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失手


    韋行呆站在那兒,他救了我,殺了自已的血親,救了我!


    他選擇救他。


    慕容琴碰碰慕容劍:“強敵。”


    慕容劍也有點苦惱:“練劍的時間又要加了。”


    慕容琴沉默一會兒:“他功夫沒練成,也許溫家不願讓他出戰。”


    慕容劍瞪大眼睛:“怎麽會,你聽到剛才那位溫爺爺說的。”


    慕容琴皺眉:“雖然,那家夥曾經是溫家傳人,但是,後來,他弟弟代他成為溫家傳人,而且,現在的傳人還好好活著。”


    慕容劍瞪大眼睛。


    慕容琴道:“我想,溫家還是希望自己兒子做溫家傳人,是不是?”


    慕容劍驚呆了:“你覺得韋帥望比溫琴難對付嗎?”


    慕容琴道:“四年之後,他一定比溫琴難對付。”


    慕容劍瞪了一會兒眼睛:“我覺得,韋帥望是個很好的人。”


    慕容琴瞪眼,呃?


    慕容劍點下頭:“如果輸給他,也沒什麽不好的。”


    慕容琴瞪著他,半晌:“你他媽腦子被爹打壞了吧?”這個第一,是咱爺爺好容易搶過來的!


    冬晨慢慢走到帥望身邊,那具屍體讓他惡心,半晌,冬晨低聲:“帥望,你沒別的選擇,你總不能眼看著他咬死你父親。不是你的錯。你沒別的選擇。”


    無聲。


    冬晨輕聲:“要麽,他殺死我們中的一個再死,要麽,他自己死,是不是?他知道後果,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韓青垂下眼睛,是,接受溫毅的功夫,對韋帥望不是一個好選擇。因為溫毅的付出也不是免費,帥望雖然象一團火,溫毅卻是千年寒冰。韓青早已料到韋帥望會遇到麻煩,他以為他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想不到溫毅那麽憤怒地逼迫韋帥望公布自己的溫家傳人,卻在達到目地前,暴起殺人。他應該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殺人,等於自殺,不是韋帥望出手,也是別的人出手。


    可是韋帥望不肯接受他的功夫,而他,不肯接受自己的孩子總在死亡的陰影下活著。


    靈魂的深深傷痕,是否比肉身的脆弱更好一點?


    沒有十全的選擇。


    冬晨輕聲:“這是他想要的結局,誰動手不重要。他去得毫無痛苦。他會寧願死在溫家功夫之下,他不會願意被不如自己的功夫殺死。如果他死後有知,會對這樣的結局感到滿意。”


    或者吧,驕傲的老頭,寧可死吧?我不聽他的話,他寧可死吧?帥望慢慢站起來,慢慢轉過身:“他讓我告訴所有人,我……”我是溫家傳人!他看見韋行震驚的目光,終於不忍,不,我不能說。搖搖頭,低頭沉默。


    韋行氣:“你什麽意思?”看我一眼,就閉上嘴!你什麽意思?


    帥望輕聲:“幫我搭起柴火,把他火化。”


    冬晨看看韓青,火化?立刻?韓青點頭。


    下人走光,幾位武林領袖親自動手,用木柴搭起一個小台子。


    帥望盡量給溫毅整理妝容,溫毅的衣服已經破碎。帥望脫下衣服想給他穿上,卻發現他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搬動,最後隻能把衣服蓋在他身上。


    血透過衣服浸出來。


    帥望哽咽,殘忍的老頭,殘忍。


    早知道你這麽快就會死,我會對你再好一點,再好一點。


    他畢竟給了我他全部的功力。


    救了我的命。


    該死的溫家人!


    該死的家夥。


    黑狼遠遠看著跳動的火光。


    他一直想叫好,好,做得好!就應該這樣!這老怪物分明沒安好心,又有這樣的可怕的功夫在身,這種隨時會威脅自己人生命的東西,就應該一巴掌拍死。


    不過,跳動的火光,還是勾起了他黑色的記憶。


    火光中,好象看到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笑著。黑狼微微皺眉,也許,死亡,總是不好的吧。


    韋行站在黑狼身後,隻有他一直站著不動。不,他才不會去給那怪物送葬。他要咬死他!


    他難道不該死?


    他就活該被打死再踩上一萬隻腳。


    可是,韋行隱隱覺得有點不安,好象是內疚,好象是理虧,好象他做錯了什麽,他卻不知道。


    內心深處微微憤怒,那個怪物是誰?他算什麽東西?他突然就冒出來,韋帥望竟然那麽護著他!我,才是養大那臭小子的人!他要咬死我,你還為他流那麽多眼淚?!


