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彭格列會把我從複仇者監獄救出來?”


    六道骸的這個問題與其說是疑問,還不如說是反問,因為答案實在太過簡單,任何一個黑手黨都能答出來。


    ——假設完全解開一個凶徒身上的鎖鏈,之後又要怎麽去約束他?


    彭格列的“好意”與其說是“招攬”不如說是“交易”——彭格列保護從複仇者監獄逃走的六道骸的屬下,而六道骸則為彭格列效力。誠然這個條件並不對等,但是,當時六道骸出於“求人”的一方,自然不能做出更多要求。


    盡管六道骸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黑手黨,但是他無法逆轉時間去更改自己這一世的出生——就算他不願意承認,他過去的確曾屬於艾斯托拉涅歐家族,換而言之,他和黑手黨有著脫不開的關係。六道骸一直以消滅黑手黨為目標,正因為如此,他非常了解黑手黨的邏輯,因而當裏包恩提出那樣的交換條件時他毫不意外。


    六道骸發現阿爾柯巴雷諾的幻術師為“京”效力的時候,他想當然地認為“京”一定是用和詛咒相關的條件約束了對方,因為這是最簡單又安全的辦法。所以,當他聽到“京”這樣的疑問時,他真是忍不住想要發笑——就連“耀光的神子”都會在凶徒身上加上鎖鏈再使用,“神子”又怎能去期待黑手黨彭格列將他給放出來?


    裏包恩身上的詛咒一度似乎消失如今又回來——這件事無論怎樣看也跟“神子”有關係吧。


    “為什麽不會?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椎名京非常不解,奇怪地說,“無論六道君因為什麽原因被關進去,如果彭格列知道了前因也還是想要招攬六道君,那麽承擔你先前的過錯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若是不能把你救出來,憑什麽要求你為之效力?”


    六道骸抬手遮住了眼睛,低頭又笑了好一會兒,這才嗤笑一聲,假笑著反問:“如果現在把我放出來,今後彭格列要怎麽保證我會繼續為他們做事?憑我知恩圖報?”


    椎名京迅速回答:“那是彭格列要考慮的事情,我不知道。不過,哪怕隻是一次,想要借助六道君的力量,也還是應該盡力將六道君救出來吧?”


    六道骸止不住地想笑,那種譏諷的笑意不可避免地從他的話語中露了出來,以至於說出口的問句就像諷刺一樣——或者說,那本來就是諷刺。


    “如果是京君,你會先將我從複仇者監獄救出來再和我商量?”


    椎名京相當坦然地點頭,一邊思考一邊說:“所以之前我才說‘如果不是我不方便離開日本島’……”


    六道骸豁然變色,遲疑地說:“你說想幫我的意思……”


    “當然是把你從那個地方救出來啊。”椎名京十分自然地說,“消滅黑手黨並不是惡行,那個監獄的做法也隻不過是倚仗力量強行定下規定,並不值得尊敬畏懼。隻是……最近真的不行……最近我很忙……如果能有空的話,我會再問問毒蛇先生關於複仇者監獄的事情,劫獄必須一次成功,否則六道君可能會被報複吧。”


    六道骸整個人有點蒙。


    他沒見過這種壓根沒開始談判就已經為對方謀福利的人。


    如果這個人是黑手黨,他一定早就死得屍骨無存了。


    “瑪蒙……不,毒蛇……他為什麽為你工作?”


    “呃……”椎名京想了想,有點無奈地笑了,“算起來應該是我雇傭了毒蛇先生吧,不過實際上完全是我單方麵受到了照顧,我付出的酬勞根本就不夠抵毒蛇先生的辛勞啊。要是說起來,最開始毒蛇先生還是因為擔心裏包恩會派你來做些什麽才堅持留下……如果六道君不會和彭格列合作的話,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再跟他商量一下……”


    六道骸一手按住了太陽穴,突然覺得思維有點跟不上聽力。


    “雇傭”、“酬勞不夠”、“受到照顧”……


    這些詞分開來都挺簡單,怎麽湊到一起,再加上“毒蛇”這個主人公,整件事怎麽聽怎麽不對頭呢?


    六道骸覺得腦殼突突地疼。


    “……我確認一下,你的意思是,你並沒有用‘解除詛咒’作為條件來讓毒蛇立下誓約?”


    “有啊。”


    六道骸聽到這句話才稍微鬆了口氣,正想說“我就知道不可能有那麽天真的傻瓜”,就聽到對麵的神子一臉真誠地說“但是那個條件是讓毒蛇先生脫離彭格列、不再做殺手、今後盡可能地多救人以挽回過去的殺孽,所以我才說毒蛇先生沒有必要特意留下來”,他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伸出手製止了對方繼續說話。


    “請稍等……讓我靜靜……”


    椎名京點點頭,安靜地等待著。


    六道骸又想起了夢裏最後一次見到玖月牙曉的情形。


    那時候,他拒絕了玖月牙曉的建議,之後,玖月牙曉說,京君並不是什麽都不知道——他是不會辜負別人心意的人。


    應該說……真不愧是在夢中看穿了一切的夢見嗎?


