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殿


    翌日,微涼秋風吹動簾幃,床榻之上現出一男一女兩道身影。


    蘇照早已醒來,轉頭看著正在沉睡中,眉梢眼角仍縈著一抹鬱鬱之色的少女,默然片刻,不由伸手輕輕摩挲了清麗如雪的臉頰。


    說來也是奇怪,別看他已和這少女同床共枕,甚至進行過負距離接觸,但實際還未曾好生端詳過少女的容顏。


    或者說,以前根本不在意,試問,誰會對戰利品傾注太多的心思?


    自古帝王薄情,信奉女人如衣服。


    但許是日久生情,也或許是昨夜少女的自傷自憐之語,激起了蘇照心底深處的一抹憐惜,他才突然去反思自己,試著思考少女的想法,感知少女的喜怒哀樂,捕捉少女的微妙心思。


    別說,細細留心觀察,還真發現了不少以往難以發現的細節。


    尤其昨夜,他不再如往日之急風驟雨,改以微風細雨,極盡溫柔憐愛,竟是收到一番意外之喜,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那種身心依戀,彼此交融的感覺,給了他一種全新的體驗。


    他至今所碰到的女子,床幃表現各不相同,如衛湘歌矜持之中往往蘊含著熾烈如火,反客為主、策馬奔騰都是時有之事。


    安安則因為功法之故,不得施展,但平時親昵,則是食骨吸髓,恨不得將他一口吞進肚子裏,徐貞則是外柔內剛,知冷知熱,十分乖巧,基本是任憑擺布。


    至於此女,也不知是不是幼年成長經曆缺乏安全感,他發現比較喜歡回形針,便當……額,實不足與外人道。


    收起心頭的微妙心思,蘇照細細端詳範瀟,發現其眉如翠羽,杏眼桃腮,瑤鼻檀口,很是古典、清新的小美女。


    為何說小美女,那是比起陳姬恰如國色天香的牡丹,豔麗照人,此女雖五官肖似,但青澀之故,就如一株初綻嬌豔的月季花,年輕版的陳姬?如果疊在一起……


    蘇照這般一想,頓覺心頭邪念叢生,連忙壓下,暗道,說好的采花不敗花,同床競技還是算了……


    有些事情能說不能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說,真要那般行事,無疑就將這其人格徹底摧毀,如行屍走肉一般,還有可妙趣可言?


    “額……”


    似乎是蘇照的持續“注視”驚醒了少女,“嚶嚀”一聲,彎彎睫毛顫動,睜開一雙霧氣愀然的明眸,正對上一雙邪魅、清冷的目光,忽而見那目光又變幻著幾分好奇、憐惜。


    範瀟目光微微失神,心弦被觸碰了下,稍稍偏過鬢發散亂的螓首去,訥訥道:“你……你惡賊,盯著我做什麽?”


    蘇照笑道:“額,就是以前還未發現瀟兒,容色清麗,明媚動人,故而失了神。”


    範瀟輕哼一聲,心頭雖然有些圈圈漣漪生出,但口中仍是嗔怒道:“你這惡賊,大早上,偏又說這些花言巧語?”


    蘇照捏了捏傲嬌少女的臉頰,附耳道:“還叫惡賊,叫聲夫君聽聽。”


    哪怕是少女動情之時,口中也沒喚過什麽好哥哥,好夫君的稱呼,更別說……叫爸爸。


    “不叫。”範瀟冷哼一聲,轉過身去,給蘇照一個後腦勺。


    蘇照雙手環住圈住少女光滑細膩的嬌軀,捉弄道:“叫不叫?”


    範瀟被咯吱著腋下,一邊在被窩裏躲閃著,一邊嘴角不自覺彎起弧度,掙紮道:“你放開我,就不叫……你這惡賊,休想……哈哈。”


    “哈哈,好,我叫就是了,夫君。”終究是難以忍受蘇照的捉弄,主要是感受那一抹堅挺的火熱,幾有昂然再起之勢,連忙說道。


    “你,還是笑起來好看。”蘇照扳過少女的肩頭,看著臉蛋兒染緋,氣鼓鼓的少女,柔聲道。


    “你這惡賊……”


    “嗯?”


    “啊……夫君,習慣了。”範瀟說著,一時也失笑起來,眉眼也神采奕奕起來,眸光明亮清澈,一瞬不移地看著對麵的少年。


    少年麵容冷峻,五官削刻,但此刻一雙幽邃、沉靜的眸子,目光溫煦,笑意直達眼底。


    四目相對,呼吸可聞。


    那一刻……真是像極了愛情。


    範瀟心下一慌,竟覺空了半拍,目光飄至一旁,故意不看蘇照。


    蘇照笑了笑,啄了一口少女如瑩玉無暇的臉頰,道:“又胡思亂想了?”


    其實,他也覺得挺有意思,以往不怎麽想去琢磨這些女人的心思,但此刻研究了下,發現,洞悉她們情緒的變化,進而體會不一樣的心理世界,也是一件頗為有趣的事情。


    許這也是一種修行?


