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默默守在身邊,雖然他有他的脾氣,他在生氣,可是他們有很長很長的歲月可以用來慢慢解釋與原諒。[]


    施施沒有覺得絕望,直到那一天,韓青告訴她,韋行在風雨樓殺死一百多人。


    為什麽?


    施施問過韋行為什麽,當然沒有回答,施施自己輕聲答:“是為了我。”


    這一百多口的人命裏,有她一份。


    那一刹那,施施忽然明了,韋行或者永遠不會原諒。他愛她,他願意守護她,他可以不介意以前的事,可是他永遠不會原諒一個女人在做了他幾年妻子後生下別人的孩子。


    施施不想說,那是強暴。


    那不是,那確確實實,是她的背叛,她的**背叛了她自己也背叛了韋行。


    當她知道這件事,在韋行心中劃下這樣重的傷痕時,她第一次清醒地認識到,她與韋行之間已經完了。


    多年夫妻情份已知完了。永不能再繼。


    也正是這多年的情份,刺傷了韋行,也刺傷了施施自己。


    誰會原諒這種背叛呢?這不是韋行的錯,施施想,是我的錯吧?不該愛那個人,愛了,也不該放縱自己的感情,施施苦笑,不應該不要不可以,這些廢話!不要懶惰不要虛榮不要貪婪不要愛不要恨不要嗔怒不要喜形於色,誰都知道這些好,可是有幾個人能做到?


    統統做到,生不如死。


    可是有的時候,小小的任性會付出大代價。


    施施沉默了。


    半夜裏,守著幼兒,望著窗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還記得年少時的幻想,什麽都沒有,卻有著希望的少年,是怎麽走到現在的?施施困惑地看著身邊的孩子,她已經有了一個孩子,她的花季已結束,施施湊過去看那個小小的隻有拳頭大的麵孔的可愛果子。


    生不如死,可是又不能死,那個小小的幼兒用細弱無力的小手,輕輕地在她身上亂抓,一種強過以前所有愛情的愛充盈她的身體,她愛任何人,不能如她愛這個幼兒這樣多。這種愛戀隻有快樂沒有痛苦,唯一的缺憾是,你必須徹夜照顧他,二十四小時無休止,他又終有一天會離開你。可是孩子不會傷你的心,至少現在,他不會傷害你,他全心地愛戀你,從來隻有你拋棄他對不起他,他不會背叛黨你,他沒有這個能力。


    施施抓住他的,輕搖,嘴裏發出輕輕地喔喔聲安慰著小人兒。帥望發出輕輕的哢哢聲,象是笑又象是外星人的語言。


    施施微笑,如果把這個孩子養大一點再死去,大約就真的無憾了,生命中能經曆的,都已經曆過,等孩子再生孫子,那就不必了。


    幼兒帥望被寵得很壞,喜歡黏在媽媽背上到處走著看風景,喜歡媽媽喂飯,喜歡夜裏被媽媽摟著入睡。


    他對家裏另一個沉默並堅持不與他接觸的男人感到懼怕,漸漸又把韋行當成一種植物態的不需交流的存在,偶爾兩個姓韋的對視,總是以韋帥望的暴哭告終。


    除了韋行的沉默外,歲月也算靜好。


    小帥望一歲生日時,施施給小東西做了好多布具,又用各種果糊蛋羹,給小家夥做了好吃的,韋行看到床上的小布老虎,終於想起這一天是帥望的生日,他終於忍不住避了開去。


    韋行的這頂綠帽子戴得好不羞恥,接生婆事畢後被殺,別人雖不知原尾,可是看了韋帥望的小模樣,也禁不住瞪大眼睛然後立刻掩示吃驚的表情,這孩子長得象誰啊?


    象誰?


    肯定不象施施,施施若不漂亮能得冷惡不住回頭?如果韋帥望有一分象施施,就已足夠入選f4的,可是韋帥望硬是一分都沒有。


    韋行雖然不美,可是韋行的醜與韋帥望的醜硬是兩股勁,人要是醜,有一百種醜法,兩個人都醜,不等於長得象,韋行的醜冷而硬,下巴的棱角似支出來一般,而小帥望是一團麵似的圓乎乎肉滾滾超級厚道的那種醜。


    小帥望總是笑眯眯地,雖然大家都覺得他不漂亮,可是他媽媽喜歡他,依舊把他寵得似個爛桃。偶爾小家夥不遂心,發出的怒吼聲直著喉嚨的嚎叫聲,咬牙切齒的憤怒之色,倒讓大家覺得――這神情,有點象一個人。


    可是,又都想不起來象誰。


    總之韋帥望是集父母的缺點之大成長出來的,好在父母都是一流的美人,拚了命地隻挑缺點長,也沒醜到哪去,隻是皮膚不夠白,微有點黃,還不是黑,眼睛不夠大,微有點腫,還不是小,鼻頭微微有點肉乎乎的,鼻梁還是挺直的,拿到外麵去,也是個整整齊齊的孩子,隻不過別人在看過他母親之後,會微微有點失望,咦,隻是長這樣嗎?那樣的美女生出來的孩子,隻是長成這樣嗎?


