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這是怎麽回事!”三人一出現在土房內就發現不對。[]昨天還完好的小土屋突然傾塌大半,許多土磚都熏成了黑色。稻草幾乎全燒光了,沒燒光的地方滴著水。空氣裏一股子嗆鼻的火燎味。一開門,地上躺著白竹生和小老頭。還有兩個水桶。出於職業習慣,何三少連忙蹲下身去探倆人的氣脈。


    這時,旁屋裏出現一個人影。


    舒眉下意識地擋在弟弟身前。


    “恩人,你真的在裏麵!”人影突然竄過來。竟是那叫蔓菁的女子。奇怪,她怎麽會在這?這屋子又是怎麽回事?


    “嗚嗚嗚,恩人沒事便好!”蔓菁居然哭了起來。此時的她已經取下鬥笠,不過仍看不清容顏,因為她一張臉上全是黑色煙熏的痕跡。淚一衝,便是一條白色的溝壑。


    “怎麽回事?”舒眉茫然地環顧四周問。一座院子都著了火。似乎不止這院子,旁邊數家也冒著青煙。隱隱聽得到啼哭聲。


    “小女子昨天進城……買,買藥,不想出城時又迷了路,回到巷口時剛好看見這巷子著了火。所以我就急忙呼救,順便幫眾人救火。火勢蔓延到恩人店鋪,其他人不敢進去,這倆人卻生怕燒著恩人的店鋪,不辭辛苦地撲火。誰知,真是不巧,恩人的店鋪是保住了,但是其他地方的火勢卻是收都收不住。不久,他們的這院子也突然著了火。”蔓菁抽抽搭搭地說,這女孩實在是愛哭。


    著火?還兩邊先後著,有這麽巧?從巷頭忽然燃到巷尾?如果舒眉沒記錯的話,這院子可是在巷尾啊,最偏僻的地方!中間幾座房子沒有人住呢!


    “然後他們便趕回來撲火。我聽得這書生一直叫著恩人名字,又拚命朝恩人屋舍倒水。便知是恩人家院。所以就也來救火。後來……火滅了,他們就累趴了。”蔓菁說。


    這女子一邊說,一邊疑惑地看著舒眉身後的高瘦短發男子,以及忽閃著大眼睛的舒心。她應該很奇怪,這土房燒成這樣,這三人怎麽絲毫沒有察覺,而且身上沒有一絲煙熏火燎的痕跡。


    奇怪歸奇怪,蔓菁一看到舒心,視線就仿佛黏在了舒心臉上。舒心覺得不適,連連往舒眉身後躲。


    “這孩子長得真好……恩人,你們怎麽就沒出來呢?”蔓菁回過神來說,“這位先生一直在叫您名諱,又不讓人進去。”


    “哦,哦,那個,我沒聽見。我睡得沉。”舒眉說。


    蔓菁臉上不解,眼睛又在何醫生以及舒心臉上掃了一圈。才道:“不管怎樣,恩人沒事就好。”蔓菁拭淚道。


    “還有……。”蔓菁說。


    “還有什麽?”舒眉發現蔓菁欲言又止。


    “沒什麽。妾身……妾身去給他們端碗水。”蔓菁說完,又往小舒心的臉蛋上瞧了一眼。舒心貌似挺排斥這女人黏糊糊的目光,索性別過了臉。


    “白竹生!死書呆!”舒眉搖書呆。


    誰想,蔓菁又停下了腳步,軟軟地問:“恩人……您叫他什麽?”


    “白竹生。”舒眉答。


    蔓菁驚恐地回頭,打量兩下白竹生的臉,那模樣活像是見了鬼。然後終於鎮定下來道:“恩人你錯了,白竹生不是他。[]前天恩人跟天師離開後,真正的白竹生已經在明府大人的安排下跨馬遊街了啊!”


    “啊?”


    巷子口走進一行人,為首的是一位藍衣公子。


    青煙繚繞、滿目蒼夷。有的人家的院子裏還停放著火災中不幸去世的親人。藍衣公子的臉色並不好看。


    “不出所料,四哥的人聽說店鋪被賣忍不住了。真沒想到他們這把火放得這麽大,殃及池魚。”藍衣公子惱恨地說。


    “最離譜地是,居然找了個假白竹生。這招太絕了。直接截了胡先生的先招。公子現在是要去收白竹生為己用嗎?”旁邊人說。


    “白竹生跟老爺子有沒有事?舒眉死了沒?”藍衣公子沒有正麵回答,隻淡淡地問。那個叫舒眉的女孩,頗為有趣,若是這樣就被四哥當卒子棄了,那也有點可惜。


    “來者似乎不認得老爺子,是衝著白竹生來的。我們昨晚已經跟他們交過手,所幸護得白竹生跟老爺子都周全安好。舒眉一直在房中,沒露麵。不知道是不是不方便,白竹生也沒闖進去,隻知道潑水。”