    蘇照心頭恍然,“佛門講明心見性,道門照見道神,見他人,見眾生,見天地,還真是一種修行呢。”


    “刹那芳華,紅顏骷髏,何嚐不是一種修行。”蘇照目光一時也有些失神。


    “沒有。”範瀟抿了抿唇,一雙明眸熠熠地看著忽而現出思索的少年,不知為何,竟漸漸癡了。


    蘇照捏了捏三觀跟著五官走的少女的臉頰,笑道,“嗯,我也得起來了,還有正事處理。”


    “那……你去吧。”範瀟清聲說道。


    蘇照也就掀開被子,穿了衣衫,出了瑤華殿。


    範瀟目送著少年貴人離去,神情一時迷茫,轉身躺在床榻上,一雙明眸靜靜盯著幃幔上方的花紋,出神許久,幽幽一歎,心底喃喃道,“玩物就玩物吧,如果他玩膩了,我走開就是了……”


    ……


    ……


    蘇照出了瑤華殿,也沒有在蘇國宮苑之中多做盤桓,進入仙園天地。


    此刻,菩提嶺之上的寶殿中,妖氣衝天,妖影出沒。


    蘇照看著下方的一眾妖將,元罡巔峰的妖將就有著七八名,氣血雄壯,煞氣騰騰,但神情無不恭順。


    安安笑道:“照照,我揀選了五千妖兵,現在都在嶺上了,他們至少都是煉體三境,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蘇照點了點頭,道:“先不忙,我先說兩句。”


    “此次行動,爾等務必約束諸妖兵,可以斬殺衛兵,但不得食人肉、飲人血,否則有一卒犯者,連坐什伍,爾等切記!”


    這一點必須強調,否則他借妖兵助陣的性質就變了,不是三教最後調查的問題,而是他自己都過不去心中那關。


    那幾位妖將以狼狽護法為首,狼護法抱拳道:“尊者放心,誰敢食人肉、喝人血,末將第一個將他的腦袋扭下來!”


    蘇照道:“此次出征,凡有功者,都會賜予仙丹,給予凝結妖丹的機會,並有機會出得這方仙園天地,想必你們已經知曉,劍塵湖之主和禽雀之國的蠱國主,都已順利突破神照,從此得脫樊籠,逍遙天地,壽元千載!”


    那幾位妖將聞言,目光無不現出驚喜之色,心頭愈發火熱。


    安安目光含笑地看著蘇照激勵著虎山國以禽雀之國的妖將,對著幾位妖將,道:“好了,趕緊回去調動族中兒郎吧。”


    等到那十幾位妖將離了大殿,就聽得一聲弱弱的聲音,似是有些膽怯說道:“姐,我也想去。”


    卻是安安之弟樂樂,此刻少年樸實的臉上有著渴求。


    安安皺了皺眉,藍寶石的眸子橫了一眼少年,冷聲道:“不行,外麵遍地凶險,你修為低微,再被人族修士捉了去。”


    聽到自家姐姐拒絕,少年頓時垂頭喪氣起來,忽而抬頭看向蘇照,祈求道:“姐夫……”


    迎著少年的目光,蘇照思忖了下,道:“安安,要不讓他出去見見世麵?”


    安安打斷道:“不行,外麵太危險了。”


    蘇照默然片刻,道:“一直待在這方天地是沒有危險,可也很難成長起來。”


    隨著三大妖國盡歸於蘇照統轄,內部的紛爭已經大為減少,如樂樂這樣的元罡之境的妖虎,很難得到曆練。


    安安凝眉思索了下,道:“好吧,不過得讓他跟著我們,不能私自行動。”


    “謝謝姐夫。”少年麵上現出激動之色。


    說實話,待在這方圓之地,如同囚籠的仙園天地之中,依著這少年的性子,早已憋悶壞了。


    等樂樂離去,蘇照饒有興趣地看著銀發少女,卻是看到了少女的另外一麵,想了想,看向安安道:“你這個當姐姐的,也別太管著他了,虎本為百獸之王,應該奔行於廣闊天地之間。”


    安安撇了撇嘴,道:“等他金丹之後,再出去也不遲,要不是你,哼……”


    蘇照有些無奈道,“好,你這是給我麵子。”


