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按著剛剛在東寺裏偷瞄到的方向追去。


    她很放心那個叫白竹生的書呆,有些人,就是會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順著路進了民居巷子。這個城市星羅棋布的房屋規規整整地灑在田字盤上。看到眼前多出來的岔路口,舒眉稍微遲疑了一下,又馬上確定了方向――前方不遠的路口有穿著圓領青布衫的人出沒。這些人的服裝與剛才那些個“打手”的打扮如出一致。


    雖然沒有看到月白袍,但是舒眉偷偷看了一會就已經差不多肯定前方的房子就是他們的大本營,因為同樣服飾的小夥子實在太多了。這大本營看上去是很氣派很大的大門麵,卻不知道是賣什麽的,門前還有人排著隊。


    舒眉隔著街看著,可惜,舒眉認不全那招牌上的字。


    原來唐朝雖然使用楷體字,但是這個朝代卻是各種字體齊頭並進的大繁榮時期。加上唐朝兼容並蓄的社會環境,對各種字體的寬容度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同一條街上,很可能東邊用楷書、西邊用隸書、中間行書招牌草書招牌各顯風光。


    若是全用楷體,舒眉連蒙帶猜地也能把繁體字認個百分之九十以上。問題是,有些店鋪它有個性,它不用楷體啊!比如現在舒眉眼前這家壞蛋窩點。舒眉看了半天也隻看出一個“堂”字,還不知道對不對。


    “有機會得學學讀書寫字才好,否則太不方便了。”舒眉心中想。她辛辛苦苦讀的十來年書,一回唐朝,幾乎等於半文盲。這裏不要考思想政治,也不會考立體幾何。


    若是她家境稍微好點,從小練個書法什麽的,或許現在也不會有這麽大麻煩。不過沒關係,舒眉不是那種把心思全放在“如果”上的人。在她看來,再難的事,拚拚就能彌補。


    “在看什麽?”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噓。看壞人。”舒眉示意身邊人說話小聲點。一想,等等,不對,這聲音耳熟啊。


    一偏頭,不是別人,而是藍衣公子。今天他身後沒有跟著人。


    藍衣公子含笑看著她。舒眉見他又換了套嶄新衣裳,卻依舊是湖水藍,外麵罩的是一襲銀紗直裰罩衫,束著發,綁著同色的八寶長巾。手中還拿了把新扇子。


    “哦,壞人?在哪?給我看看。”藍衣公子含笑問道。腳步輕移,不慌不忙地靠近舒眉。


    舒眉見他逼近,下意識讓開一點,然後橫眼道:“你要看啊?”


    “嗯。”


    “簡單――回家拿鏡子自己照去。”舒眉說,“別影響我的正事。”


    舒眉就算不真心討厭他,多少對他的“特殊工作”有芥蒂的,因此說話時,自然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樣處處逢迎著這看上去富貴逼人的公子哥。


    藍衣人眉頭一揚,剛要說話,卻見舒眉咬著唇緊張兮兮地盯著那“xx堂”門口站立的人――月牙白袍子的男人出現了。


    看到月牙白男子,舒眉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不由咬唇含笑點頭。又想到:“老人家呢?難道是在後院?怎麽救他?”不由又皺了眉。


    她的表情盡數落入藍衣人眼中。在他看來,舒眉豐富的表情幾乎已經可以用“瞬息萬變”來形容,十分有趣。藍衣人用扇子拍了一下舒眉的頭道:“怎麽?芳心暗許?”


    舒眉莫名其妙被打了一下頭,猛地回過神來。而且這一下還不輕,不由沒聲好氣地道:“許你個頭啊!”


    誰知她這個句式太現代,藍衣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反倒滿意地點頭道:“我也覺得,要許也該許我,我的頭比他好。”


    什麽?這樣都能自我感覺良好!他的腦細胞完全是為了恭維自己而生的嗎?刹那間,舒眉隻覺得嘴角有種抽搐的感覺。


    “好吧,看在你實話實說的份上,本少幫你去一回穆蕭堂,問問那個西門掌櫃看他是否想要納個倒洗腳水的小妾。”藍衣公子一笑,大大方方地往前走。


    舒眉這才發現這藍衣人純心就是來沒事找事的,問題是他還挺開心,舒眉毫不懷疑這家夥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隻好一把扯住他袖子,壓了聲音道:“站住!”


    “嗯?”藍衣人回頭,神采飛揚。


    舒眉道:“打聽這些算什麽本事?你要真有本事,到那後院去――把我一個朋友救出來?”


    舒眉不知道能不能稱那個老人家為“朋友”,但是她總不能稱“爺爺”吧。那這樣一來,她不就是月白袍的閨女了。


    “朋友?”藍衣人貌似一下來了興趣,“你居然有朋友在穆蕭堂?”


    舒眉沒有注意到藍衣人的語氣有些奇怪。


    “是被壞人抓走的。”舒眉硬著頭皮說謊,“就是你說的那個西門什麽掌櫃。”


    誰知,藍衣人將扇子拿起,又往舒眉頭上一拍。


    痛得舒眉哇啦啦亂叫:“你幹嗎啊你!”


