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事往往就這麽巧。[]


    一瞬間,舒眉都忘了開口說話,腦袋裏幾乎是一片空白。她不是沒想過遇見爸爸,但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這樣碰見。


    這個世界很大,但是老天有時會把它變得很小。


    正當舒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反倒是羅傲君開了口。“哎呀,你在就好,填表吧填表吧。哼,填完表我姐還要送我去加強班呢!”又轉身說,“姐,我進去就好,馬上出來。”


    她美麗的姐姐“高貴”地點了點頭。璀璨的耳環莫名地刺眼。


    “你倒是別發呆啊!”羅傲君說。


    舒眉“哦”了一聲。她發現她爸爸並沒有認出她來。


    電視劇裏總少不了親生父女見一麵就相互認出的事,但是這裏沒有發生。舒眉能認出這個所謂的父親,而她的父親則顯然沒發現。一來,舒眉並不是那種“生得跟母親一模一樣”的複印版女孩;二來,舒眉當年不過一個一團孩氣的小毛孩,而如今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女大十八變,舒眉也會變,變化太大。再者,舒眉可以天天看見她父親的廣告照,而這個做父親的,則不可能看見她,甚至不可能想起她。


    這麽看來,許多殘忍的電視劇到底是溫情的,而現實卻總比電視殘忍。


    見爸爸親昵地跟羅傲君的姐姐說著悄悄話,手還不老實地偷偷上下移動。舒眉反而心中莫名地舒了一口氣,隻想:“甩老婆,攀高枝,現在還找小三。呸!真不要臉。這種人,不認得最好。”


    在舒眉心中,此時此刻隻恨不得跟這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可以,她甚至巴不得把身體裏屬於她父親那一部分的血肉統統分離出來,落個清爽幹淨。


    舒眉長得確實不太像母親,除了柔和小巧的臉型外,舒眉其餘地方長得更像父親,比如舒眉的眉眼。不知道這對於舒眉來說到底是好是壞。母親性情溫婉,但是相貌並不出眾,而她的父親則屬於玉樹臨風一類。想想也是,她父親若不是大帥哥,也不會有他後來的攀龍附鳳拋妻棄子。(.)恰恰因為如此,舒眉雖然身子單薄,但她的臉蛋算得上漂亮。


    幸而,她的骨子裏繼承了母親的善良堅強,而不是這個男人的虛榮歹毒。


    舒眉領著羅傲君進了屋子。誰知羅傲君卻把門關上了。舒眉隱隱覺得羅傲君似乎在憋著氣。


    與羅傲君對視一眼,羅傲君把頭扭了過去。舒眉覺得羅傲君好像哭過。


    羅傲君把幾張紙遞給舒眉,果然是高考報名表。


    兩個小丫頭靠著小桌子邊說邊寫。羅傲君不斷解說:“學校代碼是xxxx,報名地點代碼是xxxxx,你的學號填這裏,還要用鋼筆或者2b鉛筆塗黑,報考類型是應屆生,你的戶口我就不知道了……”


    盡管打小是“競爭對手”,羅傲君還是很負責的。她甚至帶來了鉛筆鋼筆。


    楊姐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唧唧呱呱。


    “好了,還要你的兩張照片,一張身份證複印件。”羅傲君說。


    舒眉沒有照片。這一時到哪裏去拿去?


    楊姐見狀,連忙道:“不急。舒眉你靠牆坐好,我拿手機給你拍一張就是。”


    舒眉連忙坐直身子。


    楊姐拿了個舒眉沒見過的手機給舒眉拍了張照,又道:“身份證給我。我去下值班室,叫他們打印。你們繼續填你們的。”


    “我去就好。”舒眉怕太麻煩楊姐。


    “傻丫頭,你沒我熟。我去方便。”楊姐摸摸舒眉頭道。便出了門。她一拉開門便傻了眼――何醫生正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羅傲君的姐姐以及那個身為舒眉父親的男人。


    舒眉猛然想起――今天弟弟換病房。在換病房前,謹慎的何醫生必定會再次來檢查。


    沒想到,羅傲君的姐姐見何醫生看著她,也不知道是認出來了還是沒認出來。竟然一撩發絲,媚笑道:“怎麽,沒見過美女嗎?”


    舒眉發覺羅傲君的臉色急變。


    何醫生沒說話。反倒退了兩步。他這一退,自然引起美人不快。美人柳眉一豎,嗔道:“你這人什麽意思?嫌我髒不成?”


    何醫生沒說話。


    楊姐見狀連忙拉著小何道:“小何,來來來,幫我去打印個東西。”


    楊姐想撈小何出困境。


    誰知那美人聽到“小何”兩字,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伸手一抓何醫生的肩膀,何醫生一回頭,口罩就被她扯下。舒眉看見羅傲君捂住了嘴。隻聽門外的美人出言譏諷道:“喲,我當是誰哪,原來是你啊!熟人見麵你也不吱一聲。”


    “寶貝,他是誰?”舒眉的父親問。


    “達令,這人好討厭的,又窮又惡心,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知道不知道,他還跟我表過白,想娶人家呢!笑死個人了,哈哈哈哈。”美人撒嬌弄癡地說。


    舒眉這才明白,原來有些女孩真的能用這種嗲得令人反胃的聲音堂而皇之地說話。


    “哈哈哈哈。”舒眉的爸爸,不對,趙大董事,也哈哈地笑。


    好像何醫生是他們見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羅傲君看著眼前的景象,不自覺地將鋼筆在木桌上按到分岔。


