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告別


    帥望笑:“解毒藥雖然沒有,燒傷藥我倒是帶了,過來,快點處理,不然真留下疤,你這輩子都得象癩蛤蟆了。”


    冬晨先把冷蘭抱過來:“我師姐也被燒傷了。”


    帥望看看:“哪兒啊?腳趾頭啊,這個不要緊,大不了切掉,你師姐現在反正痛得要死,多這個燒傷也沒啥大感覺,小事,現在不用處理,來來來,還是小白臉的漂亮麵孔最重要。”


    冷蘭劇痛之下也忍不住笑出來,並且點頭同意:“快把他治好,我可不想下輩子同個醜八怪在一起。”


    冬晨覺得很受傷,人家好處多得很,不光是漂亮吧?“蘭兒!”你也跟他一樣鬧?


    帥望拿出個小藥盒來,盒蓋是鏡麵的,放到冬晨麵前,冬晨忽然呆住,然後挪開目光,臉色慘白,嚇到了,真嚇到了。冬晨忍不住再看一眼,發黑發紅的地方還好,雖然腫得嚇人,但是,應該會消腫的。兩頰和鼻子上亮晶晶的水泡恐怕就要糟糕了,不用很懂醫術也明白,燒傷成這樣會留疤的。


    冬晨看到自己長滿水泡的臉,立刻就改主意了,麵孔還是比腳趾頭重要。真的,太重要了。如果下輩子都這麽醜,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冬晨慚愧地承認,唉,我就是一個愛漂亮的人啊,從裏到外從麵孔到行為都得漂亮才行,哪樣不漂亮我都會難過至死。


    韋帥望用沾了酒的布給他清理傷口,冬晨痛得死去活來,終於忍不住怒吼:“你不能輕點嗎?”


    帥望笑:“嘖,又是灰又是油的,要不弄幹淨,傷口長好就會一塊黑一塊白,其實也沒啥大不了,奶牛也黑一塊白一塊的,樣子很漂亮的。你要是不介意,不清理得這麽幹淨也行。”


    冬晨閉上嘴,呃,不,痛死我也不要黑一塊白一塊的……


    被韋帥望一耳光抽破了皮的地方最痛,冬晨痛得直想把韋帥望砍死。帥望還一肚子氣憤呢:“你讓小孩兒廢我功夫?你狗膽包天的,我抽你還是輕的呢。”


    冬晨咬牙切齒地:“不是我讓他的,我隻是讓他試試能不能把內力再傳回給你,你們……”你們溫家人與眾不同!


    帥望微微愣一下,看看小雷,半晌,微微悲哀:“你們沒欺負小朋友吧?”那孩子不願意吧?當然,也可能他隻是學我,時間不夠,我強行給他灌入的,方式方法都比較粗糙,小家夥也許隻是有樣學樣,可能並不是不顧我的死活,也許,隻是以為傳遞功力就是這樣的。


    冬晨微微慚愧:“我們沒……”沒有吧?應該不算吧?


    小雷淡淡地:“蘭姐姐哭了。”


    帥望啊一聲,點點頭,然後微笑:“難為你了。”無限辛酸,難為你了吧?蘭丫頭哭了?哎呀,蘭姐姐最傻了,被欺負那麽多次一點覺悟也沒有啊。唉,笨蛋冷蘭,遇到大事就會變得木木的,倒為我哭呢,你冬晨弟弟沒吃醋嗎?


    小雷淡淡地:“沒什麽。”我覺得無所謂,你死你活,都無所謂,現在坐等你死,或者以後再殺你,我都無所謂,現在看著你死,也挺有意思的。讓你多活幾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後殺你會不會有危險,我其實對自己是死是活,也無所謂。


    有什麽可堅持的,我實在不知道,大滴大滴的眼淚是為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蘭姐姐特別想要你活著,你就活著好了。


    沒什麽。


    小雷垂下眼睛。


    關於,韋帥望救了他的事,小雷已經忘了。打好封,放到盒子裏,埋在記憶深處了。


    所有能引起強烈感情的事件,恩同仇,愛與恨,都要打上封,不可觸碰,然後埋起來。


    所有的關係,隻有現在。


    蘭姐姐,關心我,照顧我,同她在一起安全舒服。


    韋帥望,安全,不舒服。間歇性地把我忘在一邊。粗暴,不舒服。但是安全。


    冬晨:不夠安全不夠舒服,但是即不構成危險,也不造成痛苦,可忍受,可有可無。


    蘇子維:危險,不舒服。殺掉。他是誰?他是什麽人,與我有什麽關係?打封,埋掉。


    所以,韋帥望想象中的為難,根本沒有出現過。小雷很容易就能做出任何決定。糾葛是不存在的。


    倒是冷蘭,深深地覺得羞愧了,我,怎麽會為這樣一隻討厭鬼神經病大怪物哭泣呢?


