書。


    經濟戰思想濫觴於此書。


    “同樣是大爭之世,那方世界有先秦諸子,這方世界也不遑多讓。”蘇照神情默然,心頭稍稍感慨了下,對於晏昌這位管樂之才,不禁多了一些期待,不過,眼下還是得去見申屠樊。


    路途在君臣談話之中,倒也不顯得無聊,不知不覺,就已抵達三槐村。


    蘇照和陳韶君臣二人下了馬車,那邊廂,衛湘歌也下了馬車,站在蘇照身後,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遠處,田野平曠,屋舍儼然,騎牛牧童,手持木笛,吹著悠揚小調,緩緩走過林間草地。


    黃發垂髫在路邊嬉戲玩耍,耄耋老人於槐樹下乘涼談笑,雞犬相聞之聲依稀,一副恬然、疏淡的田園畫卷,徐徐映入眼簾。


    不過許是見村中來了生人,村口的老少都是好奇地打量著蘇照一行,隻是打量一眼,就不敢多看,衣衫光鮮亮麗,出行前呼後擁,情知是貴人無疑。


    也不敢上前詢問,有一些婦人,甚至抱緊了懷中突然噤聲的小童,那小童頭埋在婦人肩後,但一雙水汪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時偷看一眼,目光落在蘇照身後的彭紀腰間挎著的腰刀之上。


    陳韶顯然是認識路的,伸手道:“公子,就在前麵不遠,您隨我來。”


    看著這如同鬼子進村的一幕,蘇照神色微頓,壓下了心頭的一抹異樣,對著陳韶點了點頭,舉步而去,然在這時,聽得路口處傳來一陣小兒喧鬧嬉戲聲,忽而,一個蒲草編就的馬球,向陳韶立身之處淩空飛來。


    看架勢,竟是向腦袋砸去。


    “小心。”


    未等蘇照皺眉,上前出手,一旁的衛湘歌眼疾手快,已然兩三步上前,將那蒲草編成的馬球攝於掌中。


    “陳卿沒事兒吧?”蘇照連忙上前,低聲問著,關切地看著陳韶。


    就在這時,從巷弄裏跑過來四五個半大小孩兒,約莫八九歲,有男有女,一個小胖墩分明是肇事者,胖乎乎現出畏懼,顯然知道自己闖了禍,怯生生地看著蘇照一行人,想要上前,又不敢。


    彭紀冷哼一聲,怒目而視,作勢上前驅趕,耳畔卻傳來蘇照低沉的聲音,“不可造次。”


    彭紀神色頓了頓,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去。


    “彭校尉,小孩子嘛,不必如此。”陳韶笑了笑勸著。


    這邊衛湘歌卻已拿著球,馬球在腳麵上來回停留,作了幾個動作,將球拿起,在手中托著上下跳動,眉眼間布滿了盈盈笑意,看著幾個小孩兒,遞了過去,“給。”


    一個穿著碎花裙的女童小臉紅撲撲,笑出一口豁牙,大著膽子,仰頭道:“大姐姐,陪我們玩兒嘛。”


    衛湘歌笑靨爛漫,輕聲哄道:“姐姐還有事兒呢,不能陪你們玩。”


    說著,摸了摸女童的小腦袋,動作輕柔而寵溺。


    而一大一小的互動,似乎也將這群不速之客帶來的凝重氣氛,為之一鬆。


    蘇照看著衛湘歌和小孩子其樂融融的一幕,也不由啞然失笑,往昔清冷、淡漠的目光,都是柔和了許多。


    湘歌天真爛漫,總是給他許多驚喜。


    眾人離了村口,行了約莫有一箭之地,來到一座青牆壘砌、占地畝許的宅院,門檻之前,碎石鋪就的三層石階,一塵不染,黑漆油門,緊緊掩著。


    “公子,我上前叩門。”


    彭紀甕聲翁氣說著,舉步上前。


    然在這時,身後不遠處聽到傳來一個沉穩中帶著驚疑不定的聲音,“幾位,你們這是?”


    一個穿著粗布短衫,身量高大的青年漢子,放下了肩頭的一捆柴,麵色詫異地看著幾人,高聳的眉骨之上,兩道臥蠶眉微微皺起,虎目之中帶著一絲警惕之色,打量著蘇照一行。


    蘇照同樣打量著青年漢子。


    隻見其人年歲約莫二十歲出頭,身長七尺,方麵闊口,頜下蓄有短須,虎背熊腰,腰間別著一柄黑鐵斧頭,身上隱隱有著真元氣息的波動。


    先天武者?


    “這位兄台請了。”蘇照衝其微微頷首,笑著拱手說道。


    陳韶這時從一旁走出,笑道:“才一段時間沒來拜訪申屠公,小國尉就不認得陳某了嗎?”


    眼前之人是申屠奇。


    那青年大漢這才看到陳韶,目中警惕和戒備之色稍去,不好意思笑了笑,拱手道:“不知陳公當麵,失禮了,陳公這是尋我阿爺有事?”


    申屠樊年過六旬,生有五個兒子,皆是從戎,兩個兒子歿於王事,為燕國捐軀沙場,還有三個兒子,而今都已成親,在附近居住,這是最小的兒子申屠奇,上門給老父送柴火來著。


    路上,陳韶曾經介紹過申屠一家的近況,蘇照早已爛熟於心,打量著申屠奇,見其是先天武者,心頭頓時生出滄海遺珠之感。


    陳韶笑道:“的確有一些事情,想要討教申屠公。”


    申屠奇早已注意到蘇照,見陳韶落後於少年半個身位,言談舉止之間對蘇照執禮甚恭,心頭一凜,對其身份,隱隱有所猜測。


    說實話,蘇照縱然此刻衣衫簡素、神情溫和,可那種久居上位的威儀深重,溫煦目光之中偶爾一現的顧盼自雄,實在讓人很難輕忽。


    申屠奇皺了皺眉,沉聲道:“阿爺這些年清閑自在慣了,恐怕未必想見這位公子的。”


    蘇照也不以為忤,微笑道:“久聞申屠公威名,隻是緣鏗一麵,今日冒昧登門叨擾,還請兄台行個方便。”


    說著,對一旁的尤江使了個眼色。


    尤江招呼著彭紀,從馬車底座中取出絹帛、禮物,敬奉上前。


    “區區薄禮,聊表寸心。”


    申屠奇倒也沒有去看禮品,隻是將沉毅的目光,對視了蘇照半晌,道:“隨我進去吧,隻是阿爺這會兒估計還沒起。”


    說著,上前輕輕推開房門,眾人也不由將腳步放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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