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神功傳人


    溫毅應該是看不到任何光線的,可是,不知為什麽,他感覺中,這個地方,陰暗冷寂,當帥望鬆開手,把他放到地上時,他微微打個寒顫。溫毅示意拿筆來,帥望拿來紙筆,溫毅寫下:“死後火化揚灰。”


    帥望看著紙上字,愣了愣,答應:“好。”沉默一會兒:“為什麽?”


    溫毅默默搖搖頭,不願解釋。我討厭陰暗狹窄的空間了,這些年,一直被關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裏,死了,我希望在火光中飛升,或者,迎風飛揚,至少看起來是自由的,至少,可以看到天空。


    帥望半晌:“你覺得你會死?”


    溫毅聲音低啞:“人人都會。”


    帥望低頭,半晌:“你喜歡什麽地方?”


    溫毅呆了一會兒,他不知道,他的家?不,他不想見他弟弟,冷家山,不,他不想再留在這裏一秒鍾,他到過什麽讓他留戀的地方?良久:“長白山,天池。”


    他在那裏戰勝慕容氏,慕容跪地認輸。他在山頂放眼眺望,他是武林之王。


    帥望知道天池是什麽地方,遙想當年,這個人十幾歲,白山黑水,劍敗慕容,意氣風發之際,哪會想到會這樣度過大半生。


    帥望沉默一會兒:“你不會死,你不會害我,我不會害你。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我們,會在一起過得很好,我會盡力容讓你。”


    溫毅嘴角再次浮現一個冷笑,不不不,武林之王不需要他人的容讓,小子,你得順從我才能同我和睦相處。不過,看起來,你可不象一個順從的人。


    溫毅笑,嗯,溫家還沒出過一個肯容讓別人的人,如果他們有一個肯妥協的性格,又怎麽可能鍥而舍,義無反顧地追求天下第一?如果連執著都沒有,又怎麽可能達到第一的境界。


    帥望見溫毅笑,也知道人家不信他是個容讓的人,氣惱又悲哀。真悲哀,別人不會相信你是真誠的,而且,即使你這一刻是真誠的,也保不定你下一刻改變主意,所以,不得不互相防備。


    帥望歎氣:“管你信不信,你要是想離開,隻能留一半功力,你不能強大到把冷家所有人當草芥。冷家人不喜歡做草芥,雖然單個冷家人的意見,你可以當放屁,但是,你無法與整個冷家抗衡。”


    溫毅緩緩地笑了,抬抬下巴,指著韋帥望:“咦呢?”


    帥望愣了愣:“我?這裏是我的家。”


    溫毅做個口型:“溫!”不管你叫什麽,溫帥望也好,溫小狗也好,你姓溫。


    帥望肅然道:“這話,我同冷惡也說過,我姓韋。”


    溫毅做個輕蔑的表情,韋?姓韋的算什麽東西?我沒聽說過,我們溫冷薑慕容,並稱四大家族,我們的祖上宰了老王之後,就把北國刮分了,這裏,是我們的天下,姓薑的願意統治王國,我們,願意做無冕之王,冷家是被我們逼迫,不得不放棄功夫上的追求,溫家與慕容家,才是武林之王。姓韋的,沒聽說過。


    帥望苦笑,傲慢的家夥,你都這樣子了。


    嗯,這個傲慢的家夥都這樣了,也沒人敢近身。


    他想的,還是報仇,他希望我能幫他報仇,我要不要告訴他,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其實我已經說過了,這是我的家,我師父養我長大,比一個真正的父親更耐心。


    帥望歎氣。


    算了,如果我說了,他拒絕,那麽,我們就隻得一起死在這裏了,我可沒同我師父說,如果溫毅不肯傳我功夫,我可沒打算讓他活著出去,我不打算讓他出去害人,也不想讓他繼續活在囚禁中,如果他不能無害地活著,讓他死在這裏吧。


    至於我……


    帥望垂下眼睛,我還要不要繼續掙紮?


    也許是地牢裏的陰暗,也許是溫毅這毫無意義,可怕的一生,讓帥望懷疑,人的生存,有何意義?


    如果累了,是不是可以就此放手。如果我的生命對親人來說也已經是折磨,我是不是可以選擇離開?