    冷惡看到小帥望的第一句話是:“咦,這麽醜?這是我兒子?不可能吧?你一定搞錯了。”他甚至上上下下打量施施,那意思是――嘖,你是不是還同別人鬼混了?


    施施苦笑,然後忍住一眼眶滾來滾去的熱淚。


    冷惡還會來!


    他居然還敢來到她麵前。


    那麽,這個壞人,也不是不愛她,是不是?他就是壞,他不肯原諒她曾是一個間諜,她曾騙過他出賣過他,他愛她,不舍得殺她,可是也不給她好過。


    小帥望見一個漂亮的,一臉笑的男人,這一次居然沒有怕,而是笑眯眯地抓住他的胡子。冷惡也笑了:“醜小子,你敢摸我胡子,不要命了?”


    施施伸手去接小帥望,冷惡不給:“緊張什麽?不是我兒子嗎?高興我還帶走呢。”


    施施變了臉,那樣溫柔美麗的一張麵孔,也忽然間變得肅殺。


    冷惡回過頭來,笑:“每年生日,你可以與他見麵。”


    施施麵色慘白,半晌問:“你會好好待他嗎?”


    冷惡一手抱著韋帥望,一手在韋帥望的小麵孔上輕點,唬得韋帥望不住地側頭輕笑,笑眯眯地回答施施:“不一定啊,或者我把你兒子放到狗窩裏拴著養大呢。”


    冷惡沒有聽到聲音,可是他的手臂向後輕輕一揮,正好打掉施施手中的毒針,他回頭,微笑:“***,你這就過份了吧?你是想殺我還是想自殺啊?”


    冷惡忽然抓住韋帥望的雙腳,把他倒著拎起來:“我不過說要帶他走,你就這樣?好,我把臭小子摔死給你看看。”


    韋帥望忽然大頭朝下,這個姿勢他以前在他媽媽肚子裏常做,所以他倒也不覺得害怕,反覺好玩,咯咯笑了起來,冷惡忽然鬆手,韋帥望大頭朝下向地上摔去,施施一聲尖叫,冷惡的另一隻手已將小帥望撈起來,帥望這一下子可大樂了,手舞足蹈,卡卡大笑,如果他會說話,一定會說:“再來再來!”


    冷惡也覺得這小孩兒真好玩,居然會笑,更好玩的是施施已經倒退幾步,身子軟軟地坐在椅子上,看她的麵色,離昏過去也不遠了。


    冷惡把帥望上上下下拋了幾次,帥望的笑聲如銀鈴一般,可是施施緊張得一頭冷汗,她當然知道以冷惡的身手是絕不會失手,可是為了傷害他,冷惡也許會在這一次下一次任何一次拋起時不接住小帥望。


    冷惡把小家夥抱在懷裏,看了一會兒,笑道:“想不到小孩子也挺好玩的,我拿去玩一陣子,玩夠了還你。”


    冷惡一隻大手把小帥望按在身上,就要離開。


    施施慢慢咬緊嘴唇,失去孩子的感覺讓她發瘋,可是如果她哭叫哀求,冷惡一定會覺得好玩,然後玩了又玩。


    她沒有出聲。


    冷惡抱著小東西就出門,一邊走一邊笑嘻嘻地看著施施的表情。他才不耐煩帶孩子呢,不過施施不陪他玩,他也不肯放過施施。


    他喜歡看人哀求,卻又絕不原諒,可是如果連哀求也不肯哀求,他又會加倍懲罰。


    冷惡的背影漸遠,施施整個人變得冰冷,風來,人會不住顫抖,那個會向全身不住地泵出熱血的器官似已停止工作,或者,停止熱水供應了,改供涼水了。


    人雖然完好無損地坐在那兒,內髒器官卻撕裂般地痛起來,有那麽一雙無形地手,揉搓撕扯著她的心髒,那種疼痛讓施施慢慢伸手卡住自己的喉嚨,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


    那個人,不會把小帥望帶回來了。


    她的生命再無意義。


    沒有愛人沒有丈夫沒有孩子。


    施施緩緩地自鎖著的盒子裏取出簪子,有了孩子之後,這種致命武器都已妥善收好。


    拿到簪子,胸中那巨痛,忽然象敷上冰涼的毛巾,痛雖然還是痛,卻清涼可以忍受了。


    幸好世上還有死亡可以止痛,否則這無休無止,各式各樣,隨時隨地的打擊與疼痛是多麽的難當。


    帥望不在身邊了,施施不想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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