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可悲的不是無情,而是用錯了情。(.)


    舒眉聽到紅英心中眷念的對象竟然是那鳩占鵲巢的假冒偽劣產品時,便覺不妥。畢竟,她不是大愛無疆的聖母瑪利亞,不可能對假冒貨存在好感,相反,因為白竹生的原因,她對假貨還有反感。於是忙說:“妹妹,你還是跟我走吧!”


    紅英卻搖搖頭,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的她怎會舍去自己心儀的對象?


    紅英對舒眉說:“他答應過我的。”


    一些人,就是為了一個承諾而活。


    旁邊有年齡小些的女孩兒說:“舒眉姐姐,告訴你,紅英姐姐最喜歡的本就是白竹生的字!”


    “是啊,姐姐打小臨摹的都是他的字呢!”


    “現在郎有情妾有意,天造地設呢!”


    舒眉想起,上次自己報籍冊的時候,紅英過來幫她寫字,便是一筆極好的行書。原來,紅英喜歡白竹生的字。怪不得她的字寫得那麽好,小小的紅英,也算得上一個才女。


    “白公子聰敏機靈,才氣縱橫。若是他真幫我贖身,紅英不敢求其他,做個陪讀丫頭,為他研磨剪燭也是心甘情願。”紅英說完,便咬了唇。雖然是青樓女子,但以她的年齡說出這番話也確實不容易。


    舒眉知道這女孩是動了真心。


    可是,舒眉又不可能對著紅英說:“傻瓜,跟我走,我帶你看真貨!什麽聰敏機靈――真貨比你想象得笨多了!”


    “過兩天便是紅英十四歲,又是花神節。按理,可以‘點金龜’了。那位白公子答應了姐姐,一定會把紅英贖走的。”旁邊的丫頭們說。


    點金龜,是這清韻樓花神節的風俗。到了破瓜之齡的小女。到了那一夜,可以“挑選”一位“夫婿”。表麵上看風光,其實從那天之後。便是真正成為賣身女子。


    不過也有幸運者,頭次正式“露臉”的初夜,便有恩客直接買走或者包走。自此免去了許多磨難。


    顯然。紅英對“白公子”的承諾有期待。她期待在自己落入火坑的時候,自己最心儀的人能夠帶走她。哪怕是為奴為婢。也能終了一世夙願。


    誰能知道,這些自小看著美人清淚長流備受煎熬的青樓雛娃,往往比平常人更希望逃脫這個樊籠。正因為懂,所以愈發害怕。因為害怕,便有更多的期望。不敢奢望“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卻也希望“天涯海角裏。攜手不負卿”。


    此時在紅英的心中,那位“白公子”恐怕就是她的希望。


    舒眉語塞,思量了半天,道:“那白公子當真會來娶你?你可知他……是不是真的白公子?萬一他的字寫的不好,或者說人品不好……。”


    “姐姐!”紅英突然打斷她的話,含羞道,“姐姐,我知道你為我好。紅英有福氣,認了你這麽個姐姐。姐姐放心,白公子一定會來的。至於那個白公子。我認定了。”


    “哪怕他不是大名鼎鼎的白竹生,不是金龜郎,而是一個殺豬的趕羊的?或者不過是個賬房先生。”舒眉說得很直白。


    “嗯,認定了就是認定了。我認的是那個人。不管他是什麽身份。”紅英說。咬唇。臉色若粉桃暈染。


    於是,舒眉心裏對自己說:“算了。或許那假冒偽劣真的喜歡她。若是那樣,我何必拆散人姻緣?畢竟對紅英來說,也難得一個願意贖她的人。”


    想到這,舒眉柔聲道:“那這樣吧。我置辦一身首飾,算是做姐姐的給你的嫁妝。”


    眾人笑道:“那紅英便有兩身嫁妝了。”


    “哦?”舒眉覺得奇怪。


    有人努努嘴道:“紅英待燒開水的女人最好,紅英十四歲,那女人居然也拿出了一套首飾。”


    看來,紅英這丫頭確實是逗人喜歡。


    不得不說舒眉心中有些遺憾,畢竟她跟紅英很投緣。以“姐姐”的身份,舒眉朝著燒開水的女人笑一笑,不成禮地一拜。那女人站在陰影裏回拜。舒眉離開。


    第二天,小弟舒心帶回來一套淡水珍珠的首飾。在珍珠還沒大量養殖的唐朝,這套首飾,實在給足了紅英麵子。估計,若是賣出去,也能添置幾畝肥田。這筆“娘家”嫁妝,惹得紅英哭了出來。


