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還是轉生?


    這個問題對已經找到了人生的新的道路的“罪人”來說,並不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統治者的語氣也幫助了他,讓他可以更快、更堅決地下定決心:“我沒有理由在找到了路的情況下會頭……”


    他依然匍匐在地上,連頭也不抬地對統治者說:“我知道這是一條充滿了荊棘的路,我知道這條路上會充滿崎嶇和危險……我知道我可能會在惡魔的誘惑下徹底墮落……但是,我還是想走下去。”


    “我祈求您準許我待在你的麵前……我祈求您照看著我……”


    “如果我在惡魔的引誘下徹底墮落了,請您賜予我永恒的安眠……如果我走上了正確的道路,請您為我指引方向……”


    “我祈求您,祈求您容許我放縱一次……”


    “……”


    “罪人”的態度堅決而陳懇,幾乎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拒絕他的祈求——統治者似乎也不能。


    統治者並沒有像剛才那樣給出唯二的選擇——或許,他認為這個“罪人”也堅持不了一個世紀吧。


    】,於是,在統治者的默許下,“罪人”開始了自己的懺悔。


    所謂“有誌者”說的可能就是像這個“罪人”一樣的人——他們可能一無所有,但是他們有百折不撓的恒心;他們可能會麵對萬般的困難,但是他們從不屈服;他們可能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鑒,因為他們走在一條從未有人踏足過的道路上——他們隻會牢記自己的初心,隻會死死地認準一個方向!


    即使不斷地碰壁碰得頭破血流。他們也不會後悔;即使在饒了一大圈之後發現不過是又回到了原點,他們也不會半途而廢!


    有誌者。事竟成……


    “罪人”大抵就是這麽一個“有誌者”——在所有人都認為他挺不過一個世紀的時候,他挺過去了;他成功地堅持到了新紀元第五百四十八世紀。迎來了“生命之母”的嘉獎——他再一次聽到了她的聲音。


    聖潔的聲音從天堂落下,飄到了他的耳朵裏,滋潤了他近乎幹涸的靈魂;早已疲憊不堪的身軀重新煥發了活力,源源不斷的力量從身體的各個部分湧出來,灌注到他的核心。


    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充盈和幸福。


    他堅信,這是“生命之母”對他的讚許,是“生命之母”對他選擇了正確的道路的嘉獎。


    他仿佛看到了前路上的指明燈,仿佛看到了腳下日漸寬闊的路,仿佛看到了最終的彼岸盛開的鮮花!


    他在這幸福的海洋中徜徉了很久。直到新紀元第五百四十八世紀的“朝會”結束。


    “我又聽到了‘生命之母’的聲音……”


    他幸福地抬起頭,看向身前的統治者:“偉大的統治者,您能否告訴我,我是不是已經走上了正確的路?”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找對了方向,因為他覺得自己更強大了一些——在他抬頭看向統治者的時候,他覺得今天的統治者似乎並沒有從前那樣高大;他的視線落在統治者的臉上的時候,他好像很輕易就看清了統治者麵無表情的臉;他表麵上好像是在問統治者問題,實際上,他隻是想要獲得一個肯定的答複而已!


    他無比期待地等著統治者的回答。他希望聽到統治者的肯定。


    可惜,統治者讓他失望了——麵對著“罪人”渴求的眼神,偉大的統治者依然保持了沉默。


    “罪人”的渴求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變成了失望,進而變成了煩躁——這個時候“罪人”才發現。好像統治者已經一個多世紀沒有開過口了。


    這樣的認知讓“罪人”徹底地失望了——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麵對沉默如山的統治者的時候,在感到徹底的失望之外。他竟然升起了一絲不滿!


    在這樣的情緒地驅動下,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關節;關節處傳來的生澀的感覺讓他愜意地哼了一聲;有勇氣從不知名的地方湧出來。讓他的身體開始扭動——在匍匐了第一個多世紀之後,他終於爬了起來!


