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章:著落


    ……半晌後,他不可思議的感慨:“你真是太有才了。”


    ……秉著謙虛的傳統美德,我隻能默認。


    可是這車越走稀奇,我趴在車窗上問:“這是去哪兒呢?”


    他說:“火車站。”


    ==


    多言簡意駭的廢話。


    “去火車站幹嘛?”


    “旅遊。”他回給我一個特燦爛的微笑:“讓剛失業的你散散心。”


    我奇了:“你不剛上班嗎?”別為了我這個失業的人把自己也整失業了。


    “沒事。”


    他回答的特理所當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分得清主次。”


    言下之意,我就是內主,工作就是內次。


    我撫額歎息,這廝嘴太甜了!


    我們倆人也沒準備,隻能湊著最短時間出發的旅遊景點的車票。


    山東,泰山。


    六個小時的車程,在這四分之一天之前,我還是一個為著工作在繁忙都市庸庸碌碌的小工蜂,而這四分之一天之後,我已經成了一個寄情山水悠閑瀟灑的的旅遊人士。


    這種拋開枷鎖的感覺,不得不說,實在是爽!


    幸好不是節假日,外地旅遊團並沒有令人恐懼的多,可是臨近炎夏,也算是避暑景點,特意避開旅遊熱潮的人也不算少。從下火車到走出火車站,手裏已經塞了不下十張名片,都是淩晨接晚上送的市內旅行團,我們決定先找了住的地方再挑一個合適的打電話。


    沒想到飯店還是夠滿的,我們找了好幾家,最後到了一個掛著三顆小星的飯店。蘇亞文從櫃台那邊回來,問我:“這附近的都找過。就隻剩這最後一個了,可這個也隻剩下一個房間。”


    我坐在大廳沙發裏看著雜誌,漫不經心的點頭:“嗯嗯。”


    他接著說:“那些小旅舍的不衛生也不安全,要不咱們就訂這個吧。”


    我心思還被雜誌上那個為了小三殺老婆的經典案例吸引,隻是點頭。


    他好奇的湊過來:“看什麽呢?這麽專心,跟你說話都聽不到了。”


    我拖著下巴,眼睛還盯著眼前那一頁:“你決定我服從,就算我有不同聲音,你不也是求同存異把我的意見給存了嗎,我也省得費勁。幹脆直接跟著你走有出路了。”


    他好笑:“我什麽時候這麽霸道了?”


    我抬頭嗆他:“還不霸道呢,你看我現在都服從成習慣。凡事不開口了!”


    這話一說我們倆瞬間都僵了。


    心裏有點冷,因為知道這習慣是如何養成的。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居然已經成了自然,自然而然的什麽都不動,什麽都不想。一切交給別人做決定;習慣了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想。跟著別人的決定走。


    這個人絕對不是都凡事哄著我讓著我的蘇亞文。


    我看著他向來黑亮的眼神一直黯淡下去,而那沉沉眸子底處流動的似乎是痛楚,我勉強笑笑,站起來抓住他的手假裝若無其事往前走:“先把東西放房間吧。”


    他也笑笑,任由我拉著走。


    其實我們主要是他心血來潮要旅遊,我屁顛屁顛的也來了,根本沒帶什麽東西。進了電梯看到彼此兩手空空哈哈大笑著又跑了出來,決定先去逛逛街。


    做為兩個旅遊者,我們這職業裝扮實在是太不專業了,於是在地攤上買了粗製的體恤,泰山留念四個血紅大字印在背麵。我們預計著要在這呆三天,就一人買了三件。還有肥大寬鬆的棉布短褲,膠質的平底鞋,並且不顧他反對還一人配了一個牛仔帽。


    整套配起來隻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慘不忍睹。


    又在外麵吃了飯,已經是晚上了,到了房間才後知後覺不對勁。


    ……我們兩個人隻有一個房間,一張床。


    他先進了浴室,我坐在那就開始胡思亂想。其實原來我們也一起出去旅遊過,那時我們的身份都是學生,雖然他不是窮學生,可是我們兩個人出去,他又死氣掰列的挺講究,就老是經費不足。有時候我們倆人就在一個房間擠著,我這人比較傳統,堅持車沒有票是不能隨便上的,更何況連個預定票根都沒有。還好他也一直沒要求,我們倆就做到了超級純潔的蓋著被子純聊天,這話跟別人說都幾個人信。


    其實那會兒我心裏有時候也罵他傻,你說這人吧忒老實,雖然我對你表明過態度,可是你也能爭取放寬一下政策,或許我半推半就就從了,結果這孩子實誠到家了,堅持路線兩年不變,愣是一次左傾主義輕率冒進錯誤都沒犯。