    所以,韋帥望咧嘴衝她笑時,她說:“滾!”


    帥望歎氣:“如果你冬晨弟弟毀了容,你不要他了,記得我是備選。”


    冷蘭暴怒:“我寧可去選一隻狗。”


    韋帥望道:“那我自願去安條尾巴。”


    冷冬晨忍無可忍地實現了自己忍了好久的願意,在韋帥望的腦袋上彈了老大一個包。


    冷蘭咬著牙:“等我好了,我會抽死你的。”


    帥望微笑。


    冷蘭又氣又痛,咬牙切齒:“你笑個屁啊,你這個王八蛋!閉上你的臭嘴,別讓我看見你!”


    帥望問:“你痛得厲害嗎?”


    冬晨白他一眼:“你說呢?”


    帥望伸手摸摸自己的包,遲疑:“止痛藥,你要不要?沒什麽太大作用,不過能讓你昏沉沉的,還有,吃多了不好。還有,這是我給自己留的,隻能給你吃一點。”


    冷蘭呻吟:“天哪!”我受不了活過來的韋帥望,讓他繼續死吧。


    不過,韋帥望送過來的藥與水,確實有點作用。冷蘭慢慢平靜下來,內心納悶,這藥很好使啊,為什麽小韋說沒什麽用呢……


    因為韋帥望吃的次數太多了。


    帥望一邊用藥棉反複擦拭傷口上的灰,一邊安慰:“我不能給你止痛藥,過會我們還得去找下山的路,你忍著點。”


    冬晨額頭冒冷汗,可是對小韋這樣溫柔的安慰還真不習慣:“沒事。”


    帥望半晌,窘迫地微笑:“謝謝。”


    冬晨忍不住笑出來,說謝謝很難嗎?


    帥望慢慢紅了眼睛,他還努力地瞪著眼睛,不想被人看到淚水正在凝聚。


    冬晨抓住他的手,天哪,你不用感動到哭吧?你哭我倒不介意,你的手在我的傷口上哆嗦,我可受不了。


    帥望微笑,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哭,好象被凍住,然後又化開的感覺。他握住冬晨的手,微笑,生命如此疼痛,卻又如此美好。


    一直以來,不止是責任,牽掛,還有這些無比美好的感情,讓我忍受疼痛,讓我堅持活著。


    生命不是隻有黑夜。


    我想每個人都需要一線光,你們就是我的一線光。


    冬晨有點困惑:“帥望!”


    半晌:“你難道認為,我真會把你扔下走嗎?”


    帥望搖搖頭:“隻是,隻不過……”淚水流下來:“你們不也認為我應該死嗎?”


    冬晨握住韋帥望的手:“我不覺得你該死,帥望,不,我覺得你應該接受懲罰。你不是壞人,但是你性格脆弱又偏激。”半晌,低聲:“說實話,我覺得差不多了。你能原諒自己重新活過來嗎?”


    帥望微笑擁抱:“你真覺得夠了嗎?”


    冬晨咬咬牙,我的後背好痛,苦笑,在帥望耳邊輕聲:“帥望,我不知道對於別人來說,對於公正來說是否夠了。隻是對我來說,你為我母親的丈夫複仇,你把我留在安全地方,你保護我,我的家人,你保護了冷家,也保護北國,甚至,不止北國,你平息戰爭。我沒資格對你說原諒與否,我諒解你,理解你,即使我不讚同你,即使我覺得你應該受懲罰,也不是死亡,你活過來吧,我們快要受不了了。”


    帥望頭抵在冬晨肩上,流淚了。


    冬晨咬牙,咬牙,然後顫抖,最後終於忍不住狠狠推開韋帥望,呻吟:“我的後背!”


    帥望驚愕,然後看到冬晨快燒焦的後背,忍不住破啼為笑:“被你推開,我好傷心。”然後皺皺眉:“呃,這可有點不太好。”


    冬晨喘息:“我快痛死了,還他媽不太好!”


    帥望呆呆地:“我是說,你後背的燒傷可不太好。”


    冬晨歎息:“我好害怕你說這種話。”


    一直哈哈笑的家夥,一旦板著臉說不太好,可真嚇人。


    冷蘭顫聲:“那黑色的,不是衣服?那是……”


    帥望咬著手指:“這下你可完美不了了,冬晨,你後背會留好大的疤。”


    冬晨無奈地歎息著:“為了你這個白癡……”


    我為什麽不為點偉大的事犧牲呢?


    帥望道:“這下我可欠師叔老大人情了。”


    冬晨瞪眼:“我的後背……”


    帥望笑:“屬於我師叔的。”


    冬晨無語,冷蘭臉紅。


    韋帥望依舊看著冬晨的後背發呆,冬晨終於忍不住安慰他:“不要緊的。你轉過頭去,看看這場大火。”


    帥望道:“這場火就靠老天了,老天不下雨,它會一直燒。”


    冬晨呻吟:“我們呢?”


