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成事


    不能動,右手就象成千上萬的鋼針在刺一樣,不知道什麽地方受傷,可是能感覺到手腕有東西流出來。帥望苦笑,他媽的,天注定,就是要毀這個隻手。


    小韋當然不是要自殺,雖然疲憊得要命,也終於掩不住滿腔的怨恨,可是在內心深處,很深很深的地方,依舊明白師父是不會殺掉自己的。他隻是同師父師爺搗亂,反正已經被抓到了,破罐破摔,出出氣。


    結果卻很有趣。


    帥望疼痛稍緩,微微動下手,劇痛再一次讓他僵住。


    手臂上癢癢的,有什麽東西,還在流。


    還在流血嗎?怎麽可能?


    我還以為他們隻是用了有倒刺的銀針來封穴,難道不是?我還在流血?


    手腕慢慢放在床上,濕冷。


    帥望呆呆地,伸手摸,濕的,粘稠的液體,一大片……


    這是什麽?我的手腕真的斷了?


    受了很多苦才修好的,費了多時間練回來的功夫。為什麽這樣對我?我,我還當你們不過是做個大公無私的樣子給外人看。


    我怕你心痛,一直微笑。


    你真的……


    真的假的,我都不在乎了,我隻要離開,我隻想離開!


    不要關住我!我厭惡束縛!


    這窄小的空間讓我窒息,讓我窒息!


    一聲慘叫:“這是誰幹的?”


    冷森一探頭,我的媽啊,一床血!這小子不是把骨頭弄斷了才從銬子裏出來的吧,立刻一連聲:“來人,去叫掌門,快,報警!”


    我可不上前,誰愛去誰去吧,這小子被人捆上,我就沒靠前過,現在他手都出來了,我才不靠近呢。


    桑成痛叫著:“來人,叫大夫!誰把他放籠子裏的?快打開!”


    韋帥望聽著桑成一聲聲痛叫,隻覺刺耳刺心,歎氣:“大哥,別吵,冷靜點,幫我看看,我的手怎麽了。”


    桑成見他瞪著眼睛呆望半空,再次呆住:“你的眼睛……”


    帥望道:“點瞎了。”


    桑成呆了一下,低頭看韋帥望的傷口:“我看不懂,有根針……”


    韋帥望道:“別動。”


    桑成手僵在半空,呃,我剛想給你撥出來。


    帥望忍不住好笑:“那針是封穴位的。有什麽古怪嗎?”


    桑成道:“連著一根金絲,金絲連在肉裏,好象是金絲把手腕切開兩個口子,血還在流,我怎麽辦?”


    帥望苦笑,還真是,還真是!被你們料到了,如果不是我心灰意冷,逃命都逃得懶懶的,剛才勁用大點……


    帥望道:“找東西,紮住傷口上方,止血。”


    桑成聲音已經沙啞:“這是,怎麽回事?誰點你穴,誰弄得這個奇怪的,這床……”他們居然把你關在籠子裏嗎?


    帥望微笑:“師兄,你別再過來了,你在這兒,我沒法逃。”


    桑成一時找不到東西,撕下條布條,紮在手臂上,血仍慢慢滴。輕聲:“好,你……”你快點逃吧,我看不下去了。


    韓青衝進來:“怎麽了?”這樣也能出事?這麽快就能出事?


    桑成默默退開:“我給他止血了。”


    韓青過去看一眼,血已止,金絲卻還糾纏在肉裏,抬頭看著冷秋。


    冷秋道:“不這樣的後果就是他已經跑了。這樣的後果就是,他會受傷。”


    韓青目光清冷且空洞:“會危及他生命。”


    冷秋苦笑:“韓青,他幹過的事任何一件,都比這個更危及生命。”


    韓青看他一會兒,問:“怎麽弄的?”


    冷秋道:“金絲在裏麵纏過筋脈搏,可能他用功夫硬頂時傷到了血管。”


    韓青去查看韋帥望的手腕,微微用上內力,讓金絲受力,慢慢按下銀針,金絲鬆開,帥望頓覺得痛麻停止,動了動手指,天保佑,居然還能動。但是血又流出來,韓青道:“這個地方最好不要再動刀子了。桑成拿塊幹淨手巾給我。”上止血藥,白手巾遞過來,壓在傷口上,紮緊,扣上鐐銬。


    韓青問:“你非找不自在嗎?”


    韋帥望忍不住大笑起來,還能更不自在,你表演一下給我看看。


    韓青把四條鐵鏈都拉緊扣緊,小韋帥望苦笑,慘,果然更不自在了,這下子想側側身也不成了。


    韓青回身吩咐桑成:“在這兒看著,如果繼續出血,再找我。”氣得頭痛,在幹什麽?你們爺孫倆鬥法玩呢?非把老子整瘋?


