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首鼠兩端


    周文齊一身血跡,昏暗的牢房裏,兩隻眼睛依舊閃著糝人的寒光。讓吳捷覺得不寒而栗。


    他剛被派來主持刑部,見識過周文齊的血腥恐怖手段,平日裏從周文齊身邊走過都覺得一股子血腥味,被周文齊目光掃到,就覺得陰森。


    他總懷疑象周文齊這樣的人,死了之後是一定會化為厲鬼做祟的。就象現在,那小子一身鮮紅的血漬,不住顫抖,聲音沙啞,好似已經崩潰,一抬眼睛,依舊讓他有一種寒光一閃的感覺。


    周文齊趴在地上,慢慢抬起頭,伸出一隻手,示意他正在投降:“我願意招認。”


    吳捷真覺得驚喜,大家總認為毒辣殘忍的家夥會特別難對付,其實不一定,有些人隻能對別人狠,自己的神經卻細弱而敏感。


    周文齊被拉起來,欲握筆畫押,兩隻手卻不住顫抖。


    吳捷微微不屑,高看你了。


    周文齊放下筆,輕聲:“給杯熱茶。”


    吳捷道:“把押畫了,沒人欣賞你的書法。”


    周文齊淡淡地:“如果皇上醒過來,看到供狀上字押細弱扭曲,恐怕立刻就會認定是曲打成招。”


    吳捷怒叱:“你別妄想皇上救你的命!”


    周文齊輕聲:“我不妄想,我這一筆畫下去,皇上醒了,饒不過我,皇上不醒,你們也饒不過我。可是吳尚書卻要想想,皇上醒來後的事。”


    吳捷冷笑:“證據確鑿,能有什麽事?”


    周文齊淡淡地:“你哪來的證據,你不過有口供。有口供你就沒事,如果沒口供呢?皇上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女兒被秘密處決,他當然不會動自己妻兒,可是總得有個替罪羊,是不是?”


    吳捷再次冷笑:“你覺得你現在能嚇倒我?”


    周文齊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吳大人,你還不了解我,我為了活下去,什麽都幹得出來。現在文齊的命,握在大人手裏。我是絕不會得罪大人的。吳大人讓我招什麽,我就招什麽。不過,依不才待罪之人的眼睛來看,吳大人雖然認為皇上醒不過來了,貴妃卻認為,皇上有可能會醒過來。”


    吳捷心虛地冷笑:“夠了,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周文齊微笑著:“原來,大人也想到了。小公主在朝中,頗有人氣,又是兵馬大元帥之妻。如果皇上無救,貴妃理當安撫小公主,待召回附馬,控製了梅家之後,再對小公主下手。現在這麽急急要置小公主於死地,所為何來?”


    吳捷沉默了。沒錯,正是如此!蕭妃一再保證皇上時間不多了,可是看她行事,分明就是在與時間塞跑。把芙瑤殺了,就算皇帝最後康複,人死不能複生,他就這一個兒子,還能怎麽樣?


    皇帝不會把蕭妃與小王子怎麽樣的,他呢?這口氣,總得出在一個人身上吧?


    他是堅定地支持蕭妃與小王子的,可是,他不敢獨力承當殺死芙瑤的責任。


    如果皇上被救過來了呢?


    本來通常遇到這種事時,再給皇帝一碗藥就是了,可是冷家的掌門卻及時地趕到,幾乎是強行喚醒薑繹,雖然此後薑繹陷更深的昏迷,卻也艱難地留下二句半:薑絀繼位,三相監國,芙瑤……


    皇上病危這事雖然還保密,三公卻被召進宮中。


    同時被召進宮中的還有禦林軍原統領,韓青道:“三年不改父道,孝也。況且李統領並無過錯。”


    三公立刻決議,李統領恢複原職。內心深處,他們覺得,這樣對皇宮安全,更有保障。對他們的安全,也更有保障。


    韓青提的第二條:皇帝病危,皇子年幼,其它人無權動用國璽。但國事不能停滯,故,非三相齊聚,不可妄動國璽。


    三相無比讚成這一條。他們一點也不喜歡有人不知會他們一聲,就把九門提督給換了。


    然後韓青離開皇宮去往問天堡。


    求救去了。


    吳捷內心惴惴,三位相爺是不會點頭處死芙瑤的,沒有他們的點頭,就沒印璽,沒有印璽,就沒有聖旨,沒有聖旨,處死小公主,就是謀害……


    如果皇帝被救回來,謀害芙瑤公主,那是死罪啊!


    周文齊微笑:“要把案子辦成死案,首先要知道主子想定他什麽罪,然後哪樁案行能達到目地,最後證據與口供扣接嚴密。最難辦的案子,並不是沒有證據的案子,沒有證據可以製造證據,最難辦的,是主子不想辦的案子。怎麽才能把主子不想殺的人殺了,還讓他覺得你殺得對?”


    周文齊微笑時,眼睛裏的寒光又在閃。


    然後,他慢慢在口供上,簽上名,畫上押。癱倒在地,呻吟顫抖。


    吳捷內心狂叫:怎麽辦啊?周文齊是獄刑之王,世所公認,吳捷到此時真想磕頭拜師,王啊!指點一下吧!


