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複仇


    賀治平的聲音還平靜,隻是中氣微微虛弱,就象大病一場之後一樣:“叔齊,你是個大人了,你一定要做什麽,我也攔不住你。”良久:“我不會再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你身上,你想知道是誰害死你大哥,我會告訴你。你要做什麽事,也要同我說,好嗎?如果我不能勸你放棄,我會協助你。我也會把我計劃告訴你……”忽然間哽咽:“咱們父子間商量著……”咬緊牙關,如果早肯同孩子有商量,如果不是總希望自己的意誌行在地上如同神跡,他緊緊握住叔齊的手。


    賀叔齊的身體忽然僵直,眼睛周圍的肌肉忽然抽了抽,看起來象一個忍痛的表情。他慢慢垂下眼睛,再一次平靜下來。


    太晚了。


    現在才說,太晚了。


    該做的,我都已做了,我都非得走下去不可,沒有退路了。賀叔齊慢慢轉過頭去看賀治平,不喜歡我也罷,傷到我也罷,如果我出事,他依舊是最傷痛的人,我應該為了仇恨毀掉自己的一生嗎?一轉念,內心微微歎息,父親此時當然後悔,轉過頭,他的意誌又是不可抗拒的了,我會讓步嗎?我不會,所以,他也不會。沉默,自己對自己冷笑,然後平靜了。


    賀叔齊淡淡地:“下手這麽狠毒,象私人恩怨,兩國對敵,似乎不當如此,爹為什麽認為是北國人?”


    賀治平沉默良久,道:“於飛說,當初林世隆兵至餘國首府,之所以退兵,是被人暗害,那個人,就是韋帥望,餘國的十城,就是這個原因送給韋帥望的。”


    賀叔齊問:“他為什麽幫餘國?”


    賀治平道:“一來圖十城軍事要道,進可攻退可守。二來,餘國是我與北國間的緩衝地帶,南國日益強大,明宗東征西討,平了南越,自然有北伐之心,幫餘國,可使他北國免除直接麵臨戰亂。”


    賀叔齊問:“各為其主,怎麽變成私人恩怨的?”


    賀治平道:“於化龍與黃崇柳去刺殺了北國的皇帝。同時也想滅掉北國武林中,功夫最高的那個人,他們重傷了薑繹,留下活口,消耗慕容氏的功力。我去請出華山派退隱山林一位高人之後,約戰北國人。我以為他會約慕容,結果他約了韋帥望,他看到韋帥望留在城牆上的腳印,韋帥望是個可怕的人,那是個不計一切手段的人。我們抓到魔教的人,他竟然下令在城裏和半山的堰塞湖湖堤上安了炸藥,以一城人命為要脅,逼我們離開北國。那時候,我就知道,不殺掉這個人,會有大禍害。我們把他的炸藥挖出來,埋在他們比武之處。”賀治平微微羞慚,是的,炸死自己教派的高手,這總是一件讓人慚愧的事。


    賀叔齊沉默一會兒:“因為那個人不聽話嗎?”


    賀治平良久,才能勉強開口,給一個誠實的答案:“也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當時韋帥望與慕容氏都在城牆上,再沒有更好的機會能完全消除北國的絕世高手。”


    賀叔齊點點頭,啊,這樣,一下子消滅三個超人的機會太難得了,而且其中兩個還是敵人,那個自己家的超人,又是不受控製莫名其妙的家夥。約人比武然後放置炸藥,算得上私仇了。


    賀治平道:“出乎意料的是,被我們捉到的那個安裝炸藥的魔教人,我們以為他已經屈服,可是,他卻……”良久:“在拆除湖堰上的炸藥時,直接起爆了炸藥,炸毀了大堤。寧死也要與我們同歸於盡。我們追殺韋帥望,但是冷家與魔教本來敵對,這個時候卻聯手與我們對抗,慕容氏也還活著,我們隻得簽了和平協議,互換人質。”


    賀叔齊道:“這麽算來,我們算是同那個叫韋帥望的過節最大了?”


    賀治平想了一會兒:“同唐家的過節也不小,那個炸死的魔教人,是唐家長老的第九個孫子。”


    賀叔齊問:“唐家?”


    賀治平道:“但是,我想唐家還不知道……”


    賀叔齊淡淡地:“是你們逼死他,不是他忠於魔教?”