    紅英生日那天,舒眉又早早去了清韻樓。她看見紅英正在打扮。


    像每一個出嫁的小娘子一樣,紅英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瓜子臉,丹鳳眼,不畫霞妝畫梅妝。平時不算太打眼的小姑娘,一下變得明眸生輝,鮮豔動人。


    “果然,不是美人胚子,也進不了這清韻樓。”舒眉心想。


    紅英甜甜一笑,恍若一朵桃花。


    “聽說,耳垂大些,便有福氣。所以我倒是一直想用耳墜把耳垂弄大些。不求別的福氣,隻求能看著他一生一世便夠了。”紅英說。難怪這小丫頭會挑長耳墜。


    “我幫你帶上。”舒眉給紅英戴上珍珠耳墜。有了珠寶的印襯,紅英顯得愈發嬌俏。輕紗輕裹,雪肌半露,秀發垂雲,紅英像是從古畫裏走出來。舒眉喜歡這種清秀的美人兒,不由帶笑細看。


    舒眉注意到,她的枕邊珍重地放著一套大紅吉服。那方是真正的新娘裝。


    “這是什麽?”舒眉看到吉服旁有個小小的漆盒。


    “我的寶貝。”紅英嘻嘻一笑。


    清韻樓的重頭戲在晚上,舒眉出門時,看見許多小丫頭都妝扮一新。舒眉沒有宵禁時可以出遊的特權,不得不在黃昏時離去。她回頭時,看見紅英在門口送她。漫天的晚霞把她的臉照成一幅畫。


    第二天,舒眉聽說,紅英死了。


    “怎麽回事?難道是那個人沒來?”舒眉問小丫頭們。


    丫頭們搖頭哭道:“白公子來了。”


    “然後呢?”


    “然後白公子和西門公子一起選中了紅英姐姐。紅英姐姐昨晚實在太漂亮了。”丫頭們說。


    “是不是那西門公子!”舒眉咬牙道。


    “不是啊姐姐,是那個白公子,他把紅英姐姐推給了西門公子!就像是推個肉包子!不過也是,我們本來就是不值錢的東西!誰會在乎我們的想法,誰會真的在乎對我們說過的話?嗚嗚嗚嗚嗚嗚。可是紅英姐姐傻啊!她無法相信,她一直在喊白公子啊!她是被西門公子強暴的!”小家夥們身在青樓,對男女之事懂得比同齡人多。


    舒眉隻覺得一股寒意。


    “然後,今早上,紅英姐姐就站在這門前,當著還未穿戴完畢的白公子的麵,拔劍自刎了!嗚嗚嗚嗚嗚嗚。”眾丫頭從小一起長大,突逢這樣的變故,都是哭個不住。


    舒眉無法想象,紅英是怎樣站到那個男人麵前去的。她是恨?是怨?是怎樣的灰心絕望?


    “那個白公子,居然還踢了紅英姐姐一腳,說紅英姐姐不是玩意!”一個小些的丫頭說。


    “紅英在哪裏?”舒眉問。話為說完,淚珠滾下。


    舒眉到底贖出了紅英,她給紅英畫上了漂亮的妝,穿上了她期待的那身大紅吉服。“紅英,走。你自由了。”舒眉說。


    舒眉打開了那個小盒子,那裏麵裝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君當如磐石,妾當做蒲草”、一個很小很小的銀鐲子、另外,還有舒眉送她的耳墜。


    “我的寶貝。”紅英曾經說。說這句話時,笑若桃花。


    舒眉葬了紅英。


    在她起身時,有個女人說:“謝謝。”


    舒眉看著這個女人。


    “謝謝你做了我沒做的事。”那個女人說。從袖子裏掏出另一隻小小的銀鐲子埋進土裏。


    “你……。”舒眉驚訝。


    “我就是她姐姐。她跟我說,她記得姐姐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所以……。”女人說。


    “所以你就在開水房燒了許多年的開水?所以你會送她嫁妝?”舒眉問。


    開水房的女人點頭。淚珠落下。


    “我叫水如玉。”女人說。


    舒眉沉默了一會,道:“……你有地方去嗎?如果沒有,我那還有房子……本是給紅英的。”


    女人笑,淚珠卻滾落。女人站起身,她說:“我隻有一個要求。”


    “說。”


    “我要親手殺了那個男的。挖出他的心肝。”


    “我殺不了人也不會殺人。”


    “可是我知道你會殺了他,你逃不了……這是命。”女人說。她的眸子犀利毒辣。


    枯藤老樹,新墳青草,兩個女子立在斜陽中,身上染著血色的霞光。


    舒眉回頭說:“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答應你。”


    於是,夷人的店鋪裏又多了一個人。不是俏麗活潑的紅英,而是一個叫做水如玉的女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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