    剛開始半年我對他還比較提防,後來基本上都是他提防我來者。


    可是這次,我又開始提防他了。


    最難堪的是,這次,我連提防都不能再理直氣壯了。


    我冥思這功夫,他已經出來了,穿著那白色體恤肥胖短褲跟拉小車賣西瓜的似的。不過再看那張臉,我唏噓,要賣西瓜的都長這樣,那也絕對是廣大女性同胞的福利。


    他邊擦頭發邊走過來,看到我發呆,習慣性的就要來捏我的臉。這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下意識,隻是下意識地,往後一仰就躲了過去。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浮現的是明明白白的受傷。


    過了半晌,他才慢慢的收回手,也不看我,隻是不能置信的陳述:“你躲我。”


    我很想說沒有,可是這兩個字在嘴裏翻來覆去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苦笑:“你躲我什麽,怕我什麽呢?”


    我低頭,也隻能低頭。


    許久,隻聽到他歎了一口氣,還有開合櫃子的聲音,最後他說:“我睡在地上好了。”


    六月的天氣,不開空調不免燥熱,開了又有些涼。


    想必地上更涼。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從窗外灑進的月光,照著地上闔著眼睛的蘇亞文。


    我知道他沒睡著,他必定也知道我沒睡著。


    可是我們隻能這麽僵屍一樣挺著,不敢翻身,不敢動彈,維持著表麵的平靜,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維持著幸福的假象。


    腦海中響起肖雪問的那句話:你高興麽?


    我高興,我是真的高興,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隻要沒有無意間提到或想起另一個影子,我是不自覺的高興。可是這高興像是充了氣的氣球,卻每每在他一轉身短暫分開就癟了,心裏空空蕩蕩的沒個著落。


    ……或許這種高興也隻是高興而已,像原來那樣無論他在不在身邊都能把胸口脹得滿滿的才叫幸福。


    這會兒,趁裴貞沒注意,繁花把凳子翻過來看了看,凳子底下果然寫著‘王寨紙廠‘的字樣。椅子有腿不會走,太陽無腿過九州,這明明是尚義幹的嘛。這個尚義,將自家的凳子拿到學校,再把紙廠會議室的凳子搬回家裏,狸貓換太子嘛。


    繁花把凳子放好,笑著問裴貞,尚義怎麽還沒有回來。裴貞說,尚義從來都回來得晚,現在講究升學率,狗在後麵攆著的,一步也不能放鬆。軍軍突然說話了,說爸爸去喝酒了,還帶著手絹呢。繁花問他,帶手絹做什麽?軍軍說,他的酒不往肚裏咽,都吐到手絹上了。小家夥長大當了兵,肯定是特務連的。但繁花卻把他批評了一通:‘軍軍,可不敢胡說。‘軍軍說:‘我知道,我從來不說的。‘完了,特務又當不成了。連裴貞都笑了。裴貞對繁花說:‘你別聽他胡扯,他爸爸一會兒就回來了。‘繁花就說:‘那好吧,我就等一會兒尚義。我有話要給他說。‘


    裴貞給繁花盛了飯,繁花稍加推辭就接住了,然後問起了尚義轉正的事情。裴貞說:‘咱既沒關係,又沒錢送禮,隻好聽天由命了。‘繁花把飯一放,說:‘這態度可不行。有一分希望,就要做十分努力。‘這時候軍軍又說話了:‘祥生伯伯說了,還要讓我爸爸當校長。‘裴貞臉色變了,竟然舉起凳子要砸軍軍的‘狗頭‘。軍軍哭了。裴貞說:‘我還沒死呢,你給誰哭喪呢?滾。‘軍軍隻好到外邊哭去了。童言無忌啊,繁花想,這頓飯我可是沒有白吃啊。繁花對裴貞說:‘德性,孩子又沒說錯什麽呀。這本是我的意見。祥生這個人啊,什麽事都不能告訴他。他是狗窩裏放不住熱饅頭。‘


    吃過飯,繁花感到有點發冷。都是那場雨給淋的,好像是感冒了。但她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她倒要看看裴貞怎麽去給雪娥送飯。可裴貞倒能沉得住氣,又打起毛衣來了。不過,繁花看得出來,裴貞還是有些手忙腳亂。瞧,那毛線球就從腿上滾下來了兩次。當然,後來她還是沉不住氣了,主動提到了雪娥。


    裴貞用打毛衣的針撓著頭皮,若無其事似的,問:‘聽說雪娥出去了?是串親了還是賣雞蛋去了?‘繁花說:‘這件事我現在都不願提了。是,是有人說她跑了。跑就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因為頭一天聯係好了旅行團,第二天四點多就有車來接我們,不知道是忘性太大還是把這太平粉飾的太好,上演了一出昨日一覺泯恩仇,把這第二天徹底當成了另一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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