    我,是冒了生命危險去把你抱出來,一轉頭,你就又站到他身邊去了,為什麽?你根本不認識他!


    我才是那個差點被咬死的,我是你爹!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幹嘛不去養條狗!


    再有人□□,我就勸他去養條狗!


    韓青見韋行一臉鐵青站在後麵,瞪他一眼,幹嘛?你兒子為了救你,不小心擊斃了他爺爺,他的救命恩人,你還一臉不爽?


    韋行憤憤,這麽難過,你別攔他啊!你讓他咬死我不就結了!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你才認識他一天!哪來這麽多眼淚,你認識我這麽多年,我死了,你要不要哭死啊?


    然後韋行疑惑地想,如果我死了,這小子會不會哭啊?不會歡呼一聲,“哇噻,再沒人打我了!”吧?


    韋行顯然不明白,這世間有一種感覺,叫吃醋,味道酸酸的,同他現在的感覺很類似。如果他明白,他會羞愧地一頭撞死的。


    韓青對帥望充滿憐惜,可是,他不敢開口。


    他同韋行,是囚禁溫毅的人。


    溫毅死了,帥望多少會有些怪他們。


    他說什麽,帥望都會覺得不好接受,他不想韋帥望說出會後悔的話,他能理解,能明白,他不想韋帥望日後想起後悔,更不想讓韋帥望苦苦忍耐,委屈自己,他隻得沉默。


    所以,小冬晨能替說出那些勸慰的話,他鬆了一口氣。帥望,你能明白嗎?不是你殺他,是他自殺。


    火燒了很久,帥望靜靜地站在那兒,無聲無息地落淚。


    這悲慘的一生。


    或者他活該吧?可是這樣的一生,依舊讓帥望感到窒息,心痛得窒息。


    這是什麽樣的一生。


    總應該有幾件事讓他如意吧?


    或者,我應該為他做點什麽。


    帥望轉頭看一眼慕容劍,慕容劍一臉肅然,靜靜在火堆前表達敬意。帥望歎息,不,我不能。抱歉,我不能。


    我欠你的,如果一定有人受傷的話,讓我歉疚一輩子吧,我不能為你傷害別人。


    帥望回頭:“我自己在這兒守一會兒,你們先請回吧。”


    慕容琴看看韓青,嗯,這位溫家傳人發話了,讓咱們滾蛋。


    韓青猶豫,他不放心韋帥望:“帥望,答應我,你要冷靜。”


    帥望淡淡地:“如果,你們怕我傷人,等我把他的骨灰收起來,自己會去關他的山洞裏。”


    冬晨輕聲:“帥望!”胡說什麽?


    韓青再次按住帥望的肩膀,輕輕搖一下:“讓冬晨在這兒。你,靜一靜也好。”


    帥望不敢抬眼睛看他,天,他說了什麽!他害怕自己眼裏會有怨憤,傷到韓青,他閉緊嘴。


    韋行忍氣吞聲,忍氣吞聲,忍得快要吐血。媽的!你在說什麽?我是誰?我怕你傷人,要把你關到山洞裏去?看你那孝子賢孫樣,去改姓溫吧!


    韓青看韋行臉色不善,伸手拉過來:“我們先回去,讓帥望好好休息一陣。”再叫慕容兄弟:“慕容,一路辛苦,山上備了薄酒,可否賞光,韓某也有事相商。”


    慕容琴心想,沒錯,這事沒完,咱們得好好商量一下,當下點頭:“不敢,長者賜,不敢辭。韓掌門請。”


    韓青臨走,吩咐冬晨:“好好勸慰。”唉,全靠你了,我不能自己開口說我們沒錯。


    黑狼遞給帥望一杯水,帥望一氣喝光,繼續站在那兒發呆。


    冬晨問帥望:“為什麽不土葬?”


    帥望淡淡地:“他要火化。”


    冬晨呆了一會兒:“他告訴你他要火化?為什麽?”帥望慢慢醒悟過來,天!這狗娘養的,他一早告訴我,他要火化,他的骨灰要撒到長白山。這狗娘養的,竟能這樣對我,我可是他唯一的孫子。他竟然這樣害我!他竟然誘我出手殺死他!


    也許,他沒想到我會出手吧?


    也許,隻是因為他看不慣我爹打我?也許,是我不肯承認我是溫家傳人,激怒了他?不!這狗東西,一早說要火化!他留下的功夫,剛好能殺掉我師父我爹。如果他真殺了我師父,或者,我爹,我——他們雖不是我殺的,卻是因我而死的。如果那樣,百死莫贖。


    不是我殺了你,就是你殺了我的親人嗎?