    他們的痛苦,我的痛苦,將會暴發,然後過去,而不是一直繼續。


    帥望慢慢放鬆,如果這裏是終點,也很不錯。


    他不再是過去那個一身精力無處發泄的小猴子,傷痛耗盡他的力氣,他最渴望的,不過是躺在床上睡覺,誰也不要動他,他也一動不動,讓一切靜止,讓不痛的時光靜止。可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他不甘心躺著不動,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掙紮的過程,無限疲憊,漸漸所有令他欣喜的事,不能再讓他開懷,所有感動他的事,他沒有力氣感動,所有美好都被無盡的疲憊變成死灰。


    病人,不再是原來那個人。


    帥望慢慢坐下,輕聲:“我不會去報仇的,不管為你,還是為我自己。如果,你不喜歡我這種態度,不想幫我,也沒關係,我們聊會兒天,時間很快就會過去。我並沒想讓我們在這裏餓死困死。四個時辰之後,這裏充滿毒氣,我們,會很快,毫無痛苦地離開。我不知道,你掙紮這麽多年,累了沒有。我,已經疲憊。”帥望沉默,摟過溫毅的肩,告訴我,你也累了吧,我們,可以做個伴。


    給我個理由,讓我放手。


    溫毅輕輕閃開韋帥望的手,累嗎?我不累,我休息了很久了。我不關心你,也不關心我自己,我隻關心如何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最大的傷亡。


    你厭倦了嗎?


    那是一種良好的情緒啊,厭倦了紛爭的人,最容易選擇武力解決了。你聽煩了蒼蠅叫嗎?揮劍,聲音停止。


    溫毅搖搖頭,不,我不累,我隻想破壞,我隻想踐踏他人的生命,這些生命對我而言是冰冷的牆,他們困住我,因為他們的恐懼困住我。我將打碎他們踩爛他們屠殺他們,消滅他們,讓這個世界重回清靜。


    帥望愣了愣:“即使我反對你報仇,你也會幫我嗎?”


    溫毅點點頭。


    我會,你反對我報仇嗎?哈哈,我還反對他們把我關起來呢。你反地,算個屁啊,你姓溫,你的命運已被決定。


    帥望愣了一會兒,覺得事情順利得不正常,不過,誰也不會因為事情太順利而停止走下去吧?


    帥望倒了一杯水,把解藥溶解在裏麵。


    送到溫毅嘴邊。


    溫毅轉開頭,用下巴指指韋帥望,帥望問:“我?我先喝?”


    溫毅點頭。


    帥望苦笑,唔,對,我們原來是打算在藥丸裏弄點迷藥來著。他喝掉一半,剩下一半給溫毅,溫毅喝光。帥望再衝一丸解藥,兩人分著喝光。


    溫毅忽然微笑,叼起筆來,示意韋帥望上前,帥望愣愣地過來,幹嘛,你還要給老子畫個吉祥紋不成?


    溫毅的笑容那麽慈祥,把韋帥望嚇得全身發毛:“幹嘛?”


    毛筆已經點在他身上,小韋那一整套暗器頓時就全部失靈了,他連躲開的念頭都沒來得及起,已經被點了穴。韋帥望內心慘叫,無比沮喪:“你你你,你要幹嘛?”


    溫毅把毛筆放到墨盒裏,韋帥望看著他動作的精確,內心慘叫,完了完了,這狗東西比能看見還準呢,他根本不能算個瞎子,完了,我怎麽會忽然間失去了鬥誌,這下好,任人宰割了。他要酷刑折磨我,我能忍住不說嗎?


    韋帥望這時也想起來自己嘴裏的膠囊了,不過那東西……最好噴在臉上,整個臉會變成一個大洞,他自己也是同樣後果。


    帥望哭喪著臉,死也不要那麽死,我好後悔,應該弄點無痛的藥物。不過,無痛至死的藥通常隻有入血才行,他還真不知道啥東西可以從皮膚滲透還死得迅速無痛的。


    溫毅放下毛筆,牙咬著韋帥望的衣服,往下一扯,韋帥望就半裸了,帥望尖叫:“你幹嘛,天好冷!”嗚,不要用低溫逼供吧?我討厭寒顫。


    溫毅再叼起筆,看起來,他是打算寫點什麽,帥望一肚子眼淚:“你要問啥我就告訴你啥,千萬別打我!”


    溫毅愣了愣,嘎?你說啥?我咋不記得溫家與冷家啥人說過這種話?


    韋帥望心說,靠,過幾個時辰,咱就一起升天了,咱們熱熱鬧鬧聊著天走完最後的路多好,千萬別動手,老子不想慘叫著離開人世。


    韋帥望一邊說,一邊左右看看,有啥可以利用的東西,結果,他的脖子在轉動過程中,發生了一點卡殼現象,發出輕微的“哢”的一聲,溫毅當即就笑了。嗯,不愧是我孫子,一邊裝孫子,一邊在那兒想轍呢。


    好孩子,有前途。


    就是你了。


    溫毅運起內力,毛筆的尖鋒忽然間炸開,跟炸了毛的貓似,把韋帥望嚇得:“你幹嘛?你幹嘛?”


