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解釋


    帥望再次聽到腳步聲,他慢慢站起來,看著門口,似有期待卻又垂下眼睛。


    桑成扭頭:“怎麽?”隨即也聽到腳步聲。


    “兩個人。”


    帥望道:“黑狼和芙瑤。”用不用避開?不用。芙瑤不用你為她考慮為她好,她會直接說,你回避一下。所以,既然她來了,安心地等在這兒吧。


    門開,黑狼給芙瑤開門:請進公主。


    然後在芙瑤身後望天。


    這個驕傲的小天鵝,站在門口示意他開門,多麽的自然而然啊。黑狼想裝沒看到,倒底不忍心那麽漂亮的少女用那麽高貴的姿態等到一場尷尬。到時候說不定小公主伸手開門,然後說黑狼先生您先請呢。


    算了,當我救助小動物了。


    芙瑤微笑。


    帥望也慢慢露出一個笑容。


    周文齊慌忙起身,撞倒凳子,撞到桌子,跌跌撞撞跪倒在地:“臣周文齊接駕來遲。”


    芙瑤輕聲:“還好嗎?”


    帥望點點頭,欲述還休,半晌:“一直沒得到機會,說聲謝謝。”


    芙瑤微笑:“別客氣,你也幫過我。”


    帥望點頭。


    盡在不言中。


    周文齊跪在地上,聽到這麽客氣有意思的對話,情不自禁微微抬起頭,然後偷偷拿眼睛掃掃這個掃掃那個。


    唔,幹嘛呢?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你們以為說客套話,我們就看不出來你倆有貓膩?


    唔,兩位喜相逢,這麽開心的事,就當做好事,把我給放了吧。


    帥望微笑:“行動莽撞,不知有沒有誤你的事。”


    芙瑤道:“沒,雖然我已經有準備,但是,還不到圖窮匕現的時候。小周還有用。”


    帥望道:“那就好。”


    周文齊一頭汗,原來,人家已經設下套等他鑽呢,虧了他惜命。這樣看來,小韋還算是救了他的命呢。


    芙瑤好象終於看到周文齊,微笑:“良禽擇木而棲。”


    周文齊誠驚誠恐:“公主!”


    芙瑤微笑:“留心腳下,踩穩了!”


    周文齊急道:“公主!王翰林同我接觸,他不過要求把駙馬留在獄中,駙馬這個案子本來就是要拖一拖的,皇上不好馬上駁蕭妃定的事,那豈不是自打嘴巴!拖些日子,事情過去也就罷了。臣敷衍他幾句,也能從他嘴裏打探出點東西,何樂而不為?臣錯在沒把這件事及時報給公主,臣對公主實無二意!”


    芙瑤沉默地看了周文齊一會兒,放你媽的屁!你不老實給我磕頭求饒,還敢同我勁勁的。不過,老子今天懶得理你。她點頭:“好,我們去同王寧正聊聊。”


    周文齊愣了愣:“公主?”難道你還要去對質?這——你小朋友啊?大家有台階下豈不好?難道你還要同我較真,非證明我罪該萬死,難道你用不著我了?你剛才不是說不想宰了王寧正嗎?“恐怕,不太方便吧?”堂堂公主,夜訪大臣府,傳出去恐怕不好聽。


    芙瑤已經起身,周文齊隻得跟上。


    帥望站在那兒,芙瑤回頭看一眼。


    帥望指指自己,要我去嗎?


    芙瑤沉默,垂下眼睛,沒出聲。


    帥望輕聲:“桑成跟著公主,我同黑狼在外麵等。”


    芙瑤沒出聲。


    對,不要你出現在人前,也不想你走,還想再多感覺一會兒身邊有你的感覺。我不好說,但是,我希望你在,不為人知地存在一會兒。


    芙瑤微微悲哀,這種感覺真好。


    這種感覺,溫暖,讓人沉醉,想躺到床上去,同那個人麵對麵,隻是互相看著,那大約,是幸福的感覺吧?


    值不值得放棄幸福,去走鋼絲?


