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許宗主,別來無恙。”曹胤抬眸,看向來人,笑道。


    來人正是天元劍宗有名的劍仙——秋水劍聖,許霽。


    此女一襲青裙,年紀看著二十出頭模樣,衣衫簡素,氣質淡然,英秀雙眉下,清眸冷如霜月,隱有銳利之芒,一閃而逝。


    許霽衝曹胤點了點頭,道:“曹前輩。”


    曹胤年齡遠在許霽之上,若按輩分來說,倒算是和許霽之師一輩兒的人物。


    “許宗主緣何得知?”一旁皓首白須,仙風道骨的清微宗宗主,笑了笑,問道。


    許霽默然了下,清聲道:“餘在雲洲遊曆時,偶獲一片龜甲,上載上古聖王禦極四方之事,故而得知。”


    這方世界,除卻天元神洲之外,還有數方陸洲,如雲桑二洲,就在天元之東方。


    秋水劍聖許霽自修為至飛仙之後,這些年,就帶著一柄秋水劍,橫渡諸方陸洲,遊曆論道。


    “不知那龜甲其上記載,這紫氣可擋什麽仙,”


    許霽道:“上古聖王,統禦億兆黎庶,天命加身,紫氣傘羅,辟邪萬方,那時,仙人、術師、佛陀充斥於朝野,為聖王效力,襄助人道衍化,縱有一二心懷鬼胎之人,也不敢行鬼蜮伎倆,更遑論算計聖王之親眷。”


    清微宗宗主,道:“別國後來,可還有這等護持。”


    許霽道:“以一國氣運護持,比之多有不如,如我輩舍棄一些代價,也不是全無辦法,但並無意義。”


    清微宗宗主一時默然。


    的確,到了他們這個境界都自重身份,珍視自身道業,又豈會如此不智?


    這邊廂,在幾人敘話的空當,蘇照這邊也起了新的變化。


    蘇照仰頭看著天空密布的劫雲,其實,並沒有什麽懼意。


    人道和仙道之爭,自遠古至於今日,代表著兩種世界的運行方式。


    仙道是自由,人道則是秩序。


    而今正逢人道大興,仙道就算借所謂天罰之眼,降下雷霆之劫,也難以阻擋人道洪流浩蕩之勢。


    說不得,有一天,人道躍居其上,人皇一怒,同樣可借天道之力為己用。


    蘇照思忖著,忽地,心頭一動,就覺身後隱有綿延不絕的人道氣運磅礴而出,雲氣宏大浩蕩,以蘇照自身為中心,橫亙數裏。


    這壯觀一幕,縱然是凡人肉眼,都可見到。


    觀禮軍民見得此“神跡”,無不麵現振奮。


    “吟!!!”


    一道震耳欲聾、氣勢雄渾的龍吟聲響起,犄角崢嶸、鱗片熠熠的氣運之蛟,自蘇照蕩起的氣運之海中衝霄而起。


    恰在這時,“哢嚓”一聲,天穹密布凝結的劫雲之中,那冷漠無情的天罰之眼,厲光閃爍,忽地劈出一道猩紅雷霆,如水桶粗細的弧形閃電,頃刻之間,就劈落在仰天怒吼的氣運蛟龍軀幹之上。


    一股股金色人道氣運流溢,化而紅白,蛟龍龐大龍軀微頓,發出一聲怒吼,搖動龍尾,揮起龍爪,氣運成浪,作驚濤之勢,向著雷雲之中的天罰之眼拍打而去。


    “哢嚓!”


    黑色劫雲形成的天罰之眼,眨也不眨,仍是不見絲毫感情,狠狠劈落下一道又一道劫雷。


    氣運蛟龍怒吼不止,騰雲而起,與雷霆搏擊。


    見得此幕,蘇照麵色凝重,心頭隱隱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持星鴻神兵,人隨劍走,一道銳芒衝入雲層。


    “這蘇侯要做什麽?”曹胤瞳孔微縮,驚聲道。


    清微宗宗主,驚異道:“這蘇侯,莫非是要硬撼劫雲?”


    許霽目中異色湧動,道:“這蘇侯,修為雖無可觀之處,但手中寶劍卻是一件難得的神兵,驟然一擊,竟生白虹貫日之象。”


    這位通明劍宗的秋水劍聖,對神兵寶劍的感應,自是有著常人難比的敏銳。


    至於蘇照的修為,似乎並不被秋水劍聖許霽,放在心上。


    李鶴遠麵色冰冷,淡淡說道:“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也許是蘇照前日所行之事太過可恨,此刻,昊陽掌教看著蘇照,仍有餘怒。


    此刻,蘇照一襲王侯冕服,寬大的袍袖隨風鼓動,手執三尺青鋒,整個人化作一團劍光,衝霄而起。


    神照之境的法力,灌注在星鴻劍之中,星鴻劍輝芒閃耀,劍身發出一聲聲清越的劍鳴。


    劍芒璀璨奪目,如星隕日落,向著劫雲狠狠斬擊而去!