    韓青轉身就走,一雙眼睛不知在冒寒光還是在噴火。


    冷秋瞪著韋帥望,臭小子,你怎麽不暴怒?以你的功力不是能立刻把銀針噴到屋頂上去嗎?你個當斷不斷的混蛋。


    韋帥望忍不住再笑,嗯,因為老子想死,所以,沒力氣生氣,也沒勇氣接受更大的疼楚,所以,淺嚐輒止了,可憐啊,你又失敗了,還陰謀敗露。賠了夫人又折兵。


    嘖,你徒弟給你後腦勺看了。


    冷秋氣惱,這死小孩兒,還敢笑,我快控製不住,要下殺手了!


    冷秋寂寞獨行,發現弟子的背影還真難看,無限怨念地想,喂,小子,百善孝為先啊,你小子先是有了媳婦忘了爹,然後又為兒子給爹個背影看……


    片刻,韓青過來:“有人見過劉香與楊雲鶴被丐幫的人帶走。”


    冷秋長歎一聲:“讓冷森的手下追察吧,咱們還是先把韋帥望運回冷家山去。”免得你被他整瘋了。


    韓青道:“是。”轉身要走。


    冷秋萬般無奈地:“如果我想他死,直接就纏在血管上,他就死定了,我也不必這麽急派桑成過去。”解釋解釋,老子這輩子還為誰的事解釋過?可是韓青這小子就是這樣,你要宰了他,他也不過轉身就沒事了,你要碰他老婆孩子,後果就不好說了。


    韓青站了一會兒,轉回身:“弟子一時心煩意亂,有怠慢的地方,師父盡管責罰。”


    冷秋微微鬆口氣,過關。揮揮手,去吧去吧,你沉著個臉,誰敢責罰你?


    為啥我每次做點什麽,都得一遍遍解釋,我不是有心害人,韋帥望闖下天大禍,隻要來個目瞪口呆的表情就行呢……


    難怪他不想長大,誰不想一出事就撲過抱住比親爹還親的人大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故意的,然後一切苦難就都被搞定了。我也想抱人腿哭去……長歎一聲。


    韓青聽著師父歎氣聲如此真誠,一肚子怨念又內疚了:“師父,我不是有意要給師父臉色看,我心裏不好受。”


    冷秋點頭,去吧去吧。這時候不忍你,平時咋欺負你呢。


    韓青躬身後退。


    老家夥們有老家夥們的情誼。帥望啊,你見過你手下幾次?冷子和同我相識多少年了?


    你還想我把人命關天的事,就這麽忘了吧?


    痛心疾首,無可奈何。


    有誰明白高飛的心


    狂笑聲中依稀見舊影


    莫問得失有幾許


    人在高處就會不勝寒意


    一夜無話,嗯,除了韋帥望不住折騰桑成,五分鍾喝口水,十分鍾哼嘰一次痛,半小時把桑成叫醒一次,理由是:“大哥,你打呼,我睡不著。”


    桑成迷迷糊糊地,整夜都在想,我打呼?咱一起睡了十多年,你沒提過這事啊!


    噢,那時小韋活動量大,睡得比我還快呢,現在他身上痛,估計是睡不著……


    韋帥望要聽到他的心聲,非感動哭了不可……天底下有你這麽善良的人嗎?我其實是成心折騰你啊!


    第二天一早,桑成坐著打嗑睡,冷森長歎一聲,找韓青去了:“掌門,你那小弟子一直這麽欺負他師兄?”


    韓青瞪眼:“欺負?”小韋有一萬個毛病,可從不欺負老實人啊,他要有這毛病,我還不抽他?


    冷森道:“那就是他又要搗鬼了,我聽著,他昨兒晚上,可是折騰了他師兄一夜,桑成這會眼皮都睜不開了,咱是不是得換個人看著他?”


    韓青那一臉想撞牆的表情:帥望啊!說你找不自在,你還真是找不自在!你把你師兄折騰跑了,誰還照顧你這麽周到啊?


    不行,我得看看去。


    冷秋瞪他一眼:“你少理,他趕他師兄走,就是他師兄在那兒礙他事了,你不想有人礙他事?”


    韓青無語,也是,這臭小子不定想出什麽毒計來,怕傷到他師兄不敢動手。


    冷森一聽:“啊呃,這樣啊,那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告退告退。


    我是嫌那小子進進出出害我睡不好。算了,還是人身安全最重要。我可不想成為小韋覺得礙事的人。


    冷森隻好回去勸桑成:“小兄弟,你那師弟是折騰你啊,你別理他不完了。”


    桑成茫然,半天才道:“不會啊,帥望對我很好。他隻是特別怕痛,過陣子就好了。”


    冷森無語了,啊呀,說你什麽好……


    人家兄友弟不恭,你管得著嗎?冷森隻得道:“我看你困得不行,還是找時間睡一下吧。”


    桑成道:“他要喝水。”


    冷森忍不住笑:“我讓下人給他水,你在邊上躺會兒。”


    桑成道:“一次少喂點,他喝多水不好。”


    冷森長歎一聲,親哥啊你!