    芙瑤再次回頭看一眼韋帥望。


    帥望正看著她。


    芙瑤微笑,沒什麽不同,一切如從前一樣,我們依舊相愛,當對方是最重要的人——或者最重要的人之一。


    隻是不能上床了。


    當然了,那是很大的遺憾。


    而我,聽到原野的呼喚。即使你給我一個溫暖的小巢,我還是忍不住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去看看我能做什麽,能做到什麽地步。廚房與方寸天地,實非我所好。


    帥望苦笑,你的狗屎微笑麵具,讓我覺得苦澀。


    美女不應該這樣笑,應該亮晶晶地笑,而不是如此的溫和端莊。


    想抱你。想抱抱,緊緊擁抱,然後輕聲說:“我想你了。


    芙瑤的微笑,忽然間微微變形,她的一邊嘴角稍稍彎得厲害點,變成一個微微諷刺的苦笑。


    帥望微微歎口氣,是,我知道。


    公主不會嫁給小混混。


    小混混也不敢娶公主,城堡的維修費用嚇死人。


    周文齊望著天空:“我們要這麽浩浩蕩蕩地走進狀元府嗎?”


    韋帥望伸手:“我把你直接扔進去。”


    黑狼道:“手背到身後。”


    帥望瞪眼:“幹嘛?”


    黑狼道:“不需要死人的時候,你別動手。”


    帥望氣:“你找抽吧?”


    黑狼揚起半邊眉毛:“你試試。”


    帥望噎死,他不敢試。


    咋回事,兄弟們,這些日子你們欺負我欺負習慣了?這狗屁蓋世神功不但沒啥用處,反而讓你們欺負起我來更理直氣壯了。


    這些個壞弟弟們,原來看在他體弱多病的份上,欺負完還知道內疚一下。現在跟吃大戶一樣仗義了。


    芙瑤見韋帥望被兄弟整,不禁一笑:“我們翻牆進去,韋帥望在外麵放風。”


    帥望氣,憑什麽啊?我一人在外麵多無聊啊,你憑啥把我黑兄弟直接給拿去用了。


    再說,抱你翻牆是我特權。帥望過去,抱起芙瑤,直接從高牆一躍而過。


    黑狼與桑成對望一眼,這小子的馬力真強勁,希望公主沒因為加速度太大而受傷。


    黑狼伸手一拎周文齊腰帶,橫著把周文齊給拎過牆。


    周文齊要是不把拳頭塞嘴裏就要忍不住尖叫了。我的媽呀,他們要殺個人可真容易啊。


    帥望放下芙瑤,去吧。


    芙瑤微微一晃才站穩,嗬溫暖的懷抱,飛的感覺。內心狂叫,我還要我還要!她抬手給了韋帥望一記耳光,誰讓你抱我!


    帥望愣住,然後暴怒,反手就要抽她一記。看著那倔強的小麵孔,那眼睛裏的複雜眼神,那嘴角一絲淘氣的笑意。你笑啥?你給我一記耳光你笑個屁!


    不忍心打回她,無可奈何,低罵一句:“你他媽幹啥?”


    芙瑤笑了,轉身而去。不幹嘛,想摸摸你的臉,沒啥理由。


    可憐的韋帥望站在那氣憤,如果他知道是這理由,還會更氣憤。


    為啥別人變成天神後,都威風凜凜,高貴優雅,我變成了天神之後,好象成了眾人捉弄的對象,人人都沒事過來整我一頓。


    王寧正也沒有睡。


    不能讓梅子誠活著出獄。


    那女子毒如蛇蠍,絕不能讓她手裏握有兵權!


    可是那個周文齊有這樣的膽量嗎?這種狗腿子,跟著主子咬人時可狠了,真要讓他做什麽傷害他自身的事,恐怕他不敢幹吧?


    我得另派人去毒殺梅子誠。


    我先等他的反應吧,他肯當然好,如果不肯,我一邊與他敷衍,一邊另找人下手。


    門外腳步聲,王寧正奇怪:“誰?”


    門開,這回開門的是畢恭畢敬的桑成,芙瑤笑道:“王寧正,久違了。”


    王寧正愣住。


    芙瑤道:“不請自到,來得魯莽,狀元郎海涵。”


    王寧正後退一步,看看芙瑤身後的桑成,周文齊。心裏明白了,周文齊重新做出抉擇了。


    王寧正冷笑一聲:“反反複複的小人,永遠是反反複複的小人!”


    芙瑤問:“暗殺可是君子所為?”


    王寧正坦然答:“君子全大義不拘小節。”


    芙瑤問:“何者為大義?”


