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挫敗


    歐陽喜飛跑到後院,大笑:“老子贏了,今年換我做大哥!”


    安誌拉住他:“怎麽樣?冷凡師父呢?他們難為你了嗎?”


    歐陽喜笑道:“冷凡師父留下了,我一點事沒有,還有糖吃,對了……”歐陽喜轉向後門大叫:“出來吧,我給你們帶糖來了。”


    一群小孩兒“嘩”地一聲圍過來,又叫又跳地從歐陽喜手裏搶糖吃。


    冷凡黑著臉,臭小子們,你們好得可真快啊!以為沒事了?拿劍砍師父,說句對不起就沒事了?


    安誌一轉頭看到冷凡,也不管冷凡是黑著臉白著臉,歡呼一聲撲過去:“師父,師父!”身後一群麻雀齊聲歡呼“師父師父!”裹粽子一樣把冷凡包在當中。然後有哽咽聲,然後一片哭聲。


    冷凡怒吼:“你們還有臉哭!你們!”伸手拎住安誌與歐陽喜的耳朵,使勁扭啊扭,扭得兩人哇哇大叫,然後暴起一個尖銳的哭聲:“師父別打他們,都是我不好!”


    小小的顏如玉撲在冷凡身上,哭得那個傷心啊。冷凡無語了,女的女的,唉,臭小子們已經夠難纏了,這兒還有個女孩兒呢。隻得鬆手,抱起顏如玉,給她擦擦眼淚:“不許哭了,一會兒師父給你買漂亮衣服去,你不用再裝成男孩子了。”


    顏如玉破啼為笑:“花衣服?還有頭花步搖耳環?”


    冷凡內心喃喃“這玩意可比男孩子費多了。”嘴道:“有有有,一起買。”


    顏如玉撲過去抱住冷凡脖子:“師父真好。”


    安誌歐陽喜在一邊揉著耳朵笑,呀,可以看漂亮的如玉穿花衣服的樣子了。


    冷凡再一次怒了:“你們兩個,脫了衣服跪到冰塊上,兩手舉著藤條,等老子揍死你們!”


    歐陽喜當即慘叫:“會凍死的,師父不能比黑狼還狠啊!”


    冷凡怒吼:“你看我能不能!”


    顏如玉再一次嚇哭,別的孩子一起跪下求情:“師父!”


    冷凡抱著顏如玉,送進屋裏,轉身出來。


    安誌已經跪在地上,老老實實跪在有冰的地方,光著後背,雙手舉著藤,歐陽喜抱著藤條,明顯不舍得脫衣服,正在那兒找塊平整地方呢。


    冷凡氣得,過去一腳把歐陽喜踹倒:“要不要老子給你拿個墊子來?”


    歐陽喜慘叫:“啊,我的腿!”


    冷凡抽出藤條先給他兩下:“脫衣服,你磨蹭什麽?你以為你能逃過這頓打?我問你,這些孩子裏誰最大?你就出這種主意?”


    歐陽喜剛脫了衣服,就又挨了兩下,痛得“哇哇”叫出聲,一隻手擋在後麵:“師父師父,這主意不是我出的,是安誌出的。我攔著來著,真的,真的,我說不行,他們非要幹。”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把冷凡氣得:“你當我同你玩呢?打得不痛是不是?”


    一隻手拎過歐陽喜的手臂,揮著藤條一頓暴打,歐陽喜左閃右躲,不住痛叫,叫得安誌忍不住:“師父,真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定的,歐陽喜真的不同意,他不過是不能眼著我們動手,這事是我的錯,你別打他了。”


    歐陽喜道:“對啊對啊,師父你先打他,等沒勁了再打我!”


    活生生把冷凡給氣笑了:“兔崽子,你把師父不當回事是不是?我不把你打服了……”


    歐陽喜道:“我服了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冷凡哭笑不得,每次都被歐陽喜整笑,有什麽錯都唬弄過去了。冷凡咬著牙:“你別以為還象平時呢,這次你們闖的禍大了,非挨打不可。”


    歐陽喜連聲道:“是是是,師父,我知道錯了,我認打認罰。真的,真的。”


    安誌再一次忍不住:“歐陽!”不就是挨幾下打吧?不用這麽服軟吧?


    歐陽喜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錯怪黑狼……”歐陽停了一會兒:“黑狼師父。他確實是好意。”


    安誌慢慢回過頭,看著歐陽喜,怒目,你說什麽?!


    歐陽喜道:“他隻是希望我們有本事保護自己。他念在同門之誼,依舊關心我們。”


    安誌咬著牙:“同門之誼?!”你隻是勸說冷凡師父留下,這麽會兒功夫,你被洗腦了?!