    他搖搖晃晃。他跌跌撞撞,但是,他終於站了起來!


    “你為什麽要站起來?”


    “罪人”還沒有站穩就聽到了頭頂上傳來的統治者沉悶的聲音:“我感受到了你內心深處的忿恨——是因為我並沒有滿足你,並沒有在你洋洋得意的時候表現出對你的敬佩嗎?”


    統治者的聲音如九幽深處的寒冰一般,幾乎凍結了“罪人”的靈魂——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這個懺悔者還堅信,自己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等到統治者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裏之後,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勝利”是如此的可笑。


    勇氣迅速地從他的體內消失,讓他連站得筆直都做不到;身體的關節在嘎吱作響,胸口的裝甲在隱隱晃動,他搖搖晃晃、跌跌撞撞,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重重地甩在地上。


    “祈禱了一個世紀之後,你找回了什麽?”


    統治者冰冷的聲音繼續傳來,就像是惡魔的低語一般縈繞在他的耳旁:“你是找到了堅韌,還是找到了忠貞,還是找到了虔誠?”


    “如果你找到的是堅韌,為什麽你不繼續堅持下去?你認為你已經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你為什麽不繼續走下去,走到這條路的盡頭,看看盡頭的風景是什麽樣的?”


    “如果你找到的是忠貞,為什麽你會忿恨?你忿恨的是沉默不語的我,還是並沒有寬恕你的‘生命之母’,或者,你在忿恨我們每一個人?”


    “或者,你找到的是虔誠?再一次聽到‘生命之母’的聲音一定讓你以為你是虔誠的吧?那麽。你能不能將你的虔誠展示給我看?”


    統治者的話就像是惡毒的匕首一般直插“罪人”的核心;統治者每說一句話,匕首上的毒素就在“罪人”的核心上蔓延一分——這些毒素讓“罪人”感到惶恐。感到悔恨,感到茫然無措。感到心如死灰。


    他的意誌幾乎要被這些誅心的話徹底摧毀;殘破不堪的意誌再也無法支撐他站立的身體;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沉重的身體與堅硬的地麵碰撞發出了巨大而沉悶的響聲。這些聲音穿過了空間的距離,傳到了統治者的耳朵裏。


    統治者似乎很滿意這些聲音——他用一種戲謔的語調回應了這沉悶的碰撞聲:“我似乎可以確定,你什麽都沒有找到。”


    “你所失去的,你也沒有找回來哪怕一丁點兒;你所擁有的,正在逐漸遠離你而去……”


    “在這一個世紀裏,你真的是在懺悔嗎?”


    癱倒在地上的“罪人”抽搐了兩下,似乎是在回應統治者。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就好像他隻是一坨沒有生命的廢舊鋼鐵一樣。


    “罪人”不是不想回答統治者提出的問題。他是不知道該怎麽去回答那些問題。


    就像是死去了一般躺了很久,“罪人”才艱難地抬起頭;他的聲音幾不可聞,但卻依然傳到了統治者的耳朵裏:“偉大的統治者,我是在惡魔的誘惑下沉淪了麽?”


    他似乎完全失去了信心,也徹底地迷失了方向:“在失去了虔誠、失去了忠貞和堅韌之後,我連自我都丟失了……”


    “我以為我走在了正確的路上,卻沒有想到我所認為‘正確’的方向是惡魔的誘餌……我認為我已經品嚐到了勝利的甜美,卻沒有想到那隻是惡魔塞到我嘴裏的毒藥的味道……”


    “我曾經祈求您,祈求您在我迷失的時候給我指引方向……現在。我再次求您,給你的子民指引一條正確的路……”


    “並沒有所謂正確的路……”統治者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沉穩地開口:“我們都隻是在一片荒原中掙紮……不同的是,我已經走在既定的路上。你卻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路。”


    “我無法看到你身在何方,所以我也無法替你指出一個正確的方向……”