    不太情願。


    不過,坦白說,他並不反感這種人。


    ——至少這要比肮髒的黑手黨好太多了。


    “……這次我出來的太久了,這孩子的家人會擔心,下次我們再談吧。對了,”六道骸臨走之前突發善心,指著自己此刻使用的身體說,“這女孩的名字是櫛名安娜,是一個超能力者,有著與他人同調的能力——有趣的是,我在她夢裏看見了火焰般的紅色。今天要來這裏,這孩子也知道,她渴望來到這裏——下一次如果這孩子自己過來的話,請幾位好好照顧她。”


    六道骸扔下這句話就瀟灑地走了。


    當然,在其他人看來六道骸突然消失了,在椎名京眼中就是一大團霧氣慢慢移動著飄走了,他不得不思考是不是應該去對月讀神命祈禱一下讓自己白天能看見幻術。總是看見一團霧氣感覺上還不如看見幻術……


    周防尊“嘖”了一聲,站起來舒展著筋骨,盯著椎名京說:“之前那批是什麽人?”


    椎名京一愣,隨後突然反應過來——好像他真的沒跟周防尊說過“彭格列”的事情!


    麵對著周防尊滿臉純粹的疑問,他頓時陷入一個疑難問題中,要不要把黑手黨的事情告訴這個未成年少年?鑒於周防尊都已經跟那邊不知名的疤臉少年打過一次了,要是說彭格列的水產公司一定不會被相信吧?


    “那些人是意大利的黑手黨彭格列家族的人。”


    “哦。”周防尊點點頭,也沒追問,雙手插回兜裏往門口去了,他書包還在門外。


    椎名京接下來的話全都卡住了,隻好看向柴田理人。


    “這就夠了?我還沒說彭格列的事情……”


    柴田理人輕聲笑著說:“對於尊少爺來說已經足夠了。那些都是敵人,多餘的沒必要知道,再見到的話直接燒掉吧——尊少爺一定是這麽想的。”


    椎名京被如此簡單粗暴的邏輯驚呆了。


    “那他還要問那是什麽人?”


    柴田理人回答:“總要有個稱呼吧,不然怎麽叫陣?”


    換句話說,周防尊問了那句話就是為了下次能喊一句“彭格列的出來受死”?!


    椎名京揉了揉額頭,歎了口氣,有點不安地說:“我真擔心自己把尊給教壞了。”


    “少爺多慮了。”柴田理人有理有據地回答,“消滅黑手黨是絕對正義的行為。”


    “……好吧。”


    椎名京也隻好這麽相信了。


    柴田理人笑眯眯地說:“少爺,多相信尊少爺一些吧——尊少爺並不是需要被人保護的花朵,而是一頭年幼的獅子,他在戰場才會充分成長。”


    椎名京輕輕搖頭。


    “如果那樣,我寧願他不要有這種成長。”


    “但是,這是尊少爺自己的選擇。”柴田理人提醒道,“在我們回來的時候,尊少爺主動跟彭格列的人對上了,那時候毒蛇先生並沒有求助。”


    椎名京稍一回想,頓時說不出話了。


    如果是出於個人自主意願的行動,沒有充分的理由,他無法去阻止。


    “……我希望別再有這樣事了。萬一哪一次沒有趕上的話……”


    他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柴田理人眨了眨眼睛,突然換了個話題,語調輕快地說:“說起來,職業棋士考試很快就要開始了,這一次神戶老爺和棋院展開了深度合作,打算從預賽開始全程拍攝紀錄片,為日本棋壇留下一些視頻資料。”


    椎名京過了幾秒才回過神,愣愣地說:“紀錄片?”


    “是的。”柴田理人輕笑一聲,端正臉色繼續說,“起因是美和子小姐想要全程為少爺考試助威,但是職業試並不對外開放,所以美和子小姐想出了這個主意,雖然也要相對滯後一點,不過,總比沒能看到要好。棋院方麵也很開心,之前很少有人願意做這方麵的工作,棋院自身的財力有限,光是保持日常運作就已經很吃力了,各大賽事都依賴於讚助商,所以神戶老爺願意承接棋院一切活動的費用博得了棋院極大的好感。棋院對於神戶老爺想做紀錄片的想法非常支持,等待預賽的時候就會通知與試人員。少爺無需擔心,隻要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椎名京長歎了一口氣,什麽都不想說了。


    他該說他就知道嗎?


    神戶喜久右衛門絕對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的人。


    全程拍攝紀錄片……他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已經很習慣被一大群人圍觀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其他人的狀態。


    柴田理人笑著解釋:“關於考試是否會受到打擾方麵,棋院表示如果一個棋手連這種程度的集中力也沒有,今後也很難嶄露頭角,還是早些知難而退吧——很多大型比賽都是全程直播的。”


    “好吧……”椎名京隻能在心裏對本屆考生說了一句抱歉,轉而問道,“秀策先生還在看棋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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