    歐陽喜急道:“他同我們原來的師父不一樣,那個師父是要我們為他賣命的,黑狼隻是教給我們保護自己的本事,這不一樣”


    安誌依舊怒目,可是目光裏多少有一點猶疑,是嗎?區別就是這麽一點嗎?可是……如玉那驚恐的目光,隻是活該嗎?沒有好處就可以這樣對待我們嗎?那麽,當初墨沁的經曆又是為什麽?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也可以說是為了讓我們出人頭地,那些死了的兄弟們呢?為了美好未來的必要犧牲嗎?還是不夠強大的人不配活著?


    冷凡微微臉紅,唉,豈止小朋友們誤會,連他也看不慣黑狼,覺得那小子……


    這幫孩子的造反,同他的態度有很大關係。


    冷凡不安,其實我不應該覺得他有惡意啊!我反感他,隻是因為他否定我的教學方法,說我教出一群廢物,其實我應該知道他沒惡意,可是我不但沒勸說這些孩子們,還當著孩子們的麵同他打起來!


    歐陽喜一邊哆嗦一邊說:“師父你要打快打吧,我都要凍死了。”


    冷凡再給他一藤條,怒:“你小子這回倒明白了!滾!”這臭小子又逃過去了!


    歐陽喜跳起來穿衣服,哆哆嗦嗦地:“凍死了,痛死了,師父你還生氣不?要是打累了,我替你打安誌吧。”


    冷凡忍也不忍地笑出來,然後滿院子追打歐陽喜:“小子,你還有勁替我打人,打得輕是不是?打得輕你不偷著樂,還敢四處張揚,我今天不打哭你,以後都不用做你師父了。”


    歐陽喜哈哈大笑:“喂喂,你不能食言,你讓我滾了。我哭了我哭了,我眼淚嘩嘩的。”


    一群小孩兒正在院門外探頭探腦,擔心他們的大哥們,到此時此刻,終於輕鬆地哄笑起來。歐陽喜就是這樣子失去領頭大哥地位的,當然了,即使他一本正經不插科打諢,可能依舊保不住大哥的地位,小孩子們天生喜歡“他揍你你就打他”這種主意,而不是“他揍你,讓我們坐下好好想一想深層次的原因”。不過,孩子們依舊很喜歡這個笑嘻嘻在他們闖禍會替他們擦屁屁的好大哥,看見他勝利大逃亡,大家都很開心。


    冷凡很無奈地發現歐陽喜再一次毀了他的訓誡企圖,隻得狂怒著向小朋友們大叫一聲:“滾!我再看到門外有任何一個人在偷聽,立刻抓進來痛打。”


    所有小鬼都逃了,除了尹軍。


    冷凡回去對付安誌,安誌依舊老老實實跪著,歐陽喜滿院子逃跑的工夫,安誌已經凍得嘴唇發白了。依舊一臉倔強,死不低頭。


    沒人疼的孩子都倔強,沒有父母對他們心軟,他們也不會對自己心軟,當然更不會對別人心軟。所以,一意孤行堅持到底的意誌特別堅決。


    冷凡還是心軟了,過去問:“你知道錯了嗎?”


    安誌咬著牙,不吭聲。不!如果他再動我兄弟,我還是會想宰了他,即使我不能真的宰了,我心裏還是想宰了他!他同冷凡師父不一樣。


    冷凡吃癟,你,真不給我台階下啊!


    舉起藤條抽下去,安誌微微一抖,然後後背上一道白痕越來越紅,直到滲出血來,歐陽喜上前一步。


    寒冷空氣下,後挨打的人會比較痛。


    安誌不會道歉,如果後麵還排著一個,他挨的打會有個限度。


    可惜冷凡總分得清誰是主謀。


    因為歐陽喜從沒給他招惹過任何麻煩。


    不到十下,安誌就撲倒在地,當然,他又爬起來了。


    冷凡還要打時,歐陽喜抓住他的手:“他流血了。”


    冷凡甩開他:“如果他的蠢主意成功了,不隻他一個人會流血,你們這群小兔崽子能不能保住腦袋都不好說。”


    歐陽喜道:“要不,打我吧,你打我,他才會認錯。”安誌回身:“歐陽!”痛得嘴唇都咬出血。


    冷凡道:“你覺得應該就這麽算了?下次他還出這種主意,你永遠有能力給他善後?”


    歐陽沉默一會兒:“那你打我吧,我應該事先阻止他,如果我沒有,那就是我當時同意他的看法。”


    冷凡無奈:“你當時同意他的看法?”


    歐陽喜點頭:“對,我覺得,他說得對,即使我當時不覺得黑狼是有心要傷到如玉,我依然覺得,如玉可能受不住。那丫頭是同我們一起的,黑狼是外人,我的選擇,顯得易見。”


    冷凡看他一會兒:“不用更多證據嗎?”


