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愣了。這把劍為什麽會釘在牆上?韓青回過頭去看冷秋,冷秋沉默地在窗前看天邊的血紅日出,還有不遠處的熊熊大火。


    如果韓青在此戰中死了,冷秋沉默地看著日出,如果他死了,韋行必將離開,他就可以日複一日獨自看日出日落。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韋行清醒過來,雙臂都已固定好,他看見韓青,苦笑。韓青問:“還有別的傷嗎?”韋行道:“我不知道,我昏過去了。”


    韓青也笑了:“唔,你預計你昏過後之後,還會挨揍?”韋行心說,不一定,我為了不砍斷他的脖子才折斷的手臂,他還不是一腳踢昏我?


    韓青問:“韋行,你的雙臂怎麽折斷的?”韋行沉默。***,我才不說。這種丟人事。韓青問:“師父的劍,為什麽在牆上?”


    韋行半晌喃喃:“被我打飛的。不對,嗯,算是我打飛的。”韓青看著韋行,半晌:“你打飛的?”韋行沉默。韓青笑了:“那麽,你的手臂――”


    韋行怒道:“不關你事。”韓青沉默一會兒:“韋行,你一定是先打飛了劍才折斷手臂的?是吧?不會是先折斷了手臂才打飛他的劍吧?那麽――”韋行沉默。


    韓青問:“是他放手吧?”韋行咬牙,不出聲。韓青沉默一會兒:“你怎麽會用這麽凶險的招式對他呢?”


    韋行怒道:“是他先用這招對我!他趁我不備襲擊我!我打飛他的劍後,刀的位子同他的起式一樣,位置剛剛好,如果你來不及想,你會用哪一招?他分明是――分明是陷害!”


    韓青沉默了。忽然間覺得很心痛,很心痛。良久,韓青道:“記得你手裏這把刀嗎?“韋行沉默一會兒:“是。”韓青道:“這把刀,在冷家很有名氣”


    開始,是這把刀的銳利,因為它的銳利,讓它在以劍為主的冷家很受歡迎,其次,這把刀在幾次大戰中出過風頭,打飛過幾個大人物的劍,當刀與劍對決時,如果正麵碰撞,兩人又功力相等時,劍很容易脫手。可是讓這把刀最出風頭的原因是,這把刀的幾個主人,都曾以此刀殺掉自己的長輩或師父。這把刀,是不詳的刀。


    冷秋在殺了自己父親後,不再用刀,他把這把刀送給了韋行。


    韓青輕聲:“你當時問我,他是否疑心你。我想不是,他可能是希望你這樣做。”先是為自己的仇恨所傷,然後,又被自己的複仇行動所傷。


    也許,早在多年已前,冷秋就決定對於砍向自己的這把刀,不做抵抗。不過,事情久了,他已經忘了。


    今天的事,讓冷秋又想起來了,曾經發生過的事。而今天發生的事,再一次讓他心中那個驕傲的自己厭恨做出過錯誤決定的自己。


    一個驕傲的人,更準確地說,一個傲慢的家夥,承認自己錯誤的方式是:沉默的死亡。韋行問:“你是說,他是自殺?他想死?”韓青沉默。韋行也沉默了。


    韓青的眼前,仿佛出現那一幕:冷秋發起突襲,韋行措手不及,出手反擊,冷秋鬆手,韋行一刀砍向冷秋的頭。冷秋站在那兒,等著那一刀時,想的是什麽?


    這麽多年,冷秋對自己的決定,從未表現過後悔,可是,那些事,大約象一根刺一樣,永久地留在他心裏。


    隻不過,在冷秋的父親那件事裏,冷秋是沒有選擇的,那個老家夥,如果冷秋讓他活著,他就是冷秋眼裏的刺,冷秋殺了他,他成了冷秋心裏的刺。一個人出生時如果投錯了胎,真是倒黴透頂,毫無辦法。


    可是對韓青,是他選擇錯誤,他承認錯了,所以――韓青輕輕搖頭,生活對每個人,都很沉重。他的不容易,至少是說得出的,隻是沉重。


    而冷秋的,是黑色的,黑暗的,不能說的,他的驕傲也讓他不可能說的。沉默這麽多年,很累吧?原諒說不上,忘了這件事,也不可能,可是,韓青不會選擇離開。


    讓受了傷的他獨自麵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等於殺他,可是,在過去的日子裏,他們每人都曾獨自麵對不可能的完成的任務。當做又一次好了。