    “你知道你在亂說什麽嗎?”藍衣人笑說。不知道為何,舒眉隱隱覺得藍衣人雖然仍在笑,卻有種凜冽寒意。以至於讓舒眉不由心肝一顫。


    “穆蕭堂戒備奇嚴,別說陌生人,連條陌生狗都不會放進後院去。怎會把你朋友抓進去?”藍衣人說。


    “穆蕭堂是衙門嗎?”舒眉問。


    “衙門見它都要讓三分。”藍衣人答。


    “它有錢?”舒眉從她自己有限的生活經驗裏做出一個推理。


    “沒錯。”藍衣人肯定道,“不但有錢,而且還有京城裏的人撐腰。”藍衣公子說到這句時,眼中分明有寒光閃過。


    舒眉雖然看到這寒光,卻並未理解。隻在心頭留下一個問號。


    “穆蕭堂做的是治病賣藥、買賣香料的生意。特別是香料。”藍衣人說,“這陌香城本以香料聞名,而它一家就占了十之八九,可見這店鋪幕後人的手段。可以說,他一年的香料收入就可以拚過清韻樓三五年。”


    如此有錢有勢,怪不得。


    “藥材?香料?”舒眉有點皺眉。這些能比過清韻樓?在她眼中,光清韻樓那個楊若兮花起錢來便嚇死人。


    舒眉意識到,除了青樓,還有其他賺大錢的門路。


    仔細尋思一回,前者她還能理解,治病嘛,就相當於醫院,賺錢很正常。後者她則不太能理解,賣香料?光香料就能比過清韻樓?


    懵懂的舒眉並不知道,香料便是比藥材更來錢的買賣。


    唐朝重香,上到貴族下到百姓都有熏香享香鬥香的習慣。後世日本平安京所說的“六熏物”便是此時從唐朝流傳過去。唐朝的香文化由此可見一斑。隻可惜,唐朝之後,曆經宋朝鼎盛,至元明漸漸衰落,到了清朝民國便所剩無幾。至現代,日本的熏香世家仍在,並成為日本文化的傳承者;而中國人則早已隻知畢楊、狄娃、香奈兒。崇洋媚外之餘,都已忘了自己老祖宗曾經有過的輝煌,甚至嫌棄本土製造庸俗不上檔次。這不能不說也是一種遺憾。


    而此時,受到中國特有的道教文化影響,香道更被冠以各種神秘的色彩。早在漢朝便有善用香的方士用返魂香招李夫人魂的傳說。唐人不但喜歡香,更認為特製配方的“香”有不同的效果,或是驅邪、或是治病。因此此時的香道便與醫道緊緊聯係在一起,還未完全分開,並對後世中醫有著深遠的影響。即使到了現代,仍有一些疾病是用“嗅”來防治的;而麝香、冰片之類的東西則既屬於中藥材也屬於香料鋪子。


    如果說買賣醫藥是生活必需品;那麽香料就是奢侈品。


    舒眉雖然還未完全明白,卻記下了“香料賺大錢”。


    小舒眉心中隱隱有東西在發芽。


    藍衣人說完這些,帶著一種奇特的眼神問:“怎麽樣?現在還想去‘救’你朋友不成?”


    “有錢又怎麽樣?該救的還是要救的。”舒眉肯定道。不過心中卻有些沒底氣。


    “好!”藍衣人眼睛一亮,道,“有骨氣。我幫你――但是老規矩,我不露麵。”


    “咦?”


    “你去那邊小後門等著。記住,關於我,你什麽都不能說。你自己安排你朋友千萬別叫他拋頭露麵。”藍衣人目光明亮。


    舒眉聽到那邊有後門又有人幫,心中大喜,便依言離開。她轉身時,沒注意到藍衣人手一招,他袖中寒光一閃,舒眉的一帶衣角便輕鬆落在他手中。舒眉不知道藍衣人在她身後露出了奇怪的笑。她繞開正門,從旁邊小巷繞去所謂的後門。邊走邊尋思,隻覺得不對勁:“怪了,他都沒問我我朋友長什麽模樣,怎麽幫我救人?而且他好像對這家香料店很熟悉。”


    舒眉剛離開,藍衣人便拍拍手,立刻有人出現在藍衣人身邊。


    “聽到了?”藍衣人問。


    “聽到了。”幾人拱手回答。


    “這個夷女正是送上門來的好幌子。趁四哥下手前,把老頭兒撈出來。越快越好。――把這布片放在你們覺得合適的地方。記住,要人看得到的地方。”藍衣人含笑說。


    “諾。”眾人答。


    “這個人情又賣給那夷女麽?屬下覺得這女子來曆不明,屢次都在公子辦事前出現。會不會太巧了點?”顯然,這群人並不是隻會武功沒有腦袋的。


    “不管是真巧還是假巧。現在,她就是代替我的靶子。”藍衣人道,“不論她是誰的人馬,先替本公子擾了四哥的局再說。嘿嘿,老頭子沒死對四哥來說應該是個‘驚喜’吧。現在我便送他一道‘喜上加喜’。”


    殺氣凜冽。眾人垂手侍立。。


    說完這句,藍衣公子淩厲的神色又馬上消散,一瞬間恢複到他一貫的慵懶神色,還伸了個懶腰,道:“哎喲,豆腐西施該幫我把豆腐點好了,你們去玩你們的吧,注意些,別傷著自己。本公子可不能陪你們玩了,免得誤了佳人美意。――對了,記得老頭子本身也要處理好,我不喜歡人在不該開口時亂開口。”


    “諾。”


    言畢,幾條黑影唰唰地消失在巷子裏,似乎從來沒出現過。


    而藍衣公子則悠閑地邁著一貫的小步,打著哈欠,慢慢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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