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蘇照有意不讓驛站、官吏通傳他的行程,故而碭郡雖知蘇君將幸碭郡,卻不知具體時間。


    此刻,車駕乘輿,撥開漸盛的風雪,進入碭郡郡城。


    一路不停,向著郡守府而去。


    馬車之上,蘇照放下酒杯,挑開馬車竹簾,望著碭郡郡城的街區、房舍。


    鱗次櫛比,整齊儼然,倒也無愧一方郡城。


    古代建築,多以木磚混合,青牆黛瓦,別具一格。


    “入冬了。”蘇照喃喃說道。


    好大一場雪,最適殺人時。


    一旁的範瀟愛不釋手地觀看著一卷劍譜,少女最近在研習劍法,這是蘇照從太白劍君的典籍儲藏中尋覓而來,十分晦澀。


    蘇照還是有意想將範瀟培養成劍修的。


    範瀟罥煙眉顰著,一抬眸看向蘇照,道:“哎,你幫我看看,這句怎麽解?”


    蘇照拿過劍譜,閱覽罷,輕笑看向少女,道:“這句嗎?”


    “對。”


    蘇照道:“我倒是知道什麽意思,隻是……”


    說著,笑著看向範瀟。


    範瀟詫異道:“隻是什麽?”


    “隻是……你都不肯叫我一聲夫君。”蘇照笑了笑道。


    這範瀟倒也奇怪,從一開始的惡賊長,惡賊短,到現在的‘哎’,縱然情動之時,也是喊他壞人……


    範瀟輕哼了一聲,粉嫩臉頰沒來由一紅,俏聲道:“你……那我自己琢磨。”


    暗道,都沒有明媒正娶她,也沒有敕封她什麽位份,喚什麽夫君?


    範瀟心頭多少有些委屈想著。


    雖然和這人的初識不是那麽美好,甚至幾如俘虜,但隨著相處,也能看出對自己一日更愈一日的愛護,尤其是床笫之間,靈欲糾纏之時,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人對她的身子有著一種癲狂的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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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照無聲笑了笑,多少能察覺到少女的小小情緒。


    衛婧晉為麗妃後,自然是人心思動。


    所以,他先前給予徐貞提升至惠嬪,就有安撫之意,而且還給予徐貞一個恩典,密召其弟徐淳回來,使姐弟團聚。


    蘇照這般想著,眸光深深,家事國事天下事,唯有事事在心,才能從容應對這大爭之世。


    這般想著,蘇照的車駕、扈從也行至郡守衙門。


    竇家,園林之中,前院之中,竇家家主正在歡快暢飲。


    竇家三房竇方之長子——竇盛,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麵容白皙,眉宇之間,笑意吟吟,望著對麵一行幾人。


    為首之人是個華服金冠、細眉狹眸的青年,著金線素白道袍,隻是淡漠麵色之中,難掩倨傲,其人身旁還有幾人隨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氣息多在神照、金丹之境。


    此刻竇盛的目光,笑望著其中一個青年,那人麵皮白皙,神情陰鬱,不是旁人,正是範泰。


    隻是此刻範泰還在青年之旁陪坐,顯然並非主事之人。


    除範泰之外,還有幾人也是熟麵孔,赫然是徐淳、夏侯竹二人。


    “範兄當年新鄭一別,至今有五年了吧。”竇盛心頭狐疑對方之來意,但麵上笑意卻如其名,繁盛燦爛。


    範泰微微一笑道:“是啊,竇兄,五年不見,竇兄風采更勝往昔了。”


    當年,竇盛剛剛獨當一麵,攜帶家族一批貨物遠赴新鄭售賣,因為一件麻煩事,以銀錢開道,結識了已在新鄭少年權貴圈子的範泰。


    而後,二人就有了一段香火情。


    這邊廂,華服金冠的青年,麵上有些不耐之色,顯然不怎麽想聽二人的寒暄,以目示意範泰說正事。


    竇盛原本不痛不癢地寒暄著,似乎敏銳察覺到那著金線純白道袍青年目中的不悅,笑意耐人尋味幾分,說道:“範兄此來,莫非有事?”