    天罰之眼,自是沒有人性化的被激怒,依舊淡漠蒼生,隻是劈出一道猩紅雷霆,向著蘇照當頭打來。


    轟!


    劍雷交擊,光影幻滅,蘇照悶哼一聲,身形如離弦之箭,原路返回。


    雲台山,山崖之上的李璐魚,遠遠看著這一幕,明眸深凝,晶瑩玉容“刷”地煞白,芳心不由一緊,道:“蘇侯,他這是作甚?”


    “人道大興之勢,仙道雖忌,卻也不能逆天而行。”太真掌教抬起蒼老麵容,眺望著劫雲之眼,搖了搖頭,感慨道:“隻是,這蘇侯未免太過托大,少不得吃一番苦頭”


    此刻,隱匿身形觀望的魔門六道巨擘,則是以神念交流,有人就哂笑道:“當真是無知者無畏啊,這是仙道之罰,豈是人力可以抗衡,自討苦吃!”


    蘇照情況也不太好,立身半空,感受著手掌傳來的麻痹之感,握著星鴻劍的手都幾乎快不穩,隻覺陣陣心悸,臉色更是蒼白。


    這是被雷亟的餘威。


    “這紅色雷霆竟比之先天雷池中的雷霆,還要霸道三分。”


    他方才當然不是逞強,而是想借機一窺這天罰之眼。


    借一國之氣運驅動升龍鼎,已為他分擔了絕大部分雷霆之力。


    “額,女屍既然能降服雷霆,也不知能不能對抗這天罰之雷?”蘇照這般一想,覺得或許將女屍祭出,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正好,暗中有不知多少大能窺伺,或能稍起震懾。”蘇照思忖著,心頭一動,靈台之中,一點華光倏然飛出,逐漸變大。


    頓時,一股凜冽如霜的殺機,傾瀉而出,戴著青玉麵具的女屍,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


    “這……”


    暗中隱匿遠望的飛仙大能,都是一驚,縱然是隔著十幾裏遠,但女屍身上強烈的死氣,仍給彼輩心神以劇烈的衝擊。


    那種古老、尊貴的上古氣息,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受,愈是修為高深,愈是感知強烈。


    唯李鶴遠和楊郇二道,麵色陰沉,打量著女屍,沒有人比他們知道女屍的恐怖。


    當初五蓮山仙天秘境出世之時,二人就直麵女屍之殺機,僅僅是這毫無法力氣息的氣勢,就讓二人吃了大虧。


    太真掌教浮丘子,眯了眯眼,失聲道:“古仙之屍!”


    李璐魚原本看著女屍,玉容幽幽,清眸之中閃爍著狐疑,聞言,好奇道:“掌教師兄認得此女?”


    浮丘子搖了搖頭,說道:“上古多少仙人縱橫一時,貧道又如何識得?這古仙人之屍,氣勢驚天動地,想來生前也是名震一方的大能,也也不知這蘇侯,從哪裏尋來的這古屍,以之驅馳。”


    李璐魚美眸閃了閃,道:“那這古仙人之屍,可能擋住雷霆之力?”


    所謂雷霆為天下至剛至陽之物,古屍氣勢再強,也不過是陰祟之氣的顯化,遇到雷霆,也要冰消瓦解。


    浮丘子道:“這古仙從氣勢來看,生前至少是地仙道行,可天罰之眼,可操天地之力,遇強則強。”


    聞言,李璐魚眉眼之間浮起一抹憂色,凝神望向那雷霆之下,執劍而立的少年。


    然而,隨著女屍的出現,天上的劫雲似乎徹底頓住,正在劈落的雷霆,在半空懸而不落。


    至於天罰之眼,也不知為何,沒有再次降下雷霆。


    女屍忽地抬起一張戴著青玉麵具的麵孔,仰頭看天,空洞瞳孔之後的眼神冰冷,似乎在盯著那那天罰之眼。


    “這……”遠處正在觀望的一眾大能,都是麵色疑惑地看著這一幕,不由屏住了呼吸。


    似乎也在好奇,到底是古仙人之屍能夠扛住天罰之雷的轟殺。


    蘇照麵色凝重,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就在這時,女屍動了,探手而起,十指纖纖的手掌,虛搭而起,漸漸成一個rua的手勢。


    那天罰之眼淡漠蒼生的目光中,竟然現出一抹難以覺察的慌亂,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閉上。


    轟!