    王寧正道:“為君為國是為大義,誅殺小人逆黨是大義,手段是小節。”


    芙瑤淡淡地笑:“寧正,你真覺得梅子誠的圍而不攻是叛國投敵行為嗎?”


    王寧正道:“他助紂為虐,毒牙利爪本身何罪,卻非除去不可。”


    芙瑤道:“馮元帥這一役死傷五萬人馬。你知道那意味道什麽?舉國四分之一的兵力,如果用一個人來打比方,這個人的四肢已經少了一肢。王寧正,你說的為國為君,到底是為何人,何人從你的大義裏受益?君主?損兵折將,於我父皇何益。國家?何者為國?這五馬人馬全是這個國家的兒女,國家痛失五萬兒女,何益之有?百姓?這五萬人都是父母所養,他們的父母,就是百姓,兒子死了,別說是無益,就算是有益,什麽樣的好處能彌補?王寧正,誰,從這件事裏受益了?你陷害梅子誠,於國於民於君,大義何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君子,我隻知道你這件事禍國殃民!你這不是全大義不拘小節,你這是不仁不義不忠!”


    王寧正目光微微閃爍,半晌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梅子誠也不是救世主。”


    芙瑤道:“你說得不錯!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是,你考慮這件事時,最優先考慮的是什麽?真的是國家君主百姓嗎?你告訴我,在你心裏排第一位的是什麽?你是真的認為梅子誠戰略有誤嗎?”


    王寧正道:“不,即使他不比馮強,也不會比他差,但是,他將來必會為你所用,成為禍害。”


    芙瑤微笑:“我且不說,我將來會不會成為禍害,我隻問你,在你決定陷梅將軍時,你最優行考慮的是什麽?是國家君主的利益,還是你,你主子的利益。”


    王寧正怒吼:“我主子,是名正言順的帝位繼承人!忠於他,就是忠於君國!”


    芙瑤淡淡地:“忠於太子,與忠於皇上,還是有區別的,同忠於君國有更大區別。李環的所作所為,是忠君愛國嗎?如果必須忠於名正言順的帝位繼承人,商紂因為而死?周文王又算什麽人?逆黨小人嗎?王寧正,你不必認同我,但是,你要好好考慮,什麽才是大義。”


    王寧正沉默一會兒:“你來,不過是周文齊這個小人見你得勢又投靠過去了。你想幹什麽,直說吧。何必跑這兒來同我討論什麽大義,好象你是聖人,而不是一個野心勃勃謀奪江山的跳梁小醜。”


    周文齊怒叱:“你放肆!”


    黑狼走上兩步,小子,你這個丫頭的評價挺有意思,不過這丫頭是我兄弟的心頭好,所以不能給你隨便侮辱,老子一腳踹出你的屎來,看你還能不能擲地有聲。


    芙瑤伸出手,做個止步禁聲手勢。黑狼鬱悶,姓韋的你來看看,你老婆總拿我當小弟,老子想揍誰就揍誰,你都攔不了,她居然交通警察似的給我個靠邊停車的手勢。媽的,老子把你揍成紅綠燈。


    可是黑狼還是停住了腳步,然後更加鬱悶了,為啥我還每次都聽她的呢?


    芙瑤道:“我來,是想同你說明一件事。因為,我本來以為,你隻是想為李紹凡報仇。”


    王寧正的呼吸明顯加速了,他的鼻孔張開,那是仇恨的標誌,半晌:“他把你當朋友!你是毒蛇。”


    芙瑤找個位子坐下:“他是我的朋友,我為朋友做了,我能做的,包括殺死他。”


    王寧正怒吼:“他愛你!你殺了他!”


    芙瑤輕聲:“你是他的朋友,所以,我要向你解釋。”


    良久:“他是我的朋友,但是,他父親要殺我,你可以認為起因在我謀壓不應有的位置,是的,這個罪名可以安在秦始皇,漢高祖,唐太宗,宋太祖身上。還有,嫡長子繼承製從未被有效執行過。不過,無所謂,錯在我,但是,有人要殺我,我可以不殺回去,我不可能把脖子伸過去。我會跑開,我明知道是誰派人暗殺我,但是,我可以裝做什麽事都沒有。他的暗殺,警報五次,不成功三次,最近一次,凶手站在我一步遠,小梅重傷倒在我腳下。我可以什麽也不說,但是,就象你剛才說的一樣,我不是聖人。我暗示他我找到證據,他調動軍隊。我離開京城避嫌,我帶走了李紹凡,我希望他不知情,我希望他能活著。我同時,也邀請了李紹凡的兄弟。但是……”