    吳捷拿到那個口供,交給蕭蓉,蕭蓉打開看看,不禁微笑:“謀刺太子,希圖儲位,暗結刺客,謀為不軌。詭孝矯廉,收買人心。擅用朱批,悖逆不敬。子封親王,僭越違製。結交朝臣,益張羽翼。穢亂宮闈,欲謀國柄!(我抄的,偉大的搜索引擎萬歲)好好,這是你擬的?”


    吳捷禁不住擦汗,遲疑一會兒,終於道:“這是,周文齊寫的。”氣餒,他自己寫的沒這麽押韻有勁,想了半天,終於還是把周文齊寫在後麵的幾句話抄上了。他不是不想居功,他是不敢居功。


    蕭蓉一愣:“他寫這個幹什麽?”


    吳捷道:“想必還是想效忠於貴妃,求個活命吧?”


    蕭蓉一笑:“這小子狼顧狐疑,倒有幾分才氣,可用,不可信。如果他願意出力,你管用他,咬人時,是條好狗。用完扔掉,也不用心疼。”


    吳捷心裏怪叫,祖宗啊,你現在用我的用法,就有點即拋型。我,我自尋出路吧。吳捷陪笑:“娘娘千歲,口供有了,怎麽處置?”


    蕭蓉緩緩將口供按在案上:“查抄下獄!”


    吳捷答應一聲:“是!”又遲疑:“娘娘,公主身份矜貴,爵比親王,按律,恐非外臣能夠審理的!”


    蕭蓉抬眼:“怎麽?你不敢接手?”


    吳捷大驚:“不不,臣願為娘娘肝腦塗地,隻是外臣審理皇家貴胄,恐予人以口舌,倒是有內臣審理的先例,娘娘三思!”


    蕭蓉冷笑一聲:“你說得有理,即如此,你負責逮捕抄家,我自會派人審理。”回頭:“來人,叫顧軍,楊鳳清,王明宇進殿。”


    此三人何者?顧軍,中常侍,也就是皇帝的貼身侍奉宦官,正常人家的貼身丫頭者也。大家子裏貼身丫頭身份不高,卻可能比小姐還有權,皇家貼身奴仆也是一樣。照顧皇帝日常起居,如果跟皇帝處得好,說一兩句話,比什麽都好使。


    楊鳳清,尚侍,新換的掌管玉璽的就是她。


    王明宇,皇宮總管,雖然是皇帝的親信,卻也在蕭妃麵前敷衍得很好。


    公主不能交給外臣,交給太監與宮女審理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問題大了,外麵的大臣,好歹有身份地位,有些事不能幹,這些個被切了生殖器的男人或者禁閉於高級妓院終身與其他成千上萬美女共同侍候一位老爹的年長美女們,卻毫無顧忌,同時身心受壓,無限恨毒,一旦得到整人的機會,什麽法子都想得出來。


    吳捷順利地把這個燙手的熱芋頭扔出去,真是喜出望外,周文齊一見吳捷的臉色,就覺得不妙:“大人把審理公主的事推出去了?”


    吳捷一笑:“你有什麽法子,可以向內務府效力了。”


    周文齊輕歎:“大人剛絕了自己救命的法碼。審不審公主,冤獄由大人而起,大人什麽也不做,就死定了。現在連蕭妃都不會為大人說話了。”


    吳捷想了想:“我現在有時間聽你的主意了。”


    周文齊苦笑:“我現在沒必要說了。”


    吳捷微笑:“你還在我手裏,最好老實點。”


    周文齊道道:“那些下身少點東西的人,會直接把她拷打死,原因是你提供的,我的口供,我當然會說我是被屈打成招的。於是,一切起因在你。”


    吳捷真是被氣與打擊到無語了:“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


    周文齊半晌:“我現在想不出,還能從你那兒得到什麽。”


    吳捷站起身:“你不會有機會向任何人提起你是被屈打成招的。”


    周文齊道:“或者,你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他們整死小公主前,得到口供。得到小公主的口供,嚴密的口供,讓皇帝清醒過來,也不能捉以你把柄的口供,讓蕭妃再次把你當成自己人的口供。”


    吳捷回轉身:“如果你能得到口供,我會讓你活下去!”


    周文齊看著他,笑:“我不信。”


    吳捷咬牙:“你想怎麽樣?”


    周文齊輕聲:“讓貴妃下旨免我的罪,任命我為主審,戴罪立功。”


    吳捷笑了:“國璽被鎖,下不了旨。”


    周文齊笑答:“逮我下獄太急,還沒免我的職呢。用不著正式的國璽,皇後印就可以讓我官複原職,不,我是說,降一級,成為大人的副手。”


    吳捷道:“我可以試試為你轉達。”


    周文齊道:“不超過十個時辰,我就能得到口供,不過,得在你捉拿公主之前,如果捉拿公主的消息走漏,可能有些東西,我就找不到了。”


    吳捷沉默一會兒:“如果皇上醒了……”


    周文齊輕聲:“我向你保證,救過我命的人,會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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