    歐陽喜輕聲:“有時更多證據,是要以我們同伴的生命做代價的。”


    冷凡道:“那你跪下,繼續挨打吧。”


    安誌怒吼一聲推開歐陽喜:“滾開!你不能逼我違心地認錯!我不覺得我錯了!就象你,剛說的,我不能等我兄弟死掉才采取行動!”


    歐陽喜道:“是,可現在事實已經證明我們錯了!”


    安誌問:“事實在哪兒?你不同他們聊了五分鍾,就找到事這了?”


    歐陽部道:“韋帥望說,他不想讓我們把他當恩人,救我們對他隻是一件小事,他不需要我們以性命相報。這些來教我們的人,隻是來教我們謀生的本事,我們長大後,可以自由離開。”


    安誌瞪著他:“自由離開?”


    歐陽道:“他不用我們一輩子追隨。”


    安誌半晌:“我們總要追隨一個人,難道,我們有能力自闖天下嗎?”


    歐陽道:“也許,他讓我們長大後,有能力時,自己去選擇一個人,而不是……”苦笑:“也許,我們真的有其他選擇。”


    安誌瞪著他:“這同,同那個黑狼有什麽關係?”


    歐陽道:“有,如果救命恩人都不要我們報告,黑狼師父,是他的朋友,你覺得,他會讓他的朋友來擁有我們?他自己都不要我賣命,他會讓他的朋友把我們訓練成殺人工具?”


    安誌問:“你怎麽知道不是?你怎麽知道不是!也許……就是這麽回事,他!他不過是……!不管他說什麽!他派來的人!手段同當年的那個師父一模一樣!”


    歐陽喜看著他:“你忘了?墨沁可沒笑聲。你全忘了嗎?即使在墨沁,黑狼是咱們師兄時,他對自己帶的師弟,也是最好的,他從沒打過那小子,但是那小子死了。他說他討厭眼淚,你還記得嗎?那小子是最愛哭的那個!你想想,他為什麽憎恨眼淚!也許他覺得,如果當初他對自己帶的師弟嚴一點,就不會這樣的後果。安誌,事情,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你想,哪種可能性更大?”


    安誌呆了半晌,推開歐陽喜,猶疑,沉默。


    啊,記得,雖然並不熟,但是他們都知道這個鐵一樣的黑狼,得了黑劍的黑狼,有個眼淚寶寶,那是唯一個會哭會尿褲子,會笑,卻依然活得不錯的孩子。


    安誌想起來,黑英支持不住,落在後麵幫替他挨打的是黑狼,那鐵麵人被毒打之後,依舊能挺過第二天的可怕訓練。大家都說,他可能是沒有痛覺的。


    安誌慢慢垂下眼睛,可能,是他錯了。


    這個黑狼雖然一向有心狠手辣的名聲,可是對自己人,確實很好。那麽,他是當他們是自己人嗎?在墨沁,黑狼對冒犯自己的同門,可是毫不留情的。他來,是表示關心嗎?


    我們,真的錯了?


    他那一劍!


    他說:你們已經死了!


    可是他沒殺他們,他甚至沒重傷他們,隻是告訴他們,這樣做,死路。


    安誌沉默,那麽,他好心來教他們,他們要殺他,傷到他了吧?


    冷凡道:“我等著呢,認次錯你會死嗎?”


    安誌扭過頭,沉默,你接著打吧,如果我錯了,活該受罰,我錯的,我當著。


    歐陽喜擋在前麵:“師父師父,你知道他這意思就是知道錯了。他的意思是他錯了,所以,他不準備逃避懲罰,他不象我,我做錯了,就想著怎麽不挨打,他做錯了,他情願受罰,他不出聲就是這意思,他的認罪態度比我好,師父,你就饒了他吧。”


    冷凡氣道:“走開!”讓你說得,認不認錯都是你的理了。


    歐陽喜急道:“他就是讓你打啊,你打完了,他受過罰了,誰也不欠誰了,下次他錯了,他還認罰,一點用沒有。師父你給他個大點的教訓,讓他知道錯,還不打他,讓他內疚一輩子。”


    冷凡給氣得忍也忍不住地笑出來,隻得拎起藤條把歐陽喜一頓抽:“我打死你大蓋能讓他內疚一輩子!”


    歐陽喜立刻大聲嚎叫:“啊呀,痛死了,好痛,安誌都是你害的我,我做鬼也饒不了你,你內疚一輩子吧。”


    院牆外再一次響起哄笑聲。冷凡忍笑忍到嘴抽筋,最後隻得承認失敗。


    冷凡無限挫敗地回屋給兩個孩子煮薑湯去了。歐陽喜這個混蛋,是第一個接受他為師友的人,也是讓他感到無限挫敗的一個家夥。沒有哪次他的嚴厲懲處能徹底執行,因為他從來不能在歐陽喜的無恥搞怪麵前保持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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