    帥望緩緩流下一行眼淚,混蛋!一點也不能感動你嗎?


    不能吧?那樣一個人,冷家人希望他死,他偏偏活著做每個人的噩夢。他可以孤獨地活著,他身邊如果有人,就一定得唯他馬首瞻,他或者會覺得這個頑劣的小子挺好,或者,挺好玩,他豈會因此放棄自己的信念。


    這世上,確實有些事,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不過是放手。


    良久,帥望諷刺地:“因為人人都會死。”


    黑狼點點頭:“噢,那你要火化嗎?”


    帥望恨恨地:“老子要你殉葬!”


    冬晨忍不住彎彎嘴角,忍笑。唔,原來,你自己也明白了。


    黑狼終於忍不住坐下:“你知道他自己找死,還給你師父臉色看?”


    韋帥望怒吼:“他不夠仁慈,他應該一早殺了溫毅,免他多受這些年的苦。人人都會死,死亡沒什麽,不該讓一代豪傑這樣屈辱地活著!”


    冬晨笑:“欲加之罪,何竄無詞。那你爹呢?他又做錯了什麽?”


    帥望憤怒地:“他就管不住他那張臭嘴!”


    冬晨愕然:“你不是在說自己吧?”


    卻聽黑狼輕輕咳一聲,因為那一聲充滿了警告的意味,冬晨回頭,頓時頭大:呃!韋老大!


    韋行越走越不是味,我是他爹!他竟然把我趕出來了!


    什麽狗屁靜靜,所謂靜一靜,就是任由他胡思亂想!老子揍他一頓他就清醒了,這樣有什麽好想的,我們是正義的,他爺爺是邪惡的,這不是真理嗎?有啥好想的?


    你腦子拐不過彎來,老子就先讓你的嘴拐過彎來,你給我大聲重複真理一百次,真理自然就變成了真理。


    證明一件事是真理很難嗎?一點也不難。


    韋行轉身就往回走,韓青叫他:“師兄!”


    韋行不理,韓青急道:“你幹什麽去?師兄,你別亂來!”


    韋行咆哮:“你管我!我兒子,我願意怎麽樣就怎麽樣,你管不著!”都是你慣的,都是你慣的!看我教育韓笑多簡單,老子每句話隻要說一次,根本不用說什麽因為所以,也從沒聽到過雖然但是!都他媽是你慣的!


    韓青當著外人麵,被罵個啞口無言,他拿暴龍沒辦法,總不能當著慕容兄弟的麵打一仗吧?


    隻得陪笑:“我們先走。”走兩步還是不放心,苦笑:“兩位……”


    慕容琴微笑:“掌門快去看看,別讓他父子打起來。”


    韓青無奈:“見笑了。我去去就回。”


    然後韋行就有幸聽到他兒子對他的良好評價,韋行這個氣啊!一下午氣的都變成了一股青煙,直冒上頭頂,他過去“啪”地一聲,就給韋帥望一個大耳光,差點沒把韋帥望打到火堆裏去。


    黑狼在一邊讚歎,這兄弟真猛,一點也怕韋帥望的小宇宙爆發。


    冬晨當即撲過去:“師伯,帥望氣頭上胡說,不當真的!”


    結果韋帥望咆哮了:“你還有臉來打我!你就不能閉上你的嘴!你非逼我殺了他嗎!”


    韋行簡直氣呆了:“他,他要咬我,是我的錯!”


    韋帥望繼續咆哮:“你知道他是我什麽人!他是我親爺爺!你逼我親手殺了他!你讓我手上沾了我親人的血!你還有臉來打我!”


    韋行氣得漲紅了臉:“你!你!”氣到大腦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答。然後內心惶然,我,真的理虧?


    韋帥望怒吼:“你閉嘴!你滾!”


    見韋帥望小宇宙爆發的正常人,恐怕都會對韋帥望的怒火感到恐懼。韋行是少數永遠不會把自己孩子與魔王聯想到一起的人,他立刻毫不客氣地又給韋帥望一記耳光,韋帥望又氣又痛,捂住臉。韋行伸手扯他衣服,我倒要看看,什麽東西,你死活不讓我看。


    韋帥望火了,用力一推:“滾開!”


    可憐的小家夥,急怒中又是忘了自己的十萬馬力。


    韋行整個人流星一般飛了出去,正摔在韓青腳下。


    韓青隻覺得腳下一震,他竟然沒來得及接住,低下頭,看到韋行噴出一鮮血。他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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