    桑成倒也體貼:“昨夜是不是打擾到你們?真對不起。”


    冷森拍拍桑成肩:“我們不要緊,你太累了。”得兄弟如此,夫複何求。


    帥望笑著,聽著門外對話,眼角微濕,我兄弟全在冷家。


    片刻,南朔進來:“舵主讓我進來替你一會兒。”


    桑成看到南朔,倒也覺得放心,這小子當時幫著我師弟來著,點頭,歉意地:“我睡一會兒就起來,他要是煩到你,隻管叫我起來。”


    南朔答應一聲:“是!”


    咦,聽說這位是冷家的人物呢,掌門首徒,如此謙和,倒底是名門高師,呃,韋帥望也是……那小子原來得是啥德性,才能在韓掌門身邊長成這樣子啊?真讓人納悶。


    南朔一貫品貌端正,無論如何也看不慣歪歪的韋帥望,此時看他慘淡地躺在床上,隻得歎氣,在下南家大俠,伺候魔教教主大人來了。


    帥望聽到南朔的聲音,靠,不要換這個人:“我要我師兄。”


    南朔沉默一會兒:“我還想翅膀呢!”


    韋帥望笑道:“小白臉,長得倒象鴨子似的,居然沒翅膀?”


    南朔當即就想把水潑他臉上,氣得臉通紅,看在小韋一身血的份上,無語望天,天哪,我昨兒還因為他挨頓鞭子呢!我真是活該啊!


    桑成起來:“我來我來吧,他身上疼,心裏又難受,南兄弟別往心裏去。”


    南朔咬著牙:“我沒事!你躺著。”回頭召手下過來:“喂他水。”


    桑成覺得尷尬,自己要起來,好象怪人家似的,要不起來,又不放心別人照顧韋帥望,隻得勉強躺會兒。


    帥望咧嘴笑,南朔忍不住做個呲牙的表情。韋帥望大樂:“我聽見你呲牙了,你比桑成好玩多了……”


    南朔扶著門出去了。他娘的,這小子比我弟還氣人呢。


    嘍羅甲小心地給這位大人物喂水,心想:“我的媽啊,聽說這位魔頭會魔法啊,他不會詛咒我啥的吧?”


    舀一勺水,心想,這小勺,為啥不拿大勺來,一下喂個夠啊?


    韋帥望聞聞那勺,翻白眼:“有味道,一定是髒的,你去換個幹淨的來!”


    那人瞪眼,你是俘虜啊,大哥!


    可也不敢說不,轉身出去問南朔:“頭,他嫌勺子髒……”


    南朔揮揮手:“去去去,給他弄個新勺來,他要啥給他啥,別讓他亂叫就好。”真是個魔頭,麻煩鬼嘛,說的就是他。


    小人物,隻好跑去找個嶄新的勺,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帥望聽到聲音忍不住笑:“我要銀的……”


    那人一臉苦瓜相:“爺,您是大人物,別同小的計較!”我呸,銀的,銅板我倒有幾個!


    帥望笑道:“我就湊合用吧。”


    小人物忙陪笑過去,謝謝爺了。小心翼翼喂一勺水,韋帥望喝了,再喂,勺子被小韋咬住了,他陪笑:“爺,別同小的開玩笑。”


    帥望一晃頭,勺子脫手。韋帥望側頭,勺子掉枕邊,那下人想伸手去撿,又怕被咬著,正著急呢,隻見小韋一頭咬掉勺柄,隻聽“哢嚓哢嚓”幾聲,勺柄被咬成數段,那下人驚得,媽呀,這是啥魔法啊?還是他瘋了,嘴裏口不擇言地:“別,這不好吃,餓了,我拿飯去。”


    帥望笑,內心歎氣,不好無故弄死人家。手一動,鐵鏈響,韋帥望聽聲辨向,一段銅塊吐出去,打在鐵欄杆上,銅塊彈回,方向不太準,小韋動下腦袋,銅塊沒瞄準,他的大頭可以主動去撞,銅塊正撞到他頭上穴道,眼前頓時一片白光,刺痛。韋帥望也顧不得了,睜開眼,看一下那人的位置,閉上眼睛,一塊銅塊吐出去,點了他穴道,再一塊銅塊,點住聽到聲音正要起來的桑成。


    桑成摔倒在床上,瞪著眼睛,天哪,韋帥望你咋搞的?拿啥東西點了我?你想幹什麽?一邊運功解穴,一邊內心遲疑,如果他真要逃,我要不要攔他?我真要攔他嗎?


    帥望慢慢適應光亮,側頭叼起勺子,心裏計算一下,一甩頭,把勺子釘在窗台上,陽光正從半開的窗子射進來,誰會注意上麵插了個勺呢?勺子把光線凝聚在窗紙上,一個小小的亮點。


    帥望躺回去,安然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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