    劫雲四散,雷霆不見,頭頂蒼穹,晴空碧洗。


    女屍揚起的手掌卻停留在半空之中,雲層之中的氣運之蛟,搖頭擺尾,似乎從被雷霆劈落的狼狽中返回,化作一團金色人道氣運。


    看著這一幕,蘇照嘴角抽了抽,心頭不禁生出一股荒謬之感,目光閃了閃,隱隱有所猜測。


    至於此刻隱在雲層之中,觀望的正魔兩道的飛仙、洞虛大能,也是麵色古怪。


    直接……整不會了。


    蘇照清咳了一聲,正要以心念溝通女屍,女屍轉身,帶著青玉麵具的冰冷麵孔,正對蘇照,默然許久,化作一道流光,飛至靈台。


    而後,晴空萬裏的蒼穹之上,金氣霞光彌漫,一道紫氣從半空而落,半空之中,雲氣化成絢爛花瓣。


    蘇照抬頭看去,麵上現出一抹期待,而與此同時,身後的溫邑城上空的冥冥虛空,原本虛浮不定的氣運天柱,凝實固結,氣運蛟龍蟠柱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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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遠處一團漆黑如墨,令人煩厭欲嘔的雲氣,由遠及近而來,夾雜著傳來一聲冷哼,喝道:“本座倒要看看這人道紫氣,有何用處?”


    墨色雲氣化作一隻黑色大手,向著人道紫氣拿捏而去。


    蘇照眉頭皺了皺,正要出手,就聽得難以壓抑的痛哼響起,那一隻黑色大手以來時更為迅疾的速度,縮回至半空。


    太真掌教浮丘子,道:“人道之紫氣,對仙道之異機排斥,此為我輩可用。”


    李璐魚道:“蘇侯也修有仙法,是否會受其影響?”


    浮丘子蒼聲說道:“蘇侯一身修為,源於人道氣運,本出一源,如何會受影響?”


    隨後,雲台之上,蘇照又取過第二份詔書,開始宣讀,這是典製,算是人道氣運構建法網的依歸。


    當然不是具體的律令條文,而是一些律典之名。


    而隨著蘇照念誦,冥冥之中的人道氣運有靈,自虛空中抽出一根根絲線,綿密成網。


    而後,蘇照取出了第三封詔書,展開絹軸,隱隱有一道道青紫之氣和金紅之氣氤氳,彌漫開來。


    內容則是敕封後宮妃嬪,宗室親貴以及文武公卿,授以名器、品階,絹帛右下角,蓋有寶璽之印。


    三省六部、九寺五監、樞密五軍……有的則榜上有名,有的則暫空懸待人。


    隨著蘇照清朗的聲音響起在天地之間,凡所敕封文武公卿都是身形一震,若有望氣之人,遠遠而望,可見冥冥虛空,一股股人道氣運分注文武百官體內。


    與此同時,以雲台為中心,浩瀚磅礴的氣運密織成網,向著四方延展,擴散至整個蘇國。


    隨著時間流逝,蘇國的人道氣運形成的龍氣法網,也在向整個蘇國郡縣綿延,根據統治深入程度的不同,律令法網的密疏程度隨之不同。


    這就自不待言。


    此刻,蘇國文武百官,隻覺一股股暖流湧向四肢百骸,令其精神一振,有不少身形佝僂、老態龍鍾的公卿,本來站了一兩個時辰,無不腰酸背痛,麵露疲態。


    可,隨著人道氣運加身,隻覺精力充沛,臉頰甚至現出紅暈。


    如司空範延序,官帽之下一頭灰白相間的頭發,竟然盡數轉為烏黑之色,引起身後躬身而立的司空府佐吏的連聲驚呼。


    這樣類似的一幕,陸陸續續發生在雲台之下,列隊而侯的蘇國公卿身上,以及宮婢、宦者簇擁的後宮妃嬪之列。


    隻是,大部分公卿都沒有六官之一的司空,所享受的蘇國氣運供奉磅礴,變化並沒有這般明顯。


    可這也讓一些官吏,心頭火熱。


    值得一提的是,敕封文武,是以官職為根基,若離官去職,會根據品階、功績,酌情收走八成氣運。


    至於因罪削去官職者,氣運回收丁點兒不剩不說,還有劫氣降落。


    陟罰臧否,盡操之於帝王,權柄一言可予可奪!


    這時,雲台西方,華美傘蓋之下,宦者、宮婢簇擁著鶯鶯燕燕。


    蘇照當日應了衛婧的相請之言,讓其隨行觀禮,隻是不僅讓衛婧出宮,蘇子妗、徐貞、範瀟、陳桃……也一同出了宮苑。


    嗯,嶽昕倒是沒來。


    而隨著蘇照敕封後宮嬪妃的詔書,傳之四方,眾女神情不一而足。


    徐貞眺望著雲台之上的少年君侯,目光癡癡,芳心戰栗,甚至有些惶恐。


    惠妃……


    她如何當得起……


    一旁的小蘿莉妙依,糯軟道:“娘親,大哥哥封你為妃了呢。”


    至於範瀟,嬌軀劇顫,玉容凝滯,轉過頭看著一旁的陳桃,似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淑妃……”


    陳桃笑意盈盈地拉了拉女兒的手,心底既為女兒高興,又有些不知何因的悵然。


    蘇子妗淺笑嫣然,忽地察覺到什麽,看了一眼芳姿婧麗的伊人。


    儼然玉容籠霜,抿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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