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之中——


    宮裳麗人坐在一方圓桌之畔,手中拿著一個鎖形靈寶把玩著,見蘇照進來,就是收起,抬起一雙燦然的明眸,緊緊盯著蘇照。


    “看我做什麽?”蘇照道。


    說著,坐到嶽昕身旁。


    嶽昕道:“看你好看。”


    蘇照:“……”


    嶽昕輕笑了下,說道:“我也想在這天元四處看看,蘇侯可否也帶我四方走走?”


    蘇照凝眉道:“你方才偷聽我和阿姐說話?”


    “何須偷聽,你又沒有神念傳音,想來也是不用避諱旁人的。”嶽昕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抬眸,清笑道:“怎麽,嫌我說話刻薄了?”


    蘇照:“???”


    “你擱這兒角色扮演呢?”蘇照近乎惱羞成怒道。


    “角色扮演這種事,我覺得你去尋昕昕比較好。”嶽昕柔聲說著,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蘇照,道:“就是天天挺悶的,有時候就翻一些分身記憶中的那婆娑世界的影視劇來看,倒是發現了許多有趣的東西。”


    蘇照道:“什麽有趣的東西?”


    嶽昕再次輕笑了下,道:“比如緣某空。”


    蘇照臉色一黑,拉過麗人的手,將其一下帶入懷中,伸手捏住光潔圓潤的下巴,看著那張明豔的臉蛋兒,道:“你這大肚婆,真是什麽瘋話都都亂說!”


    這嶽昕隨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說話也愈發尺度大了,哪怕是安安那般古靈精怪都不會玩兒這種倫理梗。


    “我說什麽了。”嶽昕並不示弱地看著少年君侯,已見嫵媚的美眸之中,蘊藏某種莫名的情緒。


    “唔~”


    蘇照就是低頭噙住那飽滿瑩潤的唇瓣,許久,看著那張猶如花霰初綻的臉蛋兒,道:“還胡說不胡說。”


    嶽昕細喘微微,嗔白了蘇照一眼,整了整淩亂的衣襟,也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而是道:“這幾個月愈發行動不便,一想到還要這般幾個月,就煩躁不安。”


    後半句沒有說出,看著某個罪魁禍首就來氣,忍不住想一反常態地刺兒兩句,看其一臉錯愕的樣子。


    身為心魔宗之人,她自是知道怎麽回事。


    蘇照沉吟道:“煩躁不安,別是產前抑鬱了吧……”


    嶽昕幽幽道:“總之就挺煩的……煩死了,打又打不掉。”


    蘇照臉色一黑,道:“怎麽又角色扮演上了,這爽言爽語,也是能亂說的嗎?”


    垂眸一看,正對著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蘇照如何不知道這是嶽昕有意相戲,多少也有些無可奈何,他覺得出來這趟,不僅姐姐變得天真爛漫了一些,而嶽昕也隨著逐漸顯懷,開始變得腹黑古怪起來。


    當然,這或許也是嶽昕對他心態的微妙轉變。


    念及此處,蘇照想了想,附耳低聲道:“要不,今晚……”


    嶽昕臉頰一紅,橫了蘇照一眼,清叱道:“你不怕茵茵……”


    蘇照聞言,暗道有門,就道:“早過三個月了,再說我會護著。”


    嶽昕一時默然,歎了一口氣。


    蘇照道:“歎什麽氣。”


    嶽昕白了蘇照一眼,沒有多語,算是默認。


    事到如今,她和他之間早已是道侶,肌膚相親也是正理,而且她身上除卻最後一道防線,早已……


    就是最後一道防線,前日也被衝擊的七零八落……


    而隨著應允下來,嶽昕心底也有一種輕快之感。


    當真是,從蘇一念起,刹覺天地寬。


    蘇照心頭同樣欣然,天可憐見,他竟有一種修成正果的喜悅。


    嶽昕一開始隻願做代孕媽媽,如非他借助茵茵和昕昕,這位“一生一世一雙人”入腦的魔女,真的不好得手。


    嶽昕幽幽道:“最終,這三分之二也要屬於你了,你和昕昕的計謀還是得逞了。”


    她至今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愛上這種濫情……還有剛才她明明最是反感那種……


    她一定是被那三分之一的分神給汙染了。


    在那個升龍鼎推演的“前世”,嶽昕的確因為贏子弋的某些複雜情事,而整了一出柴刀戲碼……


    蘇照擁住嶽昕的削肩,說道:“什麽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的,你就是你,獨一無二。”


    嶽昕將螓首依偎在蘇照懷中,目光出神,說道:“茵茵出生之後,我想回宗門一趟,屆時,由昕昕帶孩子。”


    蘇照皺眉道:“為什麽?”