    帥望道:“再往上走,看到沒,長白山頂還結冰呢,我們的生命安全沒問題,吃的,我想總會有些蟲子老鼠什麽的,咱們有女真酋長呢,他總會找到吃的,如果他找不到,咱們就把他吃了。”


    冬晨對於吃掉女真酋長的事倒沒什麽感覺,對於韋帥望那句蟲子老鼠卻深表不滿:“蟲子?啊?”


    帥望搔頭:“你總不能指望在雪山頂上烤熊掌吧?”


    冬晨笑了:“好吧。我不能要求烤熊掌。”拍拍小韋,如果能夠,這位好兄弟總是照顧他的小毛病,都不用他提要求的,所以,不管小韋給他什麽吃的,他都閉著眼睛吃吧。人家能吃,他也能,還真能餓死自己啊。


    帥望看著大火:“我知道下山的路,我們找到水源,就能找到流下山的河,沿著河走,總比闖大火安全。”


    再回過頭看冬晨:“你後背的燒傷,隻能先清理一下,會很痛,這裏無法完成良好的治療,連最基本的……如果是普通人,一定會化膿感染的,好在你神功護體,你還有幹淨衣服嗎?”


    冬晨再次無語地看著韋帥望,我,我都快光著了,你說呢?


    帥望支著頭:“你得穿衣服。”


    冬晨苦笑,這我同意,確實如此。


    帥望歎氣:“山上這麽冷,老子真不想把衣服脫給你。”


    冬晨想撞牆,你以為我想穿你的衣服……


    帥望脫衣服,外衣給冬晨披上,中衣另放一邊:“到山頂吧,那幹淨點。這個拿去洗,你自己洗,老子的內髒還在痛。多洗幾次,噢,上山時順便弄點皂角,洗衣服用。”


    冬晨微微窘迫:“嗯,我,不用……”


    帥望道:“紗布不夠用,光你的臉就用完了,所以,衣服得徹底消毒,如果我們在山頂能弄堆火的話,我會想辦法把衣服煮煮。煮不了的話,你自己內力加熱吧。”


    冬晨笑,摸摸帥望肩:“你幾天沒洗衣服了?”


    帥望道:“衣服倒是新的,我隻是沒洗……”沒洗澡。


    冬晨捂住他嘴:“閉嘴!”


    帥望大笑。


    五個人背著抱著爬上長白山頂,小雷微微有點氣喘,帥望看著他:“小家夥,你還好嗎?”


    小雷點點頭。


    帥望道:“過來我看看。”


    小雷受了傷,帥望道:“抱歉。”


    小雷沉默。


    帥望道:“幫不上你別的,聽我的口訣,調整你的呼吸。”


    小雷默默運功。


    帥望看著小朋友,真吃苦,是不是?如果是我兒子,如果我好好的,我會背著他的。


    長白山頂,一片雪白,天池水清得可怕,天空藍得驚人,空氣清冽。人人都長長呼出一口氣。


    冬晨去洗衣服,韋帥望給冷蘭的腳趾上藥。


    冬晨回來:“洗好了。”


    弄不到鍋,冬晨道:“不用煮了,洗得很幹淨。”


    帥望微笑,拿出個小鐵罐:“這裏。”


    冬晨呆了:“這,這是什麽?”


    帥望道:“骨灰。”


    冬晨呆呆地看著他:“你,你該不會……”不開玩笑吧,誰的骨灰?你要倒掉煮衣服?


    帥望道:“大家站起來一下。”


    冬晨問:“你想幹什麽?”


    帥望道:“當風揚其灰啊。”


    冬晨氣:“你真要這麽幹?誰的骨灰?你不能這樣!”


    帥望溫和地:“我答應我爺爺,會在長白山頂,把他的骨灰揚到空中,他喜歡飄揚在自由廣闊的空間。”


    冬晨呆了一下:“溫毅!”這才想起來老溫毅說過要在長白山上找到歸宿。


    他默然,過去扶起冷蘭,叫過小雷:“來,帥望要安葬……嗯,要同他爺爺告別,咱們向老人家致以最後的敬意。”


    冷蘭靠在他身上:“溫毅,那個怪……”閉嘴了。


    韋帥望笑笑回頭:“我們是怪物一家。”


    冷蘭道:“我對他的功夫很敬仰,你差很遠。”


    帥望笑:“因為老子不想過他那樣的一輩子。”


    冬晨道:“他的一輩子是因為他的性格,不是因為他的功夫。”


    帥望立正:“是,聖人所言極是。”


    冬晨真想說粗話,隻是怕說習慣了不好改。


    韋帥望打開骨灰罐,順風揚灰,輕聲:“一路走好,從此自由自在,廣闊天地,隨心所欲。”


    遠遠地,好角聽到老人家含糊的笑聲,隨心所欲?


    帥望苦笑,禍害地獄去吧,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你不快樂的一生,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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