    舒眉擔心地看著。連舒心也坐了起來。姐弟倆對視,都明白彼此在想什麽。他們倆沒少受何醫生照顧,於情於理於私心,他們都站在何醫生一方。


    “可笑!”舒眉突然開口說。


    楊姐詫異地看著舒眉。


    “安安靜靜的日子,有人真心疼你的日子您不珍惜就算了,犯得著這樣取笑人嗎?他喜歡您,不過是因為沒看清您。隻怕是等您老了醜了,想要個這樣的人卻找不到!姐姐您是金鳳凰,您看不起這種可笑日子,看不起我們這幫可笑的小老百姓,那就麻煩您跟您跟您父親一起離開吧!――對不起,這裏是重症病房,你們這樣恣意喧嘩,我有權叫協安。”舒眉說。她的衝脾氣上來了。小弟弟在病床上一個勁地點頭鼓勁。


    她有意把親親我我的兩人說成美人姐的“父親”,話語卻又尊重又說得巧妙,真正讓人挨了巴掌卻做不得聲。附近過往的人哪裏會聽不出,都不由會意一笑,看向美人的眼神裏都是鄙夷。美人姐不由臉上無光。偏偏無法發作。


    要說這舒眉哪裏最不像母親,那就是環境教會了舒眉反抗。她善良,卻沒像母親那樣徹底善良軟弱到底。她有自己的小脾氣,她會毒舌罵人,會抗爭,會為自己和身邊人爭取利益。如果她沒爆發,不是因為她忍氣吞聲地接受了一切,而是因為她的火山在蓄積火焰。盡管她現在還很小,還沒有太大的力量,但是她會維護自己所看重的所有人和物。


    楊姐連忙打圓場,道:“妹子,你去打印吧,這裏我來――對不起啊,兩位,我妹子說話直。”雖然如此,楊姐語調中卻有種暗爽的歡愉,還不忘偷偷加個“直”字。


    舒眉依言,先回屋跟弟弟打招呼,卻正迎上羅傲君的眼睛。


    這下,舒眉猛地有些尷尬,畢竟,自己剛剛奚落了她姐姐。“對不起……。”舒眉低頭道。


    “沒什麽對不起……這也是我想說的。”誰料,羅傲君說。舒眉看見她在發抖。舒眉突然意識到,對羅傲君這種自尊心極重的女孩來說,她姐姐的行為不是在給她打臉,而無疑是在給她孤傲的靈魂割刀子。


    這一個家庭,竟出現了兩種完全不同人格的人。


    舒眉不知道羅傲君在想什麽,隻看見羅傲君把已經分岔的鋼筆頭按斷了。


    舒眉去了打印室。


    何醫生沒說話。默默地幫她打印身份證和照片。


    表格交給羅傲君後,羅傲君一行人便走了。舒眉原本以為事情到此告了一個段落。誰知道,那天晚上,當舒眉抱著最後一點東西遷出重症看護室時,進來了一個人――羅傲君的姐姐。她是躺著的。


    “怎麽回事?”舒眉問。


    “嚴重燒傷。”護士回答。


    舒眉驚訝無比。卻看見羅傲君沉著地打探著姐姐。不由生出一種同命相惜之感。走過去,對羅傲君說:“需要我幫忙,就喊我。”


    羅傲君一笑,舒眉隻覺得這笑容很詭異。然後她道:“這樣也好,她不會四處丟人了。我會好好照顧姐姐。就算姐姐老了醜了,也會照顧她。舒眉,你說,這樣是不是最好?對她而言,也最幸福。”


    舒眉哪裏知道怎麽回答。隻找了借口,離開。


    從那之後,除了羅傲君,再沒人去看過那羅家姐姐。她那些有錢的男人,一個都沒出現過,包括舒眉的父親。女人不久就瘋了,瘋了的女人總在住院部的草叢裏找東西。可她再也找不到。


    “聽說不報案。”楊姐說。


    “為什麽?”


    “有人猜測是……一戶有名望的千金做的。達成了私了協議,如果她不報案,就能得到巨額賠償。”楊姐淡淡道。


    可是舒眉仍然覺得哪裏不對勁。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唯一的變化,就是何醫生的口罩取了下來。


    “她不會報案的。”何醫生說。


    “為什麽?”


    “跟你講個故事,”何醫生沒頭沒腦地突然說,“很多年前,有個小女孩一直想要得到一張十項全優的獎狀。後來,她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沒想到,這張她珍視的獎狀上卻不小心濺了一個墨點。女孩沒哭沒鬧,她隻是冷冷地把獎狀燒了。她無法忍受那汙點的存在。就好像我有潔癖,隻不過,她的潔癖在靈魂裏。”


    這個莫名其妙的小故事讓舒眉感到一種詭異的寒意。她記得,她基本上是包攬所有十項全優獎狀的,隻有一次,羅傲君高了她零點五分。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那天,你同學應該用手機照了一張照片。或許她發了照片給某人吧。”何醫生說。


    舒眉一陣寒。她仿佛看見羅傲君的笑靨。


    這世上,最難捉摸的,便是人心。一念蓮花生,一念天地崩。


    從這時起,舒眉開始明白,真正強大的心,並不是一味求潔,那也是一種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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