    上等狼毫,狼的硬毛剛勁有力地豎著,在溫毅內力的支持下一根根鋼針般,慢慢向韋帥望湊過了,帥望慘叫:“喂喂,不用真動手,嚇我就夠了,你要問啥你快說!求你了,你快問吧,我啥都說!”


    溫毅側頭,考慮要不要把韋帥望啞穴也點上,再一想,這小孩兒說話挺有娛樂性的,讓他叫吧。


    溫毅跳起來,毛筆的毛鋒再次合攏在一起,在韋帥望胸前一觸,韋帥望頓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溫毅落下地,整個大腦在聲波震蕩中飄浮了一會兒,兩耳的轟嗚這才平息。


    帥望痛叫著低頭,看到自己胸前四個一寸見方的字“溫氏子孫”,黑字,嗚,怎麽這麽痛啊!幹你娘的溫氏子孫!咦,這黑字怎麽發紅,沒可能墨汁會慢慢脹起來啊!


    一道黑黑紅紅的墨跡流了下來,韋帥望慘叫:“我出血了!王八蛋!你把我弄出血了!你用不著那麽用力寫字吧?老子眼神很好,看得見的!你要是控製不了你的力量,你可以去對麵牆上寫啊!


    溫毅又一次跳起來,帥望痛得咬緊牙關,這回明白了,姓溫的是故意的,他這不是寫字,他這是給韋帥望紋身呢,帥望看著那個可能永遠洗不掉的溫氏子孫,眼淚一下就下來了。這爹看見這幾個字會很‘開心’的。嗚,你媽的!


    第二行的四個字是“神功傳人”。


    韋帥望吐血了。第一行字頂多帶來點感情上的麻煩,第二行字可能把溫家與慕容氏都招來。神個屁功啊,老狗!你這是要整死我啊!


    第三行字是:滅冷敗慕。


    帥望哭了:“我是你孫子,你放我條生路吧!”做你的春秋大夢,老子可不想去送死。


    第四行字是“一統江湖。”


    帥望有氣無力地:“兄弟,請在我腦門上橫批‘武林公敵’。”孫子啊,我還沒在別人手上吃這麽大虧呢!人家天使劍剛救我的命,我就在胸前寫上滅冷敗慕,我呸!你是怕我死得慢吧?


    事已至此,韋帥望長歎一聲,想把冷先叫回來參觀一下他身上的植皮手術成功不,再問問植皮術後痛不痛。


    然後低頭看看,鮮血橫流啊,黑加紅,那個觸目驚心!看血流的那麽洶湧,明顯不是表皮傷,普通植皮都不見得好使,帥望哭喪著臉,剝皮切肉會痛死的。老子宰了你!活該你被砍成人棍,你可真不是東西!


    韋帥望決定,這輩子都不會脫下上衣,愛寫啥寫啥吧。老子不裸泳了,不就結了。


    溫毅聽了韋帥望的建議,認真地考慮一下,要不要在韋帥望額頭寫上溫帥望三個字呢?


    韋帥望怒吼:“我叉你媽!你敢讓老子破相!老子一定讓你知道天底下還有比冷秋更殘忍的人!”


    溫毅很欣慰地笑了,真的,你就是那個人嗎?那太好了,別讓我失望。


    在韋帥望的肚皮上慢慢簽了個溫字,讓你罵人,給你紋身你不爽啊?我用慢動作給你紋。


    韋帥望這才覺得痛不可當,幾十幾百根針一樣的細毛劃破他的皮膚,直如梳洗酷刑一般,他“嗷”一聲:“饒命啊爺爺,痛死我了!”


    溫毅不緊不慢地寫他的溫字,韋帥望淚流滿麵:“我錯了,我再不敢罵你了,別寫了,痛死了。”等老子自由了不把你整死,你個王入蛋!


    溫毅緩緩寫完最後一橫,瀟灑地把筆一吐,筆頭正撞韋帥望膝上,韋帥望當即“撲嗵”一聲跪倒,膝蓋劇痛,肚子裏再一次破口大罵,嘴裏可不敢再說啥了。


    溫毅繞著韋帥望轉兩圈,他神功蓋世,能量巨大,必得找個合適的傳輸口,本來掌心相對是不錯的接口,他手臂高位截肢,擔當不了這個重任。


    韋帥望哭喪著臉:“你還要幹嘛?玩夠了沒?別整得太過份,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溫毅一撞,韋帥望摔倒在地,沒等他開罵,溫毅也躺下,頭頂相接,一股熱流如醍醐貫頂,傾瀉而下,韋帥望目瞪口呆,一聲都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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