    芙瑤沉默一會兒。


    周文齊道:“梅歡聽到開弓聲,李紹凡那一箭最終沒射出來。公主很感激他,但是,他知情,而且受命殺死公主。我們理解他,孝悌之心,忠義之人,但是,他參與了謀反,皇上下旨,刑求,除惡務盡。當然,你可以認為我是一個酷吏,我喜歡折磨別人。但是,即使是你,這案子交到你手裏,你能做的,也是刑求,頂多你堵上耳朵閉上眼睛,吩咐別人動手,而自己跑到門外嘔吐。”


    芙瑤看一眼周文齊,好小子!算你狠!敢暗諷我,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周文齊道:“我在執行皇上命令時,公主同公主的侍從進來,阻止,辱罵我,在我說明,這是聖旨時,他們沒有繼續堅持做他們認為對的事,而是象我一樣,不得不錯下去。隻不過,他們認為他們出於仁慈。公主讓侍從殺了李紹凡,給他個痛快死,免他苦刑。這也是我會被你收買的原因,王大人,不是因為你送來的銀子。不才做侍郎這些年,雖然不是什麽高尚職位,收入卻比瀚林院強多了。你的銀子,不能買我的命。你盡可以看不起我,我不是被你收買,我搭上你的船,是因為公主大人不住向我表達輕蔑之情!放狗咬人的人,見狗咬得開心,就覺得這狗居然吃人吃得這麽開心,真是太變態了!忘了狗當初為什麽咬人。”


    芙瑤望天,我應該把韋帥望帶來,小韋一定會抽死他的。


    黑狼被她阻止一次,這回隻是站在她身後暗爽。熱鬧,真熱鬧。


    周文齊輕歎一聲:“很抱歉,狗有狗的自尊。當然,狗的自尊不會大過他的生命,所以,當公主來到我的住處,手拿一封白癡寫給我的足夠將我與這個白癡一起送到刑堂任人魚肉的白癡信時,我隻得重新做出選擇。”


    周文齊轉頭向芙瑤:“實際上,在我收到信的一刹那兒,我已經重新選擇了。公主看不起我,但是我首先得活下去。然後再尋找受人尊敬之路。公主當我是狗,這位狀元郎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卻當我是豬!你剛才也說了,公主最近又得了勢,為什麽?因為皇上病好了,因為你們的馮大將軍才真的是豬,因為你們至少可以選一個象小梅一樣能幹的將軍去帶隊,而不是讓那位同你們走得最近,妄想靠裙帶關係讓自己家族再創輝煌的蠢貨去帶兵,他是個大將,但不是一個元帥的人選。就象公主剛才說的,你們做事,首先考慮誰是自己人,所以,你們沒什麽前途。我也不知道公主為什麽會看重你,因為你,是個白癡。我是什麽?我怎麽會在皇上重新審視你們與公主的重要性,在皇上已經後悔撤換小梅將軍的時候,下手把他殺了?我不要命了嗎?你的為君為國的大義事業,值得我獻出生命?你這是逼我出賣你。”


    芙瑤望天,帥望,過來幫我抽這個不聽話的欠嘴驢子。


    她站起來:“好了,多謝周侍郎替我繼續解釋了這件事。王寧正,因為你是李紹凡的朋友,因為你為鳴冤不止,我以為你做的這一切,是因為李紹凡,所以,我過來解釋。既然你提到大義忠孝,以及繼承人的問題,這些,如果你堅信,我是邪惡,我無法改變一個人的信仰。但是,無論如何,這一切還是因為李紹凡而起。”


    芙瑤拿出王寧正那封信“勒殺梅子誠。”輕聲:“為了你為紹凡做的一切……”那封信慢慢放到火盆裏,黃焦,蜷曲,變成灰塵。


    還有另外十封信,一封一封給王寧正看清,然後扔到火盆裏燒成灰。


    芙瑤點點頭:“但是,沒有第二次了!我不要求你對我觀感有什麽改變,你可以繼續恨我,你可以繼續反對我,但是,陰謀,陷害,暗殺,不會再被原諒第二次。”


    王寧正一直沒出聲。


    他呆呆地坐在那兒,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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