    嶽昕將螓首靠在少年懷中,清聲道:“我和昕昕分神各分一體,不應天道之圓,勢必會影響到來日道途,我需得回宗門尋找圓滿之法,同時,我還需要為昕昕尋找一具道軀,否則,她也成不了真仙。”


    蘇照聞言怔了下,自責道:“是我疏忽了,那我也問問三真之掌教,看看有什麽辦法解決你們二人這種情況,你也別什麽都自己做主,有我呢。”


    他既然要一心(昕)二用,不是,兩全其美,就要為二人來日的道途籌謀,而不能隻得一晌貪歡,而不顧來日方長。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嶽昕清麗的臉蛋兒上現出母性的柔美、溫婉,柔聲道:“你有這份心就成了,上真掌教未必了解這法門,再說,這是我身上的秘密,你如何可道於外人?”


    蘇照弱弱道:“那上真掌教左右……也不是外人。”


    嶽昕疑惑地抬起螓首,明眸熠熠,恍若星辰低語。


    蘇照道:“其妹李璐魚不是太真教的人嗎?太真教……你是知道的,現在在我蘇國司天監中做事,這都不是外人。”


    嶽昕默然了下,說道:“可先前曾聽師尊說過,李觀魚兄妹早已反目,形同陌路,對了,我先前就想問你,這李觀魚也來考察蘇國?”


    蘇照道:“又不是讓其出手,就是問問他想想辦法,不過,李觀魚的確是在考察蘇國。”


    他知道這位出身心魔宗的魔女,也是心思玲瓏,慧黠聰穎之人,說不得再講下去就被其看出端倪,連忙岔開話題,說道:“走吧,我們去前廳用飯。”


    “我不去了,沒什麽胃口。”嶽昕興致怏怏道。


    仙道中人早已辟穀,當然用飯可滿足一些口舌之欲。


    蘇照笑道:“走吧,算陪我一起去。”


    嶽昕有些拗不過蘇照,撥開蘇照在自家嬌軀作怪的手,嗔怪道:“真拿你沒辦法。”


    蘇照:“……”


    嶽昕起身,整了整淩亂衣襟,察覺再無異狀,神色重新恢複先前溫婉、寧靜模樣,輕聲道:“走吧。”


    二人說著,就出了閣樓,向前廳而去。


    前廳,宴筵已備,菜肴琳琅滿目,蘇子妗和武芫芷、範瀟均已入席,靜候二人。


    蘇照挽著嶽昕的手,剛一至前廳,蘇子妗笑道:“就等著你們兩個了,快入席吧。”


    蘇照笑了笑,扶著嶽昕坐在一方鋪就軟墊的木椅上。


    武芫芷靜靜看著這一幕,眸光閃了閃,心頭對這位蘇侯的後宮諸妃,印象愈發深刻。


    其實,剛才與那位淑妃對弈,她就有些驚訝,身份尊貴的淑妃娘娘,竟然著侍衛服相伴,後來與之攀談,才知這位淑妃娘娘也是那等陸地縱橫的仙道人物。


    “果然是王侯之家,與別處不同。”武芫芷芳心之中幽幽一歎,也說不出什麽感覺,隻覺得以往對蘇侯以及蘇宮的想象,或許也隻是她的“想象”罷了。


    一場晚飯,吃至酉正時分,賓主盡歡。


    ……


    ……


    翌日


    蘇照看著一旁床榻上沉沉睡去的嶽昕,看著那張明媚嬌豔的臉蛋兒,目中閃過一抹憐愛,躡手躡腳地起床,穿上衣衫,洗漱而罷,他還要去見豐樂郡的官吏士紳,以及視察諸般公務。


    先是用了半個時辰,翻閱了昨夜帶回的豐樂郡的各種資料,對豐樂郡郡縣的基本情況有了“賬麵”的了解。


    而後,就是在豐樂郡守的陪同下,視察錢糧倉庫、兵甲軍械、牢房獄訟,與昨日豐樂呈送文牘記載之內的情形進行比對。


    這若是尋常人,自是走馬觀花,但察其細節,但對蘇照這等偉力歸於自身,手握日月乾坤的仙君,一念千回,繁而不亂。


    同時,蘇照運用神通仙法,察其言辭真偽,一遇可疑之處,就正色詢問,這一番流程下來,幾乎沒有任何郡縣小吏能夠造假作偽,欺上瞞下。


    先前,蘇照就在長水郡、碭郡、鄢陵郡發現了一些弄虛作假之事,相關官吏皆被罷黜拿問。


    一個上午都在這樣枯燥的巡查中結束,大體而言,鄒儀治下的豐樂郡,大過失並無。


    “豐樂郡倉稟府庫殷實,甲兵軍械完備,獄訴嚴明,鄒卿能使治下官吏奉公守法,克勤克儉,沒有辜負孤的信任。”蘇照視察完郡衙諸部,對著鄒儀也是不吝誇讚。


    在蘇國體製之中,郡守就是封疆大吏,再往上不是進位九寺五監為一衙堂官,就是入中樞六部為侍郎一級的高官。


    猛將發於卒伍,宰相起於州郡,這是蘇國政事堂將來的入選標準,雖未全部踐行,但也正在遵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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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當君上之讚,此賴君上威德卓著,上下一心,方有豐樂如今之大治。”鄒儀表示很謙虛。


    蘇照點了點頭,道:“隨孤去下方縣城也去看看。”


    鄒儀:“……”


    蘇照而後揮手放出一架仙舟,對著鄒儀以及郡丞、長史、戶曹、刑曹等一幹郡吏道:“都一起隨孤下去看看吧。”


    前世看雍正王朝,田文鏡要查陝西庫銀是否齊備,時任山西巡撫諾敏從巨商處借了大批銀兩在銀庫充數,如非鄔思道從中提點,幾乎蒙混過關。


    郡中錢糧都與賬簿上對得上,那諸縣又是如何,是否轉移了縣中藩庫中的錢糧,甚至向富商士紳籌借呢?