    “更何況,你我皆負原罪……”


    “你在自己身負的罪惡的影響下走到了現今的這一步。我也是在背負著自己的罪惡求存……我無法確定,自己能完全擺脫罪惡的影響。替你指出一條完全正確的路……”


    “路,終究是要自己走的……”


    統治者的一番話讓“罪人”徹底地絕望了——


    在統治者開口之前。他甚至還保留著一絲最微弱的希望;但是,在統治者說出了這一番話之後,那一絲最微弱的希望的火苗也熄滅了。


    “偉大的統治者……”


    他翕張著嘴,發出了空洞冰冷的聲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既然我已經在惡魔的引誘下墮落了,那麽,我請求你賜予我最終的安眠……”


    “我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我需要徹底忘記這一切,所以,我不需要轉生……”


    “我想,死亡會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罪人”已經做出了最終的決定——他放棄了信念、放棄了追求、放棄了奢望——他甚至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或許,他想要的隻是最終級的平靜吧。


    “所謂的最失敗者,就是連死亡都無法奢求嗎?”


    在許久沒有得到統治者的答複之後,“罪人”喃喃地問自己:“還是說,這是對自不量力的野心家的懲罰?”


    “是想讓我承受更多的折磨,還是想讓我成為所有人的警示?”


    他淒厲地笑了起來:“我真的期望是後者啊……讓我成為一個警示,成為一把懸在所有人的腦袋上的劍也不錯!”


    “你想得太多了!”


    就在“罪人”自憐自艾之際,統治者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我隻是想告訴你,既然你已經開始了摸索,就應該繼續堅持下去。”


    “我曾經被困在一個黑暗的小盒子裏……”


    “盒子的四麵八方都是象征著死亡的歎息之牆——我想要到盒子外麵的世界去,就必須穿過那些歎息之牆;但是,一旦靠近那些歎息之牆,我就會死亡……”


    “你知道我是怎麽選擇的嗎?”


    “一開始的時候,我充滿了鬥誌,也充滿了希望;我以為總有一條正確的道路通往盒子之外的世界,所以,我幾乎不停歇地在試探、在尋找……”


    統治者的故事悄然地撬動了“罪人”的心,讓他不自覺地支起了自己的身體,讓他不自覺地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問題:“你最後找到了出去的路,對嗎?”


    統治者似乎知道“罪人”會問這樣的問題:“不……”


    他帶著一些緬懷的笑容,說出了讓“罪人”大感意外的話:“我最終發現,整個盒子並沒有通往外界的路——無論我怎麽嚐試,我都找不到那條‘通道’……”


    “罪人”心中剛剛升起的意思希望似乎又要熄滅了,好在統治者接下來的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在發現盒子並沒有通往外界的路之後,我陷入了絕望——那個時候的我也像現在的你一樣,找不到任何的方向,恨不得立即死去……”


    “就在我即將被絕望吞並的時候,我突然驚喜地發現,盒子消失了——所有的歎息之牆都消失了!”


    “我不需要找到那條‘通道’了,因為我就身處外麵的世界!”


    “罪人”並不知道統治者講述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他以為統治者隻是編造了這麽一個故事來安慰自己:“很感謝您,偉大的統治者……”


    “但是……”


    “沒有但是!”統治者粗魯地打斷了“罪人”的話:“我想說的是,你不能這麽早就徹底放棄……希望得來不易,你不能就這麽說棄就棄!”


    “從我以默認的方式允許你在這裏懺悔開始,我就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這壓力並不你身上的壓力小!”


    “我背負了如此巨大的壓力,就是想要看到你能找到你自己的路……但是現在,你居然想告訴我,你不想活了?”


    “想都別想!”


    “就算你失去了希望、就算你感受到了絕望,你也得給我繼續堅持下去!”


    “你別無選擇!”(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諸界旅行手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鶴丘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鶴丘仙並收藏諸界旅行手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