    範泰沉吟了下,道:“不瞞竇兄,欲借竇家之人力,幫助石師兄尋覓一件舊物。”


    竇盛聞言,心頭雖疑,問道:“不知是何物?”


    範泰麵上現出一抹難色,但終究還是開口道。


    竇盛聞言麵色倏變,目光冷色湧動,道:“範兄,在下當你是故交好友,你這一開口,卻要置在下於不忠不孝之地,是何道理?”


    蓋因這範泰一開口,卻是讓竇盛將自家葬於燕山的先祖棺槨之中的一件舊物取出,簡直豈有此理!


    範泰也覺得這要求實在強人所難。


    但這是一旁的的昊陽十大道子的石堯開口索要,他原本就有巴結之心,沒辦法,也隻能作這惡人了。


    隻是隨著竇盛的強烈反應,就聽得冷哼一聲,分明是那金冠青年——昊陽道子石堯,麵色慍怒,凝而不發。


    竇盛看著對麵金冠青年麵色不悅,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懼意,隻覺麵對蠻荒凶獸,但還是硬著頭皮拒絕道。


    “範兄,事關先祖陵寢安息,在下做不了主。”


    不等石堯翻臉發作,範泰連忙道:“還請竇兄聽某細言。”


    竇盛麵上頓時現出詫異之色。


    而後範泰就開始介紹,這竇家先祖之事。


    “汝竇家先祖,年輕之時,曾與我昊陽宗一位飛仙大能結下因果,當時那位飛仙前輩,到留下一物,其名景陽鍾,這是一件無上寶貝,以此相贈汝竇家先祖,而這件寶貝是石師兄一脈的傳承至寶,不容有失,而今石師兄就是來取回這件寶貝的。”


    聞聽這番原委,竇盛麵色驚疑不定,須臾,心底閃過一道亮光,質問道:“結下因果,是何解?既是至寶,仙門高人為何慷慨相贈?”


    竇盛本來就是人精,縱然範泰有意含糊其辭,模棱兩可,但還是敏銳捕捉到關要。


    是了,定是那位仙家受過先祖恩惠!


    念及此處,心頭不由又驚又怒,好你個忘恩負義的昊陽仙宗,你取回舊物,就可以不顧當年恩惠,行此逼迫、威嚇之事?


    石堯傲然道:“當年師祖一時愛汝家先祖竇儀之仙道根骨、靈蘊,以寶貝相承,然汝家先祖竇儀,參不透凡間功名,幾百年倏過,自己留得黃土一捧不說,還將我之道脈靈寶,帶入地下,我為道脈之道子,取回舊物,天經地義!”


    範泰清咳了一聲,試圖緩和著劍拔弩張的氣氛,勸解道:“竇兄,汝竇家先祖也算與我昊陽宗淵源頗深了,汝竇家既不修仙道,何苦將此物沉淪地下,暴殄天物?”


    竇盛麵色變幻,沉聲道:“仙家神通廣大,為何不親自去取?”


    石堯冷聲道:“我那位師祖為收竇儀為徒,以其精血咒印為引,如無你竇家配合,取不得此寶!”


    竇盛聞言,譏笑道:“原來是這番緣故?我道為何,仙家弟子竟不自持手段而盜入別家墓葬,還需仔細問過主家之人的意見?”


    由不得竇盛憤怒難抑,自家祖墳都要被人動了,這還能忍?一旦傳揚出去,竇家雖大,也將再無他立足之地!


    石堯眯了眯眼,寒聲道:“你竇家死到臨頭,還敢大言不慚,狺狺狂吠,詈罵仙家!”


    竇盛麵色大變,心頭又驚又怒,喝道:“你胡說什麽?”


    “你竇家勾結匪盜,襲殺蘇國重臣,而今蘇國那位仙君,已入碭郡,你竇家已是死期將至!”石堯冷嗤道。


    以他之手段,對這竇家自然可以百般炮製,以作刁難,但他違背師祖之訓,在門中道脈閑言碎語中隻身來取此寶,已然承擔著毀謗風險。


    再行雷霆手段,恐會在自家道脈引起軒然大波。


    定有人言他心性詭戾,不合昊陽堂皇之道,然後逼迫他交出謀奪而來的景陽鍾!


    這就是那些道脈宿老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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