    賀治平沉默。


    賀叔齊道:“我記得林世隆是病死的。”


    賀治平道:“對,非常奇怪,所以我才沒懷疑唐家,韋帥望下毒,能讓人覺得是自然死亡,查不到死因,林世隆是病死的,沒人知道什麽毒藥會讓一個人病死。”


    賀叔齊冷笑:“那就是他了。”


    賀治平道:“他把黃哲殺了,爆炸前,黃哲已死,所以……”沉默良久:“我們惹到不該惹的人了。”


    賀叔齊靜靜地:“他也是。”


    賀治平道:“我們沒證據,抓不到他,不要輕舉妄動。”


    賀叔齊點點頭。


    外麵傳來動靜,賀治明進來:“大哥,黃翎與丁青山前來吊唁。”


    賀治平一愣,麵如寒霜:“凶死之人,不敢勞動。”


    賀治明轉身要去趕人,賀治平回過神來:“等等。”修齊已死,賀家還要在江湖立足,既然黃於兩家前來吊唁,不好做得太絕。


    沉默一會兒:“請他們進來吧。”賀治平起身穿上粗麻衣服。


    賀叔齊輕聲:“對不起。”


    賀治平回身,賀叔齊道:“我想,我不是個孝順的孩子。”


    賀治平微微歎息:“不會比你大哥更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傷害,他竟自殺。


    賀叔齊不禁苦笑:“抱歉。”


    賀治平轉身,係上麻繩,良久,輕聲:“我也是。”


    黃翎與丁青山帶人進了大殿,走過二門,賀治平已在院子裏等候。


    賀治平道:“感謝列位的到來。”同時目光掃過他們按劍的手,來者不善,賀治平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賀治明,需要準備戰鬥。


    賀治明轉身要走,賀叔齊向他擺擺手。賀治明一愣,什麽意思?


    丁青山伸手,弟子送上一支弓弩。


    賀治平微微變色,習慣性伸手按劍,劍沒帶在身上。


    丁青山問:“掌門認識這把弓弩嗎?”


    賀治平搖頭:“這是何意?”


    丁青山道:“我們幫主,與黃掌門,就死在這把弓下!”丁青山握住鈑機:“賀掌門,劍在弦上。但是,我們並不想誤傷任何人。”


    賀治平道:“我還是不明白,於幫主和黃掌門死了?你們認為是我?”


    黃翎遞過一張銀票:“掌門,這是買這把弓弩的銀票,唐家人提款時,被我們當場抓到。”


    賀治平看著銀票上的字,一張臉慘白,忍不住想回頭去看賀叔齊,硬生生咬牙忍住這個衝動,隻是眼睛微微一斜,立刻道:“既然證據確鑿,確是我們開出的銀票,我會查清楚,交出凶手。”


    黃翎道:“殺人的,一定是你近親,我們要他現在就站出來,否則……”


    賀治平一笑:“你讓我隨便點一個嗎?或者,就是我吧。”


    丁青山道:“你承認是你也可以!”雙手執弓,已在瞄準。


    賀叔齊,慢慢走過去,看看銀票:“是我仿佛我父親的字撿的銀票。”


    賀治平厲聲:“叔齊!”


    賀叔齊微笑:“對不起,兒子不孝。”


    回過頭:“我殺了黃崇柳和丁青,我願意抵命。”


    黃翎顫聲:“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賀叔齊淡淡地:“他們逼死我大哥。”


    黃翎痛叫一聲,撥劍,賀治平厲聲:“住手!不是他!”


    賀叔齊微笑回頭:“還有你!”


    賀治平愣住,我?


    黃翎的劍已帶著風聲砍過來,正中賀叔齊右肩,筋斷骨折,鮮血噴濺,看不到砍了多身,隻見半邊身子都變成血,賀叔齊的聲音平靜而清晰:“這是,給你的!”


    黃翎雙手握劍,才能抽出劍來,賀叔齊緩緩倒下,黃翎尤自亂砍,賀叔齊隻是微微顫抖震動,十幾刀後已經是個血人。


    黃翎最後一劍,刺穿他的後背,將他釘在地。


    賀叔齊微微一震,身子僵直地向後弓起,然後重重摔回地上,一動不動。


    賀治平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這是給我?逼死修齊的人,都要殺掉,這是給我的報複?


    那孩子站在那兒,溫和的“對不起,兒子不孝。”


    那孩子回過頭,半邊身子噴血“這是給你的!”


    那孩子在亂刀之下顫抖噴血的身體。


    賀治平低頭,“哇”地一口血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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