    ……


    ……


    黎郡


    夜色靜謐,影影綽綽的山林被暈黃的月光籠罩,投下高大的陰影,倏爾幾聲寒鴉掠過天空,發出幾聲嗚咽的鳴叫。


    依托著山林駐紮的大營,燈火處處,人影憧憧,不時就有甲葉碰撞之聲伴隨著沉重腳步聲,傳至極遙。


    衛軍大營之中,氣氛安靜中蘊含著肅殺,中軍大帳之內,燭火通明,衛國大司馬鄔壽就著燈火,手中拿著一卷兵書靜靜讀著,許久,放下書卷,深深歎了一口氣。


    卻是心煩意亂,無法靜心而讀,起身,走到懸掛在屏風上的山河輿圖之上,目光在黎郡城盤桓許久。


    與蘇軍的對峙,已快半個月過去,雙方在黎郡諸縣反複爭奪幾座縣城,互有勝負,各具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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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軍六萬大軍,雖然試圖切斷三縣與黎郡郡城的聯係,調動蘇軍相援,但申屠樊用兵老道,根本不為所動,黎郡郡城和三縣支點,互通有無,對於衛軍兵力調動一清二楚。


    更時而出奇兵破襲,好在鄔壽用兵持重,折損不大,最終鄔壽也隻得舉全軍向黎郡而來。


    於是,形勢僵持了下來。


    “什麽時候了?”鄔壽心頭微動,問道。


    門外的護軍校尉道,“大帥,已經三更天了。”


    鄔壽皺了皺眉,不知為何,心頭隱隱生出一股不安,道:“來人,本帥要巡視諸營。”


    那護軍校尉諾了一聲,就去傳令調動親衛。


    鄔壽整了整衣衫,取出懸在一旁的寶劍,這是衛君賜下。


    “蹭……”


    一下抽出寶劍,借著燈火觀瞧,劍鋒輕盈如水,劍鞘之上的明珠光芒閃爍,但仍不奪其劍鋒之清亮,“真是好劍!”


    鄔壽感慨著,將寶劍合上,掛在腰間,目光堅定,大步向著軍帳外走去。


    火把如龍,在夜色中迤邐而行,鄔壽帶著五百親衛軍卒,巡視諸大營,一圈走下來,直到醜正時分。


    鄔壽心頭那一抹不安才緩緩散去,此刻就著橘黃月光,立身在一處箭樓之上,迎著涼寒秋風,遠眺著黎郡之城,正自出神。


    忽地,下方護軍校尉就高聲稟告,“大帥,帝丘來人了。”


    鄔壽麵色微變,心頭一突,沉聲問道:“人在何處?”


    此刻,鄔壽中軍大帳之內,或坐或站著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俗有道。


    坐著的僅僅有著二人。


    一身赤紅道袍的衛長老,端坐在椅子上,麵如玄水,神情威嚴,轉頭看著一旁披著一件黑色大氅,內穿青色宮裝長裙,玉容幽幽的衛婧。


    沉吟片刻,道:“殿下,人道軍陣煞氣,本就隔絕術法,蘇軍想要施仙法攻伐我軍,並非輕而易舉之事。”


    若非眼前的長樂公主是衛君之妹,又素以足智多謀示人,他也不會從帝丘夜至大營。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衛婧,燭火映照在妍麗的容顏上,丹唇輕啟,聲如玉罄,“衛長老,那蘇侯慣使仙道之力,先前在與鄭國戰,就已看出其勝得不尋常,否則,何以一場大水淹沒了鄭國六萬大軍?”


    其實,她是以靈台中寶珠的預警,在下午時,她在棠梨宮中看著蘇侯即位前後的情報卷宗,忽然就打了一個盹,而後就從夢中悚然驚醒!


    蓋因,她見到了一幕慘不忍睹的畫麵,衛國六萬大軍,軍帳陷入一片火海,人嘶馬吼,四散潰逃。


    她這才迅速尋找在宮中北苑——火雲觀中潛修的衛長老,提及了自己的擔憂,當然不能直言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是這些時日,對蘇侯與鄭國戰的猜測。


    衛長老目光深沉,其實心頭已信了七八成。


    隻因,他方才暗暗以神念試探著整個衛軍大營中的軍陣煞氣,果然發現了一些變化。


    事實上,到了神照之境,就已能初步感知到人道龍氣的變化。


    衛長老皺了皺眉,冷聲道:“這般一說,還真是有幾分可能。”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之前在赤林宗遇到的那位氣質英武的少年,如果他猜的不錯,那人就是蘇侯!


    金丹道行,原以為對兩國交戰無濟於事,但難保不會有著其他手段!


    這邊廂,鄔壽也已從軍帳外匆匆而來,挑開帳簾,見是衛國公主,心頭稍定,行了一禮,道:“臣見過公主殿下。”


    衛婧起身,虛扶著,清聲道:“鄔司馬免禮。”


    鄔壽麵色凝重,急聲問道:“公主殿下深夜而至,卻是何故,莫非帝丘……”


    “鄔司馬不必驚疑,帝丘一切安好,本宮和衛先生前來,卻是為了提醒鄔司馬一樁事。”衛婧輕聲道。


    宮裳麗人此刻外披一身大氅,內著宮裳,玉容晶瑩,目有神輝,麵對眾人目光審視,從容淡然,凜然難侵。


    如蘇照在此,或會怔忪片刻,暗讚一句,還真有幾分前世電視劇大女主瑪麗蘇,親至軍前,撫理軍機的即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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