    “哦,沒露麵。”藍衣公子臉上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


    “那棟房子裏定然藏著東西,舒眉來曆不清,恐怕不妥。”


    “沒事,陰差陽錯,我也有個棋子在她身邊。東西,跑不了。”藍衣公子笑。


    “三,三少,水,水夠了嗎?”蔓菁顫抖著說。她似乎很怕跟何醫生說話。


    何醫生說要水,她就乖乖燒水了。在舒眉眼中,蔓菁這真是溫婉賢惠到了一個巔峰境界,誰都能使喚她。


    “蔓菁,你先回去吧!你孩子不是還要照顧嗎?”舒眉為蔓菁解圍。


    “不,不用。我的孩子……被奶奶接走了。我閑著也沒事,我繼續燒水好了。”蔓菁說。


    “水。”何醫生冷冷道。


    “諾,諾。”蔓菁忙不迭去抱木柴。好在這房子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木頭到處都是。


    真是老實過頭,舒眉無奈。


    “非禮啊!”白竹生光溜溜地在一個大木泡澡桶裏大叫。


    “非你個頭啊!捂住!我要倒水了!”舒眉道。然後一桶水從書呆子頭上淋了下去。


    “哇呀呀!三舅子!你妹妹謀殺親夫了!嗚……。”舒眉一聽,臉都綠了,直接將藥片塞進書呆子嘴裏。“叫你亂喊!”


    “這又是什麽藥?”書呆子緊張地捂著喉嚨問。


    “打蟲藥,恭喜你了。老爺子都還沒吃呢,優先你。”舒眉笑嘻嘻。


    “你們三兄妹統統有病啊?洗澡還放藥,又給我吃什麽打蟲藥。有虱子很奇怪嗎?很多道士從來不洗澡,會破壞法力的知道不?西洋人洗澡還要開藥方的知道不?少見多怪,嗚……噗。”書呆沒說完話,舒眉又兌了一桶溫水從他頭上倒下去。


    舒心樂滋滋地幫姐姐舀水。蔓菁不時偷偷地瞄陽光燦爛的小舒心一眼。


    書呆子抱怨歸抱怨,但是他也知道,舒眉的三哥跟舒眉一樣是有古怪本事的。他親眼看見老爺子泡好澡後,這“三哥”用一個有水管子的針紮在老爺子的爛腿上。過了一會,便從盒子裏直接拿出銀刀刮腐肉。從頭到尾,老爺子連眉頭都沒皺,反而驚奇地看著這“三哥”和舒眉。顯然,老爺子不覺得痛。


    有這種能替人刮骨療傷的本事,白竹生很佩服。心下也更摸不清舒眉的來曆。


    不管怎樣,他不會追究舒眉的來頭的。因為讓白竹生真正感動的是,當他告訴舒眉,自己已經不能當官,甚至連“白竹生”都當不了,勸她“另嫁”時。舒眉隻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就是白竹生,是我的朋友。”


    “謝謝你如此青目小生。”白竹生感動地說,“小生會善待你的。我會把白家家規裏加上一條,你可以光天化日下幫我洗澡,我也可以幫你洗,你洗洗,我洗洗……。”


    “嘩!”又一桶水澆了下來。潑水的是何醫生:“嘴巴跟胖子一樣多。不說話會死嗎?”


    “三舅子……咕嚕嚕。”白竹生被戴著手套的何醫生按進水裏。“頭發也要洗淨。”何醫生冷冷說。


    當何醫生正在玩“白竹生牌水鴨子”的時候。蔓菁猶豫著走向舒眉。老頭子躺在一旁眯著眼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恩人……。”蔓菁終於小心翼翼地走到舒眉身邊,問,“恩人,你們店鋪開張的話,要人手嗎?”


    “咦?”舒眉驚訝地看著她。在這個時代找工作的女人可是很少很少。


    “我會煮飯、會織布、劈柴刷馬桶,我什麽都會做!隻要,隻要能有一個地方落腳就行!”蔓菁眼淚汪汪地說。


    “你不是要照顧你孩子嗎?還有……。”舒眉一堆疑問。那個沒說完的“還有”,是因為她看見老爺子在蔓菁背後偷偷朝她搖了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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