    這傷害固然很大,可是並沒有大到,把過去種種一筆抹殺。不管是真的,還是――別的原因,他師父願意用死亡來了結這個錯誤,他願意不再提起這件事。


    韓青站起來:“我還事要處理,如果忽然發現哪兒痛的話,派人叫我,或者,叫你兒子。”韋行沉默一會兒:“我這麽做,也是因為內疚。”韓青愣了愣,站住。


    韋行沉默一會兒:“有人警告我,我說過的一句話,可能會導致師父想殺你。”“你能活下去,是因為韓青不肯殺你?”韋行點點頭。韓青苦笑。韋行道:“你知道?”


    韓青苦笑:“不至於,師父如果有什麽不滿,不會是因為一句話,而是因為事實。不過,是誰向你說的這句話?”韋行道:“冷顏。”韓青道:“我應該立刻抽你個大嘴巴。”


    韋行沉默:“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我應該先去你那兒。”韓青問:“讓師父獨自對付冷湘父子?”


    韋行道:“這正是我要殺他的原因!他已經設計好陷阱,根本無須我幫助。換句話說,他也不相信,我會先去他那兒。”韓青想了一下:“也許,他隻是認為你會去幫我。”


    韋行道:“我到了他那兒,他沒開口。”韓青道:“那時他不能讓你走,會引起冷湘的疑心,再說,冷颯已經走了。”韋行沉默一會兒:“所以――”


    韓青道:“所以,韋行,感謝老天讓你停下那一刀。”韋行道:“那王八蛋開口解釋一句會死啊!”


    韓青笑了:“是,對他來說,比死還難。韋行,有時,我們必須選擇盲目相信。否則――”韓青沉默一會兒:“否則,就隻有自相殘殺。”韋行苦笑,沒有回答。


    韓青指著韋行:“去問冷顏,是誰讓他對你說這句話。”韋行點頭:“是。”韓青去見冷秋,把自己放走冷玉與冷惡的事,向冷秋解釋。


    冷秋看著韓青:“韋帥望從哪兒拿的那些東西?”韓青道:“冷良那兒。”冷秋沉默一會兒:“嗬,冷良的私貨,據說霹靂彈已價值二千兩銀子一個,而且,不賣給冷家人。”


    韓青道:“冷良同冷惡有勾結。”冷秋道:“殺了他!”


    韓青苦笑:“這次怕是不行了。那一邊的長老們就要過來問我們冷湘冷玉的事。他們會很敏感,我們可以殺了冷顏,但是不能殺冷良。”冷秋問:“冷顏怎麽了?”


    韓青道:“冷顏同冷玉有勾結。”冷秋道:“怎麽勾結?”韓青道:“沒有證據,隻是懷疑。”冷秋掃了他一眼:“真的?”韓青笑了:“得拷問我,才能得到實話。”


    冷秋也笑了:“隨你,你才是掌門大人。”“關於帥望,”冷秋問韓青:“你真的還認為,你養了個好孩子?”韓青道:“是!”冷秋道:“他是一頭狼。”韓青沉默。


    冷秋道:“他已經殺了他父親,雖然冷惡沒有死,可是他選擇殺他,多麽狠辣,他是頭狼!”韓青問:“那麽,師父認為他應該如何選擇?”


    冷秋淡淡地:“象個真正的小孩子一樣,縮在一邊哭,或者,驚聲尖叫。”


    韓青沉默,狼嗎?那個小孩子,在自己衣服上別上毒針,然後跑到冷惡麵前,打算激怒冷惡,難道他不知道冷惡能一巴掌拍死他嗎?他當然知道,那時,他還不知道冷惡可能會對他手下留情,即使後來知道冷惡是他生父――也不能肯定冷惡會對他手下容情。這個小孩子――一個身不由主,被人送過來送過去的小孩子,舍出命來救他。


    韋帥望是一頭狼嗎?即使是一頭狼,又怎麽樣?有情有義。冷秋輕聲:“這小子如果麵對選擇,”他笑了:“會與我做同樣選擇。”


    韓青忽然怒了:“胡說!他不會――”韓青頓了一下,回複平和口氣:“他不會麵臨選擇。我不會讓他麵臨選擇。”


    冷秋笑:“對,你可以提前把他父親殺掉,然後,他就沒有選擇了,真的沒有了嗎?他可能得選擇,殺你還是不殺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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