    這些,他縱然是放出神念在郡城中“天聽地視”,也難以說得到準確的消息。


    所以,還是往下方的諸縣看一看吧。


    鄒儀並一幹郡吏自不知蘇侯還有這番想法,不過還是登了仙舟。


    蘇照驅馳仙舟,向著豐樂郡的修文縣而去。


    修文縣


    仙舟靈光斂去,緩緩落在修文縣之外柳樹蔭蔽的官道上,彼時,正是近午時分,春日暖陽和煦,道旁楊柳依依。


    望著除鄒儀外,多少有些如在天外,神思不屬的豐樂郡郡丞、長史等佐吏,蘇照笑道:“鄒卿,諸君,修文縣縣城到了,此刻天色近午,我等君臣正好前往縣衙,吃上一頓午飯。”


    鄒儀整了整神色,拱手道:“君上,請。”


    其他郡吏也是從仙舟上下來,對仙舟之迅,發出感慨之聲。


    彼輩縱然承仙朝之利,也習練了一些從溫邑傳來的官氣術法,但這樣的仙舟一瞬而至,還是有些大出所料。


    蘇照道:“走吧,進修文縣看看,豐樂郡中,唯此縣文風昌盛,甚至有冠絕全蘇之美譽。”


    說著,收起仙舟,就要當先朝修文縣而去。


    忽而頓住腳步,在鄒儀等一幹豐樂郡官員的疑惑目光中,轉過身來,輕輕一笑道:“鄒卿,你我不若遮掩一番,先至修文縣查訪一番民情如何?”


    “這……”鄒儀麵色一頓,沉吟道:“君上之命,豈可不從。”


    身後幾人麵上現出苦澀。


    微服私訪……


    蘇照說著,向著鄒儀等眾人施了一道法術,彼等五人所穿著的官袍都是被施了個障眼法。


    已進入修文縣城,隻覺一股繁華、喧鬧撲麵而來。


    雖是正午,但因是春日,陽光並不熾熱,街道之上的車馬行人仍是不減,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更有手持折扇、頭戴青衿的子弟,三五成群,結伴駐足。


    春夏之交,萬物生發,正是草長鶯飛,春光明媚的好時節。


    蘇照對著一旁的鄒卿道:“當真不愧是豐樂第一縣。”


    鄒儀就是附和道:“君……公子,修文縣戶口大約十五萬戶,商貿發達,文教繁榮,可謂是豐樂郡的菁華之地。”


    蘇照笑著看向身後跟著的豐樂郡丞、長史,戶曹、法曹等人,笑道:“幾位想必餓了,前方拐角處有家李記麵館兒,我們去那裏吃碗麵填填肚子。”


    幾人連道不餓。


    蘇照笑了笑,道:“也到午時了,如何不餓。”


    說著,也不由分說,帶著鄒儀向著前方的麵攤而去。


    前麵走著,但神念卻時刻留意著身後的幾人,若是有人通風報信……


    好在,也不知是不是被蘇照先前的仙舟渡虛,還是障眼之法震懾,幾位郡中豪吏都是緊緊跟著,不敢半路橫生枝節。


    行了百步,繞過一個巷口,終於來到一家麵館,抬頭看去,果見木牌之上歪歪扭扭寫著落漆的四個字“李記麵館”。


    幾位郡中豪吏無不一驚。


    蘇侯是如何……當真是鬼神莫測之能。


    望著前方的少年貴人,不由愈發生出敬畏之感。


    “這位公子,你要什麽?”這時,一個紮著羊角辮兒,年紀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上前笑嘻嘻問道,一笑起來,露出豁牙,顯然正在換牙的年紀。


    正是中午,這家麵館很是忙碌,裏麵一對兒夫妻正在做麵。


    “小丫頭,讓你爹娘煮六碗麵來,多放點兒蔥花。”蘇照目光溫和幾分,對著小姑娘笑著說道。


    “好,公子稍等。”小丫頭應了一聲,就朝著裏麵去了。


    蘇照微微一笑道:“幾位,還吃得慣蔥花吧。”


    鄒儀笑道:“怎麽吃不慣,臣……在郡中也常讓拙荊在麵中多放蔥韭,以增滋味。”


    其他幾人也是連連稱是。


    這就相當於某人去吃慶豐包子,說多沾點兒老幹媽醬汁好吃,隨員一般都得弄點兒。


    蘇照笑道:“蘇國南北口味殊異,豈會等同